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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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春天在悄无声息中很快过去了,火热的夏天又来到了。
太阳热辣辣地炙烤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六月天热似流火”,还没到最热的七月,人们似乎就已经被烤晕了。冷饮成了人们最热爱的东西,南沙河岸边的滨河公园成了人最多的地方,尤其是一到晚上,锣鼓喧天,秧歌高跷翩翩起舞,各种各样的啤酒节美食节文艺演出,映着河面上熙来攘往的游船以及回荡在水面上的朗朗的笑声,几乎天天都要闹到夜里十一二点钟才能结束。
位于市区南郊的四所监狱,一进入夏天可是忙坏了。先是在五月末举办了以监狱为参赛单位的服刑人员篮球比赛和队列比赛,接着又是搞服刑人员书画、书法、文艺作品展览,并邀请了上级领导前来参观,自然这次活动也是极其成功的,得到了部局领导的高度评价和肯定。这些活动结束后,又搞了由四家监狱代表队参加的“创新杯”职工篮球、排球、乒乓球比赛,搞消夏文艺汇演等一系列活动,一直到了六月中旬才算告一段落。
在这些活动中,北河一监狱作为四家监狱的龙头单位,自然责无旁贷地起到了领导者和组织者的作用,不论服刑人员还是干警职工,在活动中取得的成绩自然也是名列前茅。对于这些活动,服刑人员积极参与,干警职工们拥护响应,极大地丰富了干警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也在各家监狱的工会工作中写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搞好职工文化活动的同时,各家监狱的生产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尤其是作为机床集团的一监狱,今年的生产形势更是出奇地喜人。自从去年成功注册成为经营集团后,生产规模进一步地扩大了,现在已经是省内极具影响力的大型监狱企业之一,在北河市内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对于全省监狱经济的发展都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美好的前景使每一名职工都充满了信心。
经济工作步步攀高,政工工作也是一片红火。六月中旬,写在大红纸上的名单贴出来了,一批预备党员行将转正,正式加入到中国**党员的队伍里,无产阶级先锋队的肌体内又将注入新鲜而充满活力的血液。
陈志伟的名字是赫然在列的。这是他渴盼已久的时刻,这是他孜孜以求的、毕生的梦想。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深深地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美好,他的内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激动。是的,他是深深地热爱着党的,为了心中的那份信念,他可以牺牲掉自己的一切;同时他也知道,党,也是深深地爱着他的,党对他的爱,是那样的深沉,那样的悠长……党啊,亲爱的党,跟着你,永远有挥不完的激情和勇气;跟着你,永远有高超的智慧和过人的胆略;跟着你,永远会果敢睿智;跟着你,无限美好的明天就一定会到来!
终于在那一天,蔚蓝的碧空一尘不染,鲜红的党旗升起来了,庄严的镰刀铁锤下,陈志伟和战友们高高地举起右手,庄重地宣誓:
“我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这朗朗的声音,如潮水般铿锵地回荡在大墙外,回荡在宁静的南沙河河面上。陈志伟炯炯有神的双眼凝视着前方,似乎已经穿透了久远悠长的时空隧道,他看到了:一片无限光辉美好的蓝图,正在不远处的前方,在广阔的天地中拓展开来……
下午,监狱组织部,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一摞厚厚的人民币放在了桌子上,一个声音说道:“这是我的第一笔党费,一万元整,请收下。”
“小陈,这笔钱,是你以自己的表现立下三等功,监狱奖励给你的,你,还是留下一部分自己用吧!”有人说道。
“不,全部交党费。这是我收到这笔钱时就许下的一个心愿,请一定要收下。”
有人过来略带景仰地看了看他,点钱,开收据……
握着盖着大红印章的收据走出办公楼的大门,陈志伟的心里总算稍稍感觉到了宽慰。是啊,为党做一点事情,这是自己渴盼已久的,如今终于有了一点实际的行动,他的心里多多少少感到了些许慰藉。他知道,今后自己要做的还很多很多,还需要付出不懈的努力呀!他也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辜负**员的光荣称号,在自己的岗位上执著地前进!
