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化干戈西后行使 会英豪鬼翁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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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冰后赶往青川与飞蜈蚣开战,秦雄早已坐不住,召集众军头领言事,商榷如何讨伐北海、光复东海事宜。谁料,丞相孔量之连声反对:“此次借机收复我西海失地尚可考虑,若是调集兵力征讨北海绝不可取。近来我西海元气初愈,对外不宜大动干戈。更何况南海陈氏曾与冰后结盟,在我后方牵制,纵是入北海一时乘虚取胜,待南海出兵,我军必然来回劳碌、两头受敌。此举更是于我西海无甚益处,陛下何必为之,还请三思。”“东西两海历来交厚,当年我与周兄义结金兰,普天下无不以为尊,同享太平之福。如今东海势败,被妖妇把持,我等岂能袖手旁观?眼下正是时机,单是为此,我必杀进东北海,锄奸扶主!”秦雄难耐激愤,不觉拍案而起。孔量之略作思量,终然笑道:“陛下大仁大义,量之深表敬意。若要兴兵倒也无妨,只是必须先解除后顾之忧。”“你是说南海?”秦雄徐徐坐下。量之点头道:“稳住陈氏,陛下此行才好大展身手。”秦雄认同。于是众臣皆思索献策,然却被量之一一否决。秦雄正为此事发愁时,有人来报,海葵夫人求见,顿时眼前一亮。
待夫人进来坐定,秦雄忙问何事,夫人笑道:“素日里将士们动刀动枪,我一妇道人家也帮不上甚么忙。此番闻说陛下要借机北伐,我料定诸位会顾忌南海之患,故而前来献策,自荐出使南海,以解此忧。”“娘娘当真能解此忧?”量之笑问道,“如今时不我待,稳住南海越早越好。”秦雄与众臣子皆看向夫人,夫人笑道:“陛下不必等我回信,南海因少得好处,早对冰后大有成见,此去出使,带上金银定能与其结好。不如我们即刻兵分两路行动,我往南海,睿伽将军随行即可;陛下往北海,有丞相出谋划策,我亦心安。如此省时,方能不误战机。陛下丞相,以为如何?”秦雄欢心,量之默认,众臣无不啧啧称赞。
临行前,海葵夫人再三嘱咐夫王遇事切莫鲁莽急躁,多听丞相计策,秦雄执手会意。别过夫王,夫人单独会见丞相量之。量之礼毕,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赴北征战劳师动众,却未必能大有收获。单从利弊而言,实不该有此举。夫人慧眼慧心,定然知晓此理,为何不劝阻陛下,反要助其动兵?”夫人听罢,手抚茶盏笑道:“丞相不妨细说此间利弊,看你我是否所见略同。”听此言,量之细说道:“上次为解三面之围,费尽周折才迫使冰后调转矛头进军陆上,如今此战虽是乘虚而攻取,略有胜算,但若此战成则罢,倘是蛇未打死,仅因收复几处失地而惹恼冰后,反倒得不偿失。”“纵是战有不成,我此去南海,定能与之结盟,自然也不惧怕冰后。”夫人胸有成竹道。量之笑道:“夫人确有把握与南海联姻结好?”“丞相怎知我有联姻之想?”夫人略感惊奇。量之又道:“夫人是个细致之人,莫说联姻,连身边挑兵选将之事都是精心布排。只是有一点,夫人切记。”夫人得闻,忙伸手求教。量之继而道:“想那南海陈氏之流皆乃墙头草,若要其守诺结盟,夫人此去须大张声势,沿路布散消息,如此那南海龙王才不敢冒失信于天下之险而弃誓毁约。”“我竟未想到这些,幸有丞相提醒,才使我西海又避过一劫。”夫人忙行礼谢拜。量之笑道:“我主此去征战,夫人尽可放心,纵是未能取胜,我也决不会让西海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倒是夫人那里,更需要随机应变。倘若联姻,陈氏太子极为合适,定然要公主出嫁才好。如此便要涉及龙族骨肉,不知夫人是否已向陛下请命?”想到要用公主联姻,夫人略有沉重地点点头。
