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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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搞这么大的基础设施改扩建工程,在北河一监狱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这些天,监狱的领导们可是忙坏了。每天,监狱长管正武和政委王鼎都要带着一大群人亲自下到院里去,检查工程进展情况,督导工程进度,现场指挥协调生产。监狱狱政处、企业管理处、生产安全处、后勤三产处、生活卫生处等等各个职能处室部门也全都行动起来了,制定了最周密详实的方案,既要保证工程顺利进行,如期完工,又要确保监管安全稳定,确保服刑人员不出现任何监管事故和生产安全事故,同时又要保证监狱生产如期实现既定的目标,确保经济任务的完成。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压力最大的还是来自监狱大门的管理。每天,大批的建筑民工出出入入,几十台次的车辆进进出出,给大门的管理带来了极大的混乱。为了防止事故发生,大门的看守员们可是费尽了心机,狱政处为每名民工办理了临时工作证,民工进院时要逐一交证,出院时逐一领证核查。为了防止外出车辆造成事故,在大门地下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以检查肉眼所难以检测到的车辆底盘死角。就连驻监的武警部队也加强了戒备,不仅在正门处设立了双岗,而且在大墙外增设了三拨流动岗哨,日夜巡逻,为确保平安抛洒着热血。

    监院里到处是繁忙的景象。最破旧的几处厂房已经全部扒掉了,挖掘机、铲车不停地忙碌着,一车车的建筑垃圾被运送出去。新的地基已经快要打好了,高高树立的钢筋架兆示着那里将有一座座新的建筑拔地而起。厂房的重建工程是经过招标后承包给了市里专业的建筑公司的,但是也需要相当多的犯人在那里帮忙打下手。接见室、犯人医院、伙房的改扩建是由监狱的基建大队自己来完成的,和厂房的改建同时进行。为了确保在大冷之前整个工程的主体部分完工,并且保证在春节之前完全交付使用,监狱规定了严格的工程进度,调动了大批干部犯人投入到工程劳务中来,每天的车辆飞奔、机器轰鸣、灯火通明都要超过晚上九点。

    新一届领导班子的举动是越来越大了,这次基础设施的改扩建工程就是近期最大的动作之一。为了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监狱的领导们可是费尽了心血,在思想上确实做到了高度重视,仅动员会就逐级开了四次。至今管狱长的讲话还在每个人的耳边铮铮作响:“我们要建设现代化文明监狱,前提的一点就是要创建现代化的、适应时代和形势需要的文明整洁优质高科技的硬件设施和环境,因此,监狱陈旧老化设施和设备的淘汰更新工作已是势在必行,这是我们近期内最主要的工作。同志们!行动起来吧,我们一定要做到全员重视,全员投入,全员参与,坚持多快好省的原则,一定要在最短的时期内,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和最好的质量圆满完成这项任务。我们要使我们的工作环境亮化、美化、绿化,让监管改造罪犯的场所成为真正的花园学校!我们要创建部级优秀单位!不要怕麻烦,不要怕混乱!我们要在混乱中确保一方平安,确保监管改造工作和监狱生产不受任何影响,确保不出现任何事故!我们一定要漂亮地打赢这场艰苦的战斗!”

    确实,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时间紧,任务急,劳务量大,天气又日趋寒冷。为了顺利完成这项工作,监狱全员都动员起来了,尤其是各个押犯单位,不仅要确保监管安全,还要搞好生产,更要随时准备支援工程劳务,管教干警们都累坏了。犯人们倒是个个都很兴奋,也许是在监舍和车间、教室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中呆久了吧,他们倒非常乐意去工地帮忙,搞搞基建劳务,既可以改变一下环境,放松一下心情,又可以和民工悄悄说说话,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对于这些在四角天空中长期禁锢的囚徒们来说,这样的“机会”确实是不多。

    一监区机加工车间的厂房做为全监狱最破旧的厂房之一,自然在这次活动中第一个就被拆掉了。机器设备都已经转移到其它车间去了,生产还在继续,但是相当一部分犯人都去支援基建工程了,推土,垒墙,卸水泥,干日工,干零活儿,活儿倒是很多。中队长陈志伟既要抓车间生产,又要照顾工地的劳动,一直在两头儿忙活着。好在在工地监狱有专门的人负责,他的压力倒也不是特别地大,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车间生产上。