外面,艳阳高照,细风拂柳,非常好的天气。
六七月份的雨水是最宝贵的,但是太多了,也会很让人感到烦腻。
一下就是三天。虽说雨不大,还不至于出现洪水,但是这潮乎乎湿漉漉的天气,怎么着也是让人感觉到不舒服。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看不出一丝晴的迹象。千万条细细的银线在风中摇动,落到了草丛里,花瓣上,水泥路面上,到处是潮乎乎的泥土味。由于雨水过多,草坪里的绿化草几乎停止了生长,而杂草却长得出奇地茁壮,一丛丛一片片地冒了出来,仿佛是一幅秀美的水墨丹青上不小心滴上了几滴浓墨,让人看着总是那么不舒服。几名犯人正穿着雨衣顶着塑料冒雨清理着杂草,飒飒的流水声充斥着人的耳鼓。
后夜班犯人收工回来了。一过了中心岗,犯人们便撒开丫子往监舍里跑。他们有的穿着雨衣,有的顶着塑料,有的干脆弄了张大牛皮纸胡乱顶在了脑袋上。鞋也是五颜六色,什么都有。每个人的裤管都卷得老高,尽管如此,裤腿也都是湿漉漉的一片。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监舍,然后一边骂着这见鬼的天气,一边换衣服洗澡,有的拿出前些天接见时家里送来的点心罐头吃起了早宵。走廊里、厕所里、水房里到处是乱哄哄的人头。
洪常波好不容易才接到了大半盆水,然后从人缝里钻出来,找了块稍稍能够转过身来的空地,把暖瓶里的热水兑进去了一些,摸了摸,温度正合适,便一丝不挂地洗起了澡。温乎乎的水冲到冰凉的大腿上,舒服极了。周围到处都是洗澡的人,泼水声嘈杂声几乎能把房盖掀下来了。
很快洗完了澡,他回到监舍便一头钻进了被窝里,暖和了好一阵子。直到感觉身体不再哆嗦了,才拿出几件干净的贴身内衣穿在身上,然后又找出不少罐头、糕饼、干果,吃了起来。
桂宝善和古绪彪也都洗完澡回来了。洪常波冲他们招了招手,指了指放在床上的东西,他们两个换好了衣服,很快也凑了过来,三个人摆了个小场,边吃边聊。
“他妈的,这见鬼的天气!”桂宝善骂骂咧咧地说,“这要是在农改可好了,农改犯人最盼着下雨了,一下雨就不用出工了,在号里打扑克,睡懒觉,扯闲皮,干啥都行。可在咱这工改就完了,下雨不下雨的,照样出工不误,还得睡这湿乎乎的被子,难受死了!”
“这雨也该晴了吧?”古绪彪问。
“嗤,晴个屁!听说,还得下好几天呢!南方有梅雨季节,一下小雨一个多月,可今年怎么跑到这北方来了?”
“下雨也挺好的,怎么也比热的一身臭汗睡不好觉强!”洪常波说。
“那是那是!”两个人连忙打溜须。
洪常波又启开了一瓶鱼罐头和一瓶午餐肉罐头,放在了他们面前。
“来,别客气,吃,吃!”
“哟,洪哥,这也太、太高消费了吧?这两年我们跟着洪哥,没少借您的光。”
“客气啥,谁和谁呀,吃吧!我不是还有这个条件吗?家里马上还能送来。以后我要有事情,还要求你们帮忙呢!”
“咱这关系,还用说求?”古绪彪把眼睛瞪得老大,胸脯拍得山响,“洪哥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
洪常波看了看周围乱哄哄的犯人,给古绪彪使了个眼色。古绪彪连忙知趣地低下头去,猛劲地吃起了午餐肉。他脸上的伤疤一动一动的,连眉毛都跟着上下抖了起来。
“唉,人活一世不容易呀!”桂宝善忽然发起了感慨。
“怎么了,老桂?”
“就说我吧,当初大小也算是根棍儿,没想到他妈的在监狱里一待就是二十多年,唉,这大半辈子,非要把牢底坐穿不可了!还好,好歹平安都过来了,可这二十五、六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只有自己知道!往后看,出路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你不是也快了吗?还有多少?五年多吧!”