“如此说来,战成则可灭冰后,战不成则有南海以之为盟,故而足以拒冰后。但依我看,‘南和’有益无害,须为之;‘北战’胜算甚微,何必为之?”此事居于量之心头一直未解,终而回转前话,非要向夫人问明。夫人笑道:“夫王与我素来最敬佩胸有大志之人,丞相便是一位,我海族始祖——万海龙君亦是一位。”量之边听边点头,夫人又道:“俗世之人皆以为万国朝礼、一统天下方为无上之志。但细想,当年龙君早已执掌天下,为何要弃权归隐?可见并非如此。”量之连连点头,急欲闻其详,夫人仍笑道:“民无乐,世无安,一统天下复能如何?此正是龙君放权之故。夫王与我苦心经营西海,并非要开疆拓土,并非要征敛荣华,黎民吃用四时无缺,与人为善世风淳朴,这才是我西海讲求之境界。如今独一冰后,搅扰五族不得安宁,若能诛之,虽世人不敢为,我西海愿承天命全力以赴。”“今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得遇明主,量之今生无憾,誓为此志竭尽一生。”量之边说边忙起身愧颜叩拜。
西海龙王与娘娘各领人马,分头行动,沙场战事节节胜利自不必言说,且来看海葵夫人如何出使南海,说动陈氏二兄弟。前有钟玉器乐布佳音,后有散财童子招路人,西海娘娘坐纱帐半露天香,龙马鸾车于水面奔走,上有佳禽随驾,下有游鱼跟从,祥云彩霞缭绕其间。此行一路金碧辉煌,惹遍天下耳目。前方便是南海之域,西海众人马至此深入水中继续赶路。遥见远处鱼群云集,海葵夫人知是南海水族前来迎接,于是不住放眼探看究竟何人来迎。随着两边渐近,方能看清,原来陈氏兄弟皆在对面笑脸欢迎。得见此,海葵夫人料定此行已事成一半,终于放下心来。
洗尘宴上,海葵夫人不住夸赞南海太子陈承业一表人才,两海众臣皆喜气洋洋,相谈甚欢。陈氏兄弟因收到各色珍玩细软、珠宝金银数十箱,早已乐得喜不自胜,又见西海娘娘如此能说会道更是龙颜大悦。谁知夫人刚要趁热打铁,提及结盟北拒一事,南海龙王陈彭仁偏笑颜搪塞道:“今夜不谈大事,且与西海贵宾纵乐痛饮一宿,有甚事明日好说。”闻此,夫人只得作罢,笑令随行诸臣陪南海龙王吃酒尽兴。
翌日,夫人早早妆毕,等待南海安排日程。不多时,有宦官来请,说是南海龙王宴请海葵夫人共赏比武大会,于是欣然前往。待西海宾客就座,龙王示意开宴赏武。原来是力士空手角斗,正当中搭建一高台,宴席设在高台四周的楼阁上。三五回合下来,龙王笑问夫人观之何如,夫人谨慎夸赞。一旁的南海王爷陈彭厚借机提议道:“素闻西海勇士众多,皆善拳脚角斗,我见夫人身后鲛人将军形容威武,不如今日请其一展身手,让我等也开开眼界,不知夫人可否应允?”海葵夫人微笑道:“王爷过奖,如此盛情也不好推辞,就让睿伽将军代西海为诸位助兴。”睿伽拱手领命,飞身腾空跃起,再看时其早已轻盈着地,身在高台中央。南海褚将皆不以为然,纷纷请命要与之切磋,先开始,一人与之相搏,被扔下抬去;于是三人与之相搏,仍旧掀翻于台下;继而更增至十人,将睿伽团团抱住,竟奈何举他不起,倒是睿伽放声大笑,随手提来几个,顺势丢出**去。诸位大臣看得无不拱手喝彩,连陈氏兄弟都赞不绝口,连连赏金赠银。
睿伽受赏后,回返至阁楼上,王爷陈彭厚笑道:“将军好武艺,想来西海虽人杰地灵,怕是要等上数百年才会出将军这样的绝世英雄呐!”睿伽岂是有勇无谋之辈,只见其抱拳正言道:“在下这点本事岂敢妄称西海英雄!要知我西海古往今来便是藏龙卧虎之地:麒麟尊者与金翅凤凰隐居于我西海共结好合,一时被传为佳话;天山圣母曾七访西海,只为海葵胜景求得一观;冥帝、仙君更是常与万海龙君在此讲说道法,引来圣贤云集于此;龙君治世平乱皆挑选西海壮士,只因西海壮士以忠勇闻名于天下……放眼当今西海,更是国富民强、英雄辈出,我王帐下将军胜我者至少数十人,若论英雄谁属,在下愧不敢当。”这番话,听得南海君臣连连点头致敬,一旁的海葵夫人也投来赞许目光。龙王陈彭仁开怀说笑道:“如此看来,若不与西海结好、共荣海族,岂不要有臣子暗中骂我昏庸?”此言一出,众臣皆陪笑。