    深秋的时节,天气依然很好,艳阳高照,一丝风也没有,正午的气温至少还在十六七度以上,这样的天气已经有七八天了。前一阶段的寒流已经过去了,气温又有了较大的回升。北河的天气就是这样,地理位置好,居于一个狭小的盆地里,距离海洋又很近,因此虽然地处北国,气温都还是以暖湿为主,真正的冬季并不会特别长。

    天气一好,人的心情也就变得舒爽而轻松了。这不,工地上机器轰鸣,人来车往,人们一边劳动一边闲聊调侃,到处是穿梭忙碌的景象。

    一监区三中队来支援基建工程的犯人,今天大概有二十来人,主要是以力工劳动小组为主,负责在工地上推水泥,每人一个小翻斗推车,把和好的水泥推到地基上去,建筑工人再把水泥浇灌到地基里,用振动机夯实。虽然是给人家打下手,但是劳动量其实是很大的。犯人们一车一车地推着,累了就停下来歇一会儿。那边还有几个装车的,这活儿明显比推车轻了一些,队长不在,这样的活儿自然的就被桂宝善古绪彪他们这些善于投机钻营的家伙给占据了。

    工地上到处是忙碌的身影,有犯人,也有民工,不时还有说笑声传来。搅拌机哗哗地搅动着,和好的水泥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在地上堆了老大的一片。不远处的钢筋拉直机、电焊机、无齿锯都在嗡嗡地响着,噪声虽然不高,却也传出去很远。噪声也增加了工地上忙碌的气氛。整个工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桂宝善、古绪彪几名犯人拄着铁锹,眼睛在工地上四处游荡着,看着工地上穿着各异的民工,忙碌的身影,各种各样的机器,他们都感觉很新鲜,又很好玩。人在单调的色彩中呆久了,猛然换到了多彩的环境里,眼睛还真的就不够用。尤其桂宝善,他的眼睛专门往那些女民工身上瞟,她们都穿着劳动服,戴着花头巾,一边干活儿一边叽叽喳喳的,确实很吸引人的眼球。只是碍着监狱早就有明文规定,禁止犯人与民工私自接触,不远处的棚子底下又有政府队长坐在那儿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监视着工地上的情况,不然他早就凑过去和那些女民工们搭上话儿了。

    一辆小推车推过来停下了,桂宝善看了看,是修大坤。他一看见他就在心里头骂:“他妈的这小子,明明就是个叛徒!现在不仅背叛了我,还专门上队长那儿汇报我去!怎么,看老子失了势了,不得烟抽了是不是?告诉你,老子这叫隐忍,暂时的,假的!往后老子还有好使的时候,到时候你小子就是跪着求我,我也不饶你!我非把你小子黄子挤出来不可!哼!”

    桂宝善故意把推车装得满满当当的,杠着个尖儿,还用铁锹在上面拍了个瓷实,然后拄着铁锹站在旁边,阴阳怪气地瞅着。

    “你,你装这么满,叫我咋推呀!”修大坤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劳动改造嘛,讲什么条件?”桂宝善瞪起了眼睛,“装半车就推,那能叫干活儿?装多少推多少!”

    修大坤眨了眨眼睛没敢再作声,吃力地推起小车往前走,走了不到五六步就“咕咚”一声翻车了,水泥撒的到处都是。

    “嘿……”身后传来了幸灾乐祸的怪笑声。

    力工组组长单存过来了,看了看,问道:“怎么回事?”

    “他,他装的太多了,”修大坤指了指桂宝善,“高高的还杠尖儿,满满当当的,我推不动……”

    单存看了看桂宝善,说:“他体质差,以前还受过伤,少装点,啊!”

    桂宝善立刻露出了满脸的正经样:“报告头儿,他那叫胡说八道,一点儿都不多!不信,你问六子!再说了,劳动改造嘛,还能讲条件、讲价钱?还能一点儿苦头不吃?多装点咋啦?那是代表政府对他实施惩罚和教育!这有啥不对了?”

    “行了,”单存乐了,“改造是对,装太多了就不对!别装太多了,供上地基上用就行,啊?”他转身走了。

    桂宝善怏怏地过来了,一边把地上的水泥往车里边装一边说:“行了,看在头儿的份上,照顾照顾你吧!”他装了大半车,然后用铁锹在车上磕了一下,说道:“走吧!”