“我不是说这个!蹲监狱我不怕,反正也是几进几出了,早习以为常了,我是说,就算出去了,又能干啥?这么大年纪,又干不来力气活,又不能种地,又不懂技术,又没有个家口,唉,干脆掏一把算一把吧,还他妈回来得了!”
“你这不是认识洪哥了吗?以后跟着洪哥走,就不能再遭罪了,肯定有好日子过了!”
“还是六子会说话。只怕我这老么喀哧眼的,洪老弟还看不上我呢!”
“虽然我读了很多书,但我也不是书呆子,社会上的事、江湖上的事我也明白一些,”洪常**了推近视眼镜,说道,“这一次进监狱的经历,不白来,这个牢,不白坐,我也是个讲义气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觉得,只要是哥们儿交心,就应该有饭一起吃,有钱大家花,有好事一起摊。危难的时候,也应该互相拉一把。反正我是肯定会尽全力帮助二位的,你们呢,是不是?”
“那肯定是,洪哥说的太对了,真是纯爷们儿!我们跟着你走,决不光是看着你有钱,社会地位高,也冲你这股子义气劲儿!往后只要洪哥不嫌弃,我就算跟定你了,鞍前马后,竭尽犬马之劳!”古绪彪白话得嘴丫子都冒起了白沫子。
“我看,六子,凡事都得双方面看,”洪常波把一块菠萝罐头放进嘴里,说,“你跟着我,这我欢迎,可也不能忘了跟着政府吧?政府不是对你专门教育好几次了吗?又给你开学习班,又给你解决生活困难,又指导你学技术,学文化,你也做了保证,这也挺好嘛!跟着政府好好改造,也有光明的前途嘛!”
“嗤,洪哥,你说的这叫啥话?我那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演戏而已。改造?改什么造?跟着政府走,一天一身臭汗满身油污地干活,像小学生似的学语文算术,天天上课搞什么忏悔教育礼仪教育规范教育?那非得要了我的命不可!我要的是女人,票子,车子,保镖,洋酒,前呼后拥,人生快活,这些他政府能给我送来吗?都过了半辈子了,剩下这半辈子,我还不得更潇洒潇洒?还得跟着哥们儿走,那才有出路!”
“你说的这是真心话?”
“那当然!”
“好,就冲你这话,你这个哥们儿,我交定了!”
“谢谢谢谢,还有老桂,咱们本来就是‘肝胆相照’嘛!”
“对!来,别光顾了聊,吃,吃!”
屋子里渐渐地响起了鼾声,除了他们三个人以外,其他的犯人陆续都睡着了。
“洪哥,要不你也睡一会儿吧,忙了大半夜了!”古绪彪说。
“我不困。你们俩呢,用不用睡会儿?”
“我也不困,不睡了!”
“我这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本来觉就少,更不用睡了!”
洪常波又找出了些栗子、花生、榛子等不少干果,三个人吃得更来劲了。
“你们说,想要过好日子,得靠啥?”洪常波问。
古绪彪挠了挠脑袋,不解地看了看桂宝善,桂宝善也看了看古绪彪,两个人一时懵住了,谁也没有回答上来。末了,还是古绪彪说道:“我看,还得靠爹妈。爹妈是大款、大官,那还不生下来就有好日子过,吃尽穿绝,金枝玉叶?”
“对,没错,就是!”
洪常波摇了摇头:“不对!”
“那,就得靠老婆了,找个有钱的女人,也能过上舒坦日子。不过这个挺难的!”
洪常波笑了笑,说道:“哈哈,都不对!想过好日子,还得靠这个!”他指了指脑袋。
“这道理我们懂,可是,像我们这样的,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又没有做生意的精明劲儿,这个可和你比不了……”
“不,你们弄错了,我的意思不是指脑袋聪明读书好,是指个人的胆量,谋略,闯劲,干劲,尤其是要敢干!有了这些,就完全有可能过上好日子。靠爹妈靠女人,那毕竟是少数,也很难靠一辈子……”
“嗯,对,洪哥说的对!洪哥说的话我就是爱听,句句都是理儿!想过上好日子还得靠小子敢干!”古绪彪连忙拍马屁。
“现在,就有好事,一旦干成了,往后就有过不完的好日子,要啥有啥,你们信不信?”洪常波的眼睛盯着他们俩,目光变得挺吓人。
“真的?啥好事?”