眼看话入正题,龙王与几个重臣暗递眼神,转而道:“我南海不善力战,却长于精准击杀,与敌交手常能一招制敌。今日贵客驾临,又逢以武会宾,诸位爱卿谁愿一展英姿?”龙王话罢鼓掌,见侍女手端玉盘而出,一支纤细银剑至于盘上。“父皇,孩儿愿舞剑献丑,为贵客助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循声寻人,终见高台上一白袍龙子单腿跪地,抱拳请命,此人便是龙太子陈承业。龙王欣然点头,西后欢喜待赏。
细剑如蛇躯,混难辨其欲,时而声在东,时而影现西,宾客皆赞叹,龙王自陶然。细剑似针凿,不可小视之,巧能断须发,巧能破穿竹,龙子好英姿,夫人察称心。你看堂上遍处叫彩,真心境唯睿伽将军,不动声色不入目,巍然傲立笑小儿。
待承业舞剑毕,早受海葵夫人相邀,进到阁楼跪拜见礼。海葵夫人素日最重仪态,今日却全般不顾,越性亲自迎出席,扶起跪在地上的龙太子,上上下下欣赏良久,继而牵起手引其同坐。承业不敢,慌忙辞让,夫人仍执意同坐,得父王应允后,承业这才略略伴坐。海葵夫人依旧不住打量,赞不绝口,终而提起保媒联姻之事。南海众君臣无不欢颜,唯睿伽心底一沉,屏气细听端的。
“西南两海盟好结姻真乃万千之喜,皇侄还不快快跪谢!”王爷陈彭厚眉飞色舞,接着笑问道,“西海公主个个品貌天择,只是不知西海哪位公主肯嫁入南海,与我皇侄同结连理?王兄定封其为太子妃,迟早母仪天下。”“素闻西海有位聪颖才女,名唤‘小满’,常能巧生妙计助龙王娘娘协理政务,不知可是这位公主?”此言即出,睿伽更是心若火灼,然大局牵制,只得忍下,且听海葵夫人之说。夫人却借饮酒稍作停顿,心中算明这才言语道:“若论聪慧,我西海公主里最数小满。然小满之母贤德贵妃于十数年前突染恶疾而去,小满受皇命须身居冷清之所守孝七七四十九年,故而有孝在身不宜婚配。”满座君臣接点头认同,睿伽最是明白,小满哪有甚守孝之命,皆是夫人托词,意在挽留小满,于是心底不胜感激。接着,海葵夫人莞尔笑道:“若论才德,我西海公主里另有其人。此女名唤‘雁仪’,乃沐德贵妃之女,诗书礼乐无所不善,百兽番文无所不通,更生得一副天慕之容。如今正值芳龄,与贵海太子同岁,宫门外常常车马络绎不绝,代各国王公贵族前来说媒之人竟能踏破门槛。”“如此甚好,甚好!”南海龙王得闻,开怀大笑,喜上眉梢;满朝文武得闻,连连附和,喜气洋洋;消息传出龙庭外,南海水族竞相恭贺道喜。
此后数日,海葵夫人受邀游赏南海奇景——云兽守珠;更有各处边关大员先后求见,商议开防通商事宜;又逢陈氏兄弟双双寿辰,举国欢庆。终而夫人满载聘礼,友邦君臣车马长送而归,此次出使可谓功德圆满。
冷香坞里坐冷香,冷香过窗赏葵芒,葵芒景致勾思念,思念招得将军来,将军来时悄垫步,垫步只为窥冷香。庆功宴上睿伽领先草草饮下几碗,经海葵夫人含笑示意,便一路欢喜跑至冷香坞来,寻见窗口小满背影,忙止住身旁海豚动静,捉着步子渐渐游走近前,继而一把将小满托抱而起。小满惊眼与睿伽相视,瞬间化惊为喜,挣扎着叫睿伽放下,佯作生气扭过脸去。睿伽满面豁朗笑容,不等躬身赔礼,小满径自转身,借其不防投入睿伽怀中,二人欢心而笑。“这次南行都有甚大事?”“小满,你我可真得感谢海葵夫人……”于是,睿伽娓娓道来,字里行间不时表明誓为西海尽忠效命之意。然小满闻说有姊妹要代其远嫁南海,悲怜之情流露于形色。
冷香坞内爱人长拥,温存亲昵之语直讲到天黑,仍觉不够,然时已深晚,