    修大坤看了他一眼,忿忿地推起车走了。

    地基越打越高,马上要封顶了。再往上,就要树立起厂房的基本框架了。

    工程的进度越来越快了。

    车间生产并没有受到工程劳务的影响,一直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尤其是一监区的生产,已经实行了三班倒,二十四小时劳动制,歇人不歇设备,干警们轮流值班。今年的生产形势是特别的喜人,虽然辛苦劳累了一些,但是每个人的心里还是很高兴。

    白天的气温虽然依旧不低,但是晚上却已经很冷了,尤其是后半夜,气温已降至零下五度左右。监区教导员郑超民和狱侦干事钱海平、二中队中队长黄凤祥以及两名生产干部是一班,就负责今天的后半夜。他们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围着劈啪作响的火炉,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闲聊着。外面车间里机床的轰鸣声震得整个厂房都不时地抖动一下。

    “等新厂房盖起来就好了,”郑超民说,“到那时我们的条件就会大大地改善,冬天也有又暖和又干净的暖气了。装修也好,再给每名同志配一款新式的办公桌,条件再好点还兴许能配上电脑……”

    “电脑就不必了吧?”黄凤祥说,“全监区管教部门有一两台也就够了,就放在管教科和监区长那里吧,下边嘛,用处不大,干脆来点实在的,明年开春带我们去旅旅游吧,到外面去看看,长长见识,嘿嘿!”

    “说得对!”郑超民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得一点都不差,旅游是一定要有的,而且要多去,去好地方!这绝不仅仅只是职工的一项福利待遇,更主要的,也是对干警职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一项重要内容嘛!干警职工的各项福利待遇肯定会越来越好,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我们的地位是越来越高了,我们的前景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是啊,”一名生产干部说,他叫詹同邦,是监区设计科的工艺员,四十多岁,理工大学的毕业生,永远都戴着厚厚的近视镜,“监狱警察的地位和待遇确实是越来越好了!前些年我和同学们在一起聚会的时候,一说是监狱警察,人家总是满脸的不在乎,现在可不同了,轮到他们羡慕咱们了!当初大学毕业选择这行我就没后悔过,现在是更加骄傲了!哈哈!”

    “报告!”门外传来犯人的声音。

    “进来!”

    门开了,进来四五名犯人,把夜间加餐送来了。

    犯人们挪过来一张桌子,把饭菜餐具摆好,然后出去了。

    人们都聚拢过来吃饭,四个菜两个汤,典型的工作餐。就着热烘烘的火炉,大家边吃边谈,热闹的气氛早已驱走了后半夜的倦意。

    “你们说现在这孩子,真是幸福,”涂秀勇说道,他是监区质量检查科的检查员。他把一大片馒头塞进嘴里,然后端起汤碗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接着说,“我们家那个小东西,刚上初中,吃好的穿好的不说,天天下学就玩电脑。最近又跟我要上东西了,你们猜要什么?要手机!说是他们班上很多孩子都有,他没有就没有面子!唉,现在这孩子!”

    “哟,你们这孩子可真够前卫的!”钱海平笑嘻嘻地说。

    “要我说呀,这可不能光怪孩子,要怪就怪你们当大人的!”郑超民说,“谁让你们那么溺爱来着?孩子的毛病都是大人给惯出来的!手机你给他买了吗?”

    “没有,买啥手机呀,大人能用上的还不多呢!”

    “那就对了,对孩子该管就得管,该严就得严,溺爱只能害了孩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在这社会风气也真是,十几岁的孩子就讲吃讲穿讲享受,谁用的名牌多谁花钱大谁就是老大,没钱的只能靠边站!唉!现在这社会……可不是过去那时候喽!”

    “要说我们家那孩子还真行,”黄凤祥接过来说,“从来不攀比,学习也好,可惜就是有点迷上网。前阶段我着实管了他一阵子,控制他零花钱,规定他到家时间,确实见效了。他现在在家的时间明显多了,成绩也上去了不少。”

    “网吧不是不准未成年人进去吗?”钱海平说。

    “那都是理论上的,实际上做起来可就差多了!”涂秀勇说,“现在这网吧老板,就指着孩子们挣钱呢,哪有不让孩子们进的?公安局抓的严了,他们就装相一阵子,松一点他们又照旧。更有甚者在公安局有内线,公安局那儿刚要行动,他们就知道了,把孩子们从后门就都放跑了,上哪抓去?”