“嗯——,”洪常波眯起眼睛看了看屋里熟睡的犯人们,把声音压低了些,说道:“什么事咱们先别说,我问你们,当真是从心理往外愿意跟着我走,永远也不后悔?”
“欸,洪哥,你这叫啥话?我古六子生生死死就跟着你走了,现在是,将来也是,后悔啥呀?我还怕你不要我呢!”
“我五十多岁的人了,能跟着洪老弟,是我的福分,我更是没的说!”
“那,就算跟着我混丢了脑袋也不怕?”
“不怕,没啥怕的!人活一世不容易,该干就干,有啥怕的?窝窝囊囊地活着,还不如快快活活地死了!我是不怕!”
“就是,我进进出出的二十多年了,更没啥怕的!”
“那好,那咱们就接着吃,吃完了好好睡觉,别的,等晚上出工后再说!”洪常波机警地左右看了看,向他们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犯人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边儿吃着吊炉花生喝茶水,一边儿又海阔天空地闲聊了起来。
窗外,雨逐渐下大了,房屋,树木,以及正在拔草的犯人,都逐渐笼罩在灰蒙蒙的雨雾里,看不太清楚了。
夜里十一点半,一监区后半夜班的犯人又出工了。
雨基本上停了,只剩下零星的雨丝偶尔飘落在人的头上,脖子上,凉丝丝的。一丝风也没有,到处是飒飒的流水声,偶尔还有一两声青蛙叫。间或闪电一闪,清楚地照见了高大的厂房和宽阔的甬路,但是很快一切又都湮没在无边的黑暗里。只能远远地听见雷声,乌云已经飘远了。昏黄的高压钠灯下,犯人们出了中心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抵御着寒气,快速地向车间走去。长长的甬路上到处是高高低低的身影和脚踩在水里的啪叽啪叽的声音。
到了车间,和上一班的犯人做了交接,上一班列队收工回去了。短暂的混乱后,车间里很快就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生产劳动景象。
洪常波来到制图室,屋子里算他一共有三名犯人,都是负责画图制图的。屋地上到处是湿乎乎的鞋印,洪常波把湿鞋脱下来,洗了脚,然后换上了干净的鞋袜,觉得非常舒服。
另两名犯人已经开始干上了,洪常波也过去帮他们干了一会儿,然的电脑又画了一会儿图。很快制图室的门开了,教导员郑超民和一中队中队长杨峰、教育干事鲁子星以及几名生产干部走了进来,屋里的犯人们齐齐地站了起来。
“人都在吗?”郑超民问。
“报告郑教,都在。”一名犯人回答道。
几名干部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外面机床的轰鸣声不时传进来,震得人的耳鼓也嗡嗡地响。
不一会儿,车间里响起了一声长铃,这是夜班加餐的铃声,犯人们纷纷拿出餐具去车间里打饭,洪常波也拿了一只白钢饭缸离开了制图室。
打好了饭,他汇着古绪彪来到了位于车间西北角的库房里,很快桂宝善也跟过来了,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小小的库房保管员休息室里面,挂满了各种账本和单据。外面就是库房,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原材料以及配件、半成品等。古绪彪趴在库房门上向外面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这里,便插好了门,然后回到了休息室里。
桂宝善已经把饭场摆好了,三个犯人又是边吃边聊。
“还是六子有办法,”桂宝善说,“弄了这么个好地方,这么俏的活儿,怎么着也比在外面开机床推铁屑车强多了。”
“六子管库房多长时间了?”洪常波问。
“快两个礼拜了。还不是政府看我最近表现挺好,又有心脏病,照顾我呗。其实我他妈那是假装的,就是为了给哥几个弄这么个好地方,喝个水儿聊个天儿什么的待着方便。郑教没看出来,哈哈。”
“嗯,不错!”洪常波也很满意,又抬起头来在屋里看了看,说:“吃咱们这碗饭的,能有这么个地方,确实就算不错了。可是,这里面再好,毕竟也不如家好,不如在外面好啊……”他抬起头来用异样的眼神扫了一眼桂宝善和古绪彪,又低下头去吃饭。
两名犯人怔了一下,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末了,还是古绪彪说道:“那是,谁不想家想外面啊,我巴不得现在就出去呢。可是,没办法呀,熬着吧……”
“不,有办法!”洪常波的眼睛诡异地闪了一下。
“啊?!啥、啥办法?”两名犯人惊讶得眼睛瞪得老大,脸色都变白了,心脏几乎要蹦出来!
“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是不是死心塌地愿意跟着我干,死都不怕?”
“那,那是,那当然了!反正,我,我是不怕的!”
“我更不怕!几进几出的人了,我怕啥?”
“真的?”
“真的!”
“那好,六子,你再到门口看看!”
古绪彪又趴到库房门口看了一阵子,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便又放心地回来,坐到了洪常波对面。
“这里面再怎么着也不如外面自在快活,是不是?”
“那当然了!”
“那好,那,如果我现在就能带着你们出去,但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弄不好就有可能砸锅坏事掉底子,你们怕不怕?你们敢不敢干?”
两名犯人怔了一下,对视了一眼,很快都咬着牙说道:“敢!敢干!妈的来的,我们早就想出去了,就是找不着好办法!跟着洪哥走,我们啥也不怕,我们什么都敢干!什么都乐意干!能出去就行!”
“那好!那我可以告诉你们,干好了,咱们一起出去,你们跟着我,到外面花花世界里自由自在地潇洒快活,吃尽穿绝,风流快乐;干砸了,被抓住了,大不了多加几年刑,多待个十来年,哪个轻哪个重,我相信你们都明白!”
“明白,太明白了!洪哥,你说怎么干吧,我们都听你的,我们什么都不怕,加刑算个屁!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死了也不后悔!”
“好!”洪常波狠狠地把一只烧鸡大腿扔进碗里,霍地站了起来,两名犯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六子,你这屋里是不是还有个套间?”
“对呀!”
“走,咱们进去看看!”
他们绕过靠在北墙的一排铁架子,后面是一扇锁着的门,古绪彪拿出钥匙打开了门,然后打着了套间里的电灯。
里面是一个不太大的小套间,都立着一排排的铁架子,上面摆满了相对贵重的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铜质等贵重金属的原材料,以及其它一些相对很重要的配件和在制品,都存放在这里。
几名犯人一直走到最里面,在一个地沟盖子前面停下了。
“上一次来领铜料,”洪常波说,“我就注意到这个地方了,这是个暖气地沟,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六子,你下去看看!”
“好咧!”
古绪彪找来了一只手电筒,掀开盖子钻进了地沟里,十几分钟后又钻了出来。
“不行不行!”古绪彪一边拍打身上的油土一边说,“也就能往前爬个二十多米,到拐弯的地方就都被铁栅焊死了,周围也全用方砖砌死了,出不去呀!”
“嗤,真笨!”洪常波不太满意地说道,“所有暖气口下水道口早都被监狱焊死了,这我还能不知道?他们能让我们从这里出去呀?能一直往前走多远?”
“也就二十多米吧,然后就往西拐弯了,都焊死了!”
“咱们这么办!”三名犯人蹲在地道口,把脑袋凑到了一块儿,洪常波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才六子也下去看了,能往前直走个二十多米,这二十多米,都是冲着大墙方向去的,然后就往西拐了,咱们就从拐弯的这个地方下手,先把砖挖掉,然后接着再往前挖!白天我都看好了,咱们这儿离大墙也就五六十米,也就是说,再挖个三四十米咱们就能出去!咱们就用挖地道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
“嘿,好哇,真高!”两名犯人高兴得几乎蹦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洪哥就是高!”古绪彪一竖大拇指,说,“洪哥想到的这个好办法,我在这儿都待俩礼拜了,咋就没想到呢?”