    “这些情况确实是存在的,不过这些情况已经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了,听说市政府马上就要下大力气整治市内网吧和青少年上网的问题了!这回是要来真格的了!”郑超民说。

    “那感情好!”

    炉火呼呼地响,屋里的温度至少也在二十四五度以上。一边喝着热热的菜汤,有几个人已经冒汗了,干脆把外套闪了,穿着衬衣边吃边谈。

    “当心感冒啊!”郑超民说。

    确实,这屋子太热了,人呆久了再突然到外面的寒冷环境中是极容易感冒的。一名犯人进来了,用火钩子在炉子里搅了几下,炉火慢慢变暗了,屋子里的温度也略有下降,感觉也舒服了一些。

    郑超民抬头看了看,后半夜三点钟,耳朵里除了外面隆隆的机床轰鸣声以外,什么杂音也听不到。这是一个沉睡的时刻,整个城市都已经睡熟了。

    吃完了饭,每个人又喝了一阵茶水,感觉非常的舒服。

    郑超民等身上的汗落净了,就裹紧衣服,到车间里巡视了一阵子。由于厂房改造,很多工种的犯人都挤在一起劳动,车间里各种机床轰鸣,电焊火花闪闪,锻造犯人十八磅的大锤重重地砸在钢铁铸件上,巨大的声音震得人的耳鼓也嗡嗡地响。力工犯人一车车地向外面推着铁屑和垃圾,库房、仪表室、绘图室都是灯火通明,监区生产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郑超民逐个车间逐个屋子巡视检查了一阵子,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就回到办公室里。涂秀勇、詹同邦正在研究图纸,黄凤祥和钱海平坐在沙发里看书,已经昏昏欲睡了。确实,这深夜的倦意实在是太难以抗拒了。郑超民也坐下来,拿过一本书翻看了起来。炉火呼呼地烤着,很快他就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觉醒来,炉火依旧在呼呼地响。郑超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干部们都去车间了,他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也离开办公室,到车间里走了一阵子,随后又到了外面。头顶上是满天繁星,冷风吹过来驱走了倦意。东方已经现出曙光了。

    很快天就要全亮了,气温也已经逐步回升了。深秋的清晨,空气像滤过一样清新凉爽,地上是一层洁白的早霜,不知寒冷的麻雀早已在树梢间飞来漫去地鸣叫了。

    又吃过了早饭,已经快早上七点了。到八点钟他们这一班就要交班了,白班将赶过来接班。郑超民决定回自己的教导员办公室看一看,没有什么情况就准备下班了

    踩着早霜,脚底下咯吱咯吱地响。到了办公室门口,他刚要取出钥匙开门,奇怪,这门怎么是虚掩着的?

    他满腹狐疑地推门进去,屋子里乍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检查了一下办公桌,抽屉并没有坏,他略略松了口气。马上又检查了一下文件档案柜,柜门是打开的!再一看,暗锁已经被撬坏了!

    出事了!档案柜被撬!有人动了绝密文件!保护现场!

    郑超民急忙退出来把门关死,他先回车间通知钱海平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守着,然后马上用内部电话拨通了姜云山家。

    “监区长吗?我是郑超民!有一些特殊情况——”

    “噢,什么情况?”

    “监区长,我办公室的档案柜被撬了,有人动了绝密文件!”

    “什么?!保护现场,我马上到!”

    不到十分钟姜云山就赶到了,他粗略查看了一下现场,又听了郑超民的情况汇报,然后马上打电话通知了王鼎政委和管正武监狱长。

    很快监狱领导们就都赶到了。监狱狱政处、保卫科的同志们也都赶来了,勘察现场,拍照,取证,忙碌了好一阵子。

    刚过八点钟,又有新的惊人的消息传来:生产科冯和明总工程师的办公室也发现有人秘密潜入,失窃了!

    冯和明是刚一上班来就发现情况不对的:门是虚掩着的,屋子里的图纸明显都被翻动过了。他马上做了粗略的检查,图纸倒是不缺,不过他放在抽屉里的一本日记本不见了。那本日记是他七月份参加国家机电行业技术规划研讨会议所做的记录,内容都是绝密的。事关重大,他马上向监狱作了汇报!

    监狱狱政处、保卫科的同志都在现场忙碌着,管狱长马上召集有关人员开了一个紧急碰头会议。

    会议是在监区长姜云山的办公室里进行的。会议一开始气氛就很凝重,管狱长低头看着地面,好久没有说话。王政委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面色十分严肃。

    “在我们监区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我做为监区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姜云山率先开了腔,“我向组织申请处分!”

    “我也有责任,”冯和明说,“明明知道那本日记事关国家机密,应该做好保护工作,不应该放在办公桌里……我也请求处分!”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管狱长摆了摆手,“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追回国家机密!我们这里是监狱,外界是极难接触到我们的内部的,机密是在昨晚后半夜失窃的,那时监狱全部封闭,基建工程没有进行,监内没有外来人员,因此我分析,失窃的国家机密目前肯定还在监狱里!我们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防止它外流!目前外界能和我们这里接触到的只有两个地点,一个是接见室,一个是基建工程的工地,因此,做好这两个地点的保卫防护工作是当务之急!老接见室正在改建,现在用的接见室都是临时凑合的,条件差,监控力量薄弱,这肯定不行!周处长——”

    “哎!”狱政处长周杰站了起来。

    “你马上从狱政处和各监区抽调警力排班,对接见室和劳务工地实行严密监控。务必做到:犯人接见前严密搜身,接见时每一张接见桌都有专人时刻监控,接见后绝对禁止犯人与家属进行再接触,接见后离开时对犯人进行再搜身。至于工地,情况复杂,外来人员多,我们的工程又不可能停止,因此对这里的监控更是必须要加强的,务必做到每一处民工与犯人混岗作业的地点都有干警监控,犯人出工到工地前要逐个细致搜身,离开工地时也要再次搜身,整个工地上的监控干警不能少于犯人数的百分之四十,并禁止犯人与外来民工的单独接触。这些都是当务之急,周处长,你现在就去办吧!”

    “是,我马上就办!”周处长答应一声出去了。

    静了一会儿,管狱长又说道:“国家机密失窃,这会给国家造成巨大的损失的,这个后果是可怕的,因此必须引起我们全局性的高度重视!我决定,成立‘11.29’案专案组,就由我亲自任组长,办公室设在一监区监区长办公室,副组长由王政委担任,负责主抓此案的具体侦破工作。成员……就由狱政处、刑罚执行处、保卫科和一监区的领导组成,再从以上各部门各抽调一部分精干警力充实进来,组成专案组,务必尽快侦破此案,找回失窃的国家机密!我们其余的工作又不可能停止,各方面的压力都很重,基建工程要搞,狱政管理工作要做,监狱生产要进行,犯人改造要搞好,尤其是一监区,生产压力这么重,良好的生产形势又不能受到影响,三班倒生产不能停,因此尽快侦破此案,为国家挽回损失,尽快消除此案在监狱内造成的消极不良影响是极为重要的!同志们,马上行动吧!”

    会议散了,管狱长回到办公楼,王政委留下来,继续在现场指挥工作。

    陈志伟是八点钟一上班就听说了这个事件的,他很吃惊,到车间安排了一下后马上就赶到了出事现场,焦急地询问着消息。

    现场侦查已经完毕了,干警们已经从教导员办公室和总工程师办公室撤出来了,那里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工作。陈志伟来到监区长办公室,人们都集中在这里。看到他进来了,王政委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屋子里静悄悄的,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味,谁也没有说话。

    “11.29案专案组已经成立了,”少顷,王政委说道,“在座的各位都是组员。现在就这个案件的动机、背景,过程,以及其他各个方面,大家发表一下各自的看法吧!群策群力,有什么说什么,怎么看的就怎么说。这也是我们专案组的第一次正式会议,大家畅所欲言嘛!”