“嗤!”桂宝善对他也是满嘴的讪笑,“就你那个榆木脑袋,还能和洪老弟比?能开那个窍?你要也那么聪明,早就没有今天了!”
“好了别说没用的了,”洪常波说,“老桂,你负责弄几把铁锹和镐头来,基建大队就有,我看好弄!六子负责警戒,咱们今天晚上就开干,越快越好!陈队长又走了好几个礼拜了,听说又去公安局上班去了,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这是咱们的好机会!要不他警惕性极高,几乎天天上这来检查,隔几天就带人钻暖气地沟,咱们啥也干不了。现在郑教代理,他几乎从来不下来,好几天来一次也就是到休息室看看就走了,这是天赐咱们的好条件!以后只要陈队长不回来就每天晚上夜班都挖,注意,务必确保绝对安全,不能干的时候千万别干!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基建大队的家什好弄!”桂宝善恶狠狠地咬着牙说,“他们的工具都在仓库院里放着,根本就没有人管!一会儿我就去弄,放垃圾车里带回来,回来就开干!”
“一定要在后半夜干,凌晨五点钟之前必须停止!千万不可贪多,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出差错,这是第一位的,也是最重要的!”
“好咧,洪哥放心吧,这我们都明白!我们都听你的!”
几名犯人盖好了地道口,离开套间锁好了门,又回到桌子前边吃边谈。
“以最快的进度,一天晚上估计能挖几米?”洪常波问。
“这里是郊区,地下都是松土,一天晚上挖个三米四米的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是说,再有个十多天咱们就能出去了?”古绪彪显得异常兴奋,脸上都乐开了花。
“哪有那么容易!房子下面、大墙下面都有地基,要想穿过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我看,最快也得需要个十五天左右,俩礼拜吧,咱们就照这个时间准备,把应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到时候都放进地洞里!记住,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有啥不一样来啊!不管是谁!!”
“这个放心吧!”
又吃了几口饭,墙上的石英钟已经指向了夜里十二点半。
“我得回去了,”洪常波说,“时间长了恐怕他们起疑心!老桂倒垃圾回来马上就去弄家什,回来就下去开干!反正你一个帮床的力工,本来活儿就少,不会有人注意你。六子一定要做好警卫,老桂活儿多的时候让他去干活,你下去挖!”
“我知道,放心吧!”
“那我回去了!”
洪常波离开库房回到了制图室。车间里依旧是灯火通明,机床飞转。
洪常波坐下来静了一阵子,又喝了一阵子茶水,心绪逐渐平稳了下来。对于桂宝善和古绪彪这两个犯人,他倒是绝对信任的,他们肯定是忠于自己的,这个他并不担心。他只是担心他们两个急于求成把事办坏,或是猫肚子装不下三两油,在脸上显露出来,坏了大事,因此想了想也有些后怕。看来等到快天亮的时候自己还得去一次,实际地下去看看,“现场”指挥指挥,这样自己才放心。这样打定了注意,心里面也变得稳当了不少。于是他努力排除了杂念,假装悠哉游哉地用电脑画起图,干起了活儿来。
可是很快思绪就又飞走了。透过电脑荧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罗纳德和赵一飞那充满期待而又贪婪无比的眼睛,还有m国那奔腾的纳斯瓦里河,高大的红衣女神像,以及漂亮的金发女郎,美丽的苏温兰海风光……是的,这已经是最后的决战了,这梦幻般的一切就在不远的前方,他相信,它们会属于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禁又有些激动,他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不让外人看出自己有丝毫的变化。屋子里除了时时传进来的机床噪音外,依旧很安静,几名犯人都在画图劳动,于是他不禁又想起了那至今还隐藏在暖气管道里的“宝贝”,是的,他就是为了它们而来,不到最后的时刻,他不会把它们取出来。而当他一旦再一次把它们拿到手里的时候,那就将是他离去的时刻了!吃了很多苦,这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于是他又不禁默默地自问道:现在,老桂已经在地道里干上了吧? 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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