    短暂的寂静,有人轻轻清了清嗓子,但是没有人说话。

    “我看,首先最重要的是弄清作案人的类别,也就是作案人的身份,”说话的是监狱保卫科长相书雷,他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的,很精明的样子。“要弄清这个问题,首先就要弄清案件发生的基本时间。我已经询问过郑教和冯总,他们都极为肯定地说,昨天一整天他们都是在各自的办公室里工作的,处理了很多业务,失窃的那些秘密文件他们大部分也都使用过,因此可以肯定昨天白天是没有任何异常情况的,这样就把作案时间定在昨天晚上。昨晚恰好是郑教负责值夜班,他清楚地记得晚上十一点多钟他先回到办公室,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然后才去车间接的班。这样,作案时间就又进一步明确,可以确定是在昨晚十一点之后至今晨七点钟之前这八个小时之内。在这段时间里监狱生产区都有什么人呢?工地的民工是在晚八点之前就全部撤走了的,没有作案时间;其他监区生产的犯人也都是正常晚四点半全部收工回监舍,也没有作案时间。这段时间里只有一监区三班倒的夜班犯人正在生产,昨晚一监区夜班的犯人一共是七十三名,因此可以基本肯定地说,作案人就是这七十三名服刑人员中的一个或几个。当然,理论上也不能排除我们行政人员和工勤人员作案的可能,昨晚值班的是五名行政人员和两名工人,一共是七人。我们的行政人员本身就掌握着这些机密,根本用不着去盗窃,就算是有人想要窃取,也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更合理更难以被发觉的方式,根本用不着剜门别锁,这在理论上就行不通,因此我认为是完全可以肯定地排除在作案嫌疑人之外的。至于那两名工人,他们一直都在车间协调、指导犯人生产,解决技术问题,一夜没有休息,很多犯人都可以作证,因此也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所以,我认为,可以肯定地说,作案人就是昨晚夜班的七十三名服刑人员中的一个或几个!以上就是我的初步分析!”

    “嗯,很有道理!”王鼎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看法。其他的呢?大家再说说看!”

    “我也同意!”说话的是姜云山,他的脸色很难看,脸上皱纹也更深了,“相科长的意见我是完全赞同的,我们把侦查目标就锁定在这七十三名服刑人员身上,这是完全正确的,也是侦破案件的唯一正确方向。另外还有一点,大家知道,今天早上是下了早霜的,这对我们既有有利的一面,又有不利的一面。有利的一面是:据郑超民讲,他早上七点多去办公室的时候,可以肯定在地面上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足迹的,这就证明作案人肯定是在清晨下霜前做的案,从而进一步精确了作案时间。不利的一面是:早霜掩盖掉了作案人可能留给我们的许多非常有用的痕迹,尤其是脚印!这是非常可惜的!至于作案人的动机、背景以及过程,因为材料有限,目前还不好说!”

    “嗯!”王鼎又点了点头。屋子里依旧静静的。

    王鼎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撵灭,抬起头来说:“我们对案件已经做了初步的分析,有了初步的轮廓,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全力侦破此案!机密目前肯定还在监狱,被隐藏在了某一个地点,因此目前最首要的一点就是控制机密外流,一定要做好工地现场和接见室的保卫防护工作,做好监狱的封闭工作,必须做到片纸难出,片语难流,联合驻监部队,全面戒严监狱,彻底切断文件外流的途径,这项工作就由狱政处负责完成。其余的嘛,由一监区领导牵头,对这七十三名服刑人员展开摸底排查和调查,对一些重点怀疑的犯人要做好监控工作,防止他们狗急跳墙,销毁文件。此外,抓住适当时机在全监狱展开几次地毯式的清监检查工作,争取找出有价值的线索来,甚至是发现文件的藏匿地点!这些工作都是我们目前马上必须就要做的!下面就开始行动吧!”

    人们陆续往外走。陈志伟也随着人流向外走,王政委用眼神示意他留下,于是他又坐在了椅子上。很快人们都出去了,屋子里只有他、王政委和姜云山三个人。

    “小陈,对这个案子,你是怎么看的?你曾经学过刑侦,也搞过一阶段刑侦工作,你的意见对我们很重要啊!”王鼎用双眼看着他,充满期待地说道。

    “刚才会议上大家的分析,我当然是赞同的!”陈志伟说,“不过就这个案子的背景和动机,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噢,是吗?”王鼎的双眼放出了亮光,“怎么想的,说说看!”

    “目前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是这七十三名服刑人员中的一个或几个窃取了机密文件。可是他为什么要窃取这些机密呢?这些机密又能为他带来什么样的利益呢?按照常理分析,一般的普通刑事罪犯不会关心这些事情,因为这些东西不会为他带来什么切身的利益,相反还会招来麻烦,因此就要向犯危害国家安全罪的罪犯,向他们去寻找作案的可能性,只有他们才有作案的理由。可是我们知道,我们北河这四家监狱都是不羁押犯危害国家安全罪的罪犯的,因此,这条推理也被切断了。也就是说,是这七十三名普通刑事犯罪罪犯中有人盗窃了国家机密,这是很有悖常理的,但是却是确确实实的!因此我分析,极有可能是:有人具有了向国内外敌对的**势力提供国家秘密的途径,因而窃走了这些机密。甚至有可能是:国内外的敌对**势力已经渗透到了这里,他们收买了这七十三名服刑人员中的一个或几个,利用他们窃走了我们的机密。因此,这个案件要从政治性窃密角度来考虑,甚至要从我们与国际上的敌对**势力所进行的斗争的高度来考虑!”

    “嗯,很有道理!”王鼎听得很入神,他频频地点着头,又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停下来,说道:“我们国家现在正处于和平时期,尤其是干我们这行,深处于深牢大狱之中,高墙电网之下,总以为是一个独立的小社会,甚至与外界社会是绝缘的,其实不然,我们恰恰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我们面对着面对面的阶级斗争,各种反社会势力、黑恶势力、国际**势力都试图接近我们、渗透我们、摧毁我们,甚至从我们这里找到所谓的**的证据!请注意,我们不是在搞阶级斗争扩大化,更不是在重复过去的左倾错误,过去的教训我们是一定会汲取的,对此我们是有清醒的认识的。我们所说的并不是这个层面上的意思,国际上的**势力对我们的图谋和觊觎,是一天也没有停止过的,这绝对是铁铮铮的事实!这是丝毫也含糊不得的!我们,其实恰恰就是处在与国际**势力进行激烈交锋的最前沿阵地上!对这一点不能有清醒的认识,那是早晚要出问题的!我们代表着国家政权,履行着国家的法律,执行着国家的刑罚,维护着国家的尊严和形象,我们的责任其实是很重大的,绝不单单是惩罚和改造罪犯以及发展生产!不能从这个角度出发去考虑问题,那就不是真正合格的监狱工作者!所以,你的分析我完全赞同!”

    王鼎坐下来,拿起水杯猛劲喝了几大口。

    姜云山又习惯性地点着了一支烟卷,抽了几口,然后说道:“是啊,当前国际上,我们与**、反社会主义势力的斗争是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残酷了!很多国际**势力都试图渗透到我们的内部,寻找我们的不足点和不完善的地方,窃取我们的机密,进而捏造借口攻击我们。他们尤其以我们国家的人权状况为借口,对我们展开所谓的‘攻势’,当然这些都纯粹是歪曲和污蔑,纯粹是**势力为了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而进行的无耻行径。他们的每次**图谋都遭到了我们最为有力的反驳、回击和最无情的打击,进而遭到可耻的失败,历届世界人权大会就是最好的证明,最终的胜利者都是我们!而这其中,中国监狱又是他们无端攻击、污蔑中国人权状况常用的借口!所以说,我们其实恰恰就是处在国际人权斗争和与国际**势力进行交锋的最前沿上!我们,其实就是一个阵地,是一个与国际**势力激烈交火的阵地!所以我认为,这次机密文件失窃,是不是与国际人权斗争有关,与国际**势力有关……”

    “嗯,非常有可能!”王鼎说,“这也是我正在考虑的问题,你说的很对!刚才小陈也说了,极有可能是:国际**势力已经渗透到我们这里,收买了这七十三名服刑人员中的一个或几个,甚至原本他们就是奉命潜入到我们监狱内部的,为的就是窃取我们掌握的国家机密!所以,对这个案件,我们一定要从政治角度来考虑,从国际人权斗争的高度来认识!这样这个案件就有了新的内涵!不过给我们的压力也更大了,我们一定要争取尽快破案,保护国家机密,斩断国际**势力伸向我们的魔爪!这是不能有丝毫马虎的!”

    屋子里又恢复了短暂的静寂,每个人都考虑着这个问题。太阳升上来了,屋子里的温度逐渐升高了。

    “走,咱们再到下面去看看!”王鼎说,“下去走访走访,看看他们的工作开展的怎么样了!小陈,你留下吧,这是这个案子的现场勘验笔录,你好好看看!”

    王政委把勘验笔录交给他,和姜云山出去了。

    陈志伟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二oo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七时四十五分,接到北河一监狱王鼎政委指示,北河一监狱一监区行政办公室发生失窃案,要求速往勘察。发现被窃时间:七点十八分。发现经过……”

    勘察记录的头他一眼扫过,至于勘验人、勘验起始和结束时间等等凡是不重要的地方他干脆就省略掉了,他的目光直接跃到了内容记录上:

    1.地点:一监区教导员办公室

    “……屋外地面无异常痕迹。屋门明锁被撬坏,坏锁扔在门外,锁簧断裂,破坏工具为钢筋类物件撬压所致。

    “……屋内档案柜暗锁被破坏,锁眼周围有明显划痕和撬痕,并有4厘米长0.5寸宽木条被凿劈断裂,档案柜门虚掩,柜内档案凌乱,有明显翻动痕迹,已查明遗失部发机密文件一分,省发机密文件二份,共计三份……

    “……屋内有凌乱鞋印,经提取为四十一码皮底棉胶鞋印,此种鞋系监狱为犯人统一发放,磨损程度中等……

    “……屋内办公桌未见异常

    “屋内无其它异常……

    2.地点:一监区总工程师办公室

    “……室外走廊有往返鞋印,经提取为四十一码皮底棉胶鞋印,经检验与教导员办公室内鞋印一致。

    “……屋门暗锁被破坏,锁舌已崩簧,门框有五处划痕、压痕,据信系为铁棍类器具暴力撬压所致。

    “……屋内有凌乱鞋印,经查均系四十一码皮底棉胶鞋印,磨损程度中等,无其它印迹……

    “室内凌乱,地上扔有图纸四张,桌上图纸亦有翻动痕迹。左侧办公桌无异常,右侧办公桌三个抽屉均被撬压拉开,有翻动痕迹,已查明遗失笔记本一个(记有国家机电行业技术高级机密)

    “……屋内未见其它异常……

    “两个现场均未发现不明指纹等其它印记……”

    看完了勘验笔录,陈志伟把它重新装到牛皮纸袋里,放到了监区长姜云山的办公桌里。

    看来,作案人只有一个人,这是基本可以肯定的了。因为两个室内均只发现了一种鞋印,且磨损程度相同。即便有另一个人穿着同样种类、同样尺码的鞋,根据鞋印深浅、清晰度、磨损程度等也都可以分辨出异样来,因此作案人只有一个,这是可以肯定的。至于其他的记录分析,如钢筋、铁棍等,意义并不大,因为车间生产这类东西多得很,随手一抄就可以找出几十根来。看来作案人胆子很大,一定是利用夜班行政人员倦怠车间混乱钻出车间,用铁棍撬坏了两个办公室的门,再破坏了档案柜,窃走了机密文件。会是谁呢?又会是什么样的犯人呢?从作案经过看,似有过溜盗劣迹的盗窃犯所为,但又不能肯定。况且这案子的背景又太复杂,不经过实地的调查科学的推理所作出的分析判断都是不敢肯定的。不过有了鞋印这个重要线索,破获这个案子就大有希望,这是突破此案的一把钥匙。作案人一定是以为,鞋是监狱统一发的,所有犯人穿的都一样,脚码大小相同的又多的很,磨损程度一样的也比比皆是,因此就放心大胆大摇大摆地穿着脚上的鞋就去做案了,殊不知这恰恰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的证据,也极大地缩小了侦察范围,把作案人彻底锁定在了服刑人员身上。不过作案人也很狡猾,除足迹外没有留下任何其它更有用的印迹,这也无形中增加了我们的困难。看来侦破此案还需要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呀!

    快到中午了,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了。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陈志伟身上,他感觉很舒服。屋子里静静的,他站在窗前向外面望去,车间大门处,犯人们推着垃圾车铁屑车进进出出,生产依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甬路上,不时有干警走过,或说说笑笑或表情严肃,都忙着各自的业务。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也坚定了必胜的信念。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是谁,盗走了国家机密呢?而那机密,现在,又隐藏在监狱的什么地方呢?” 2k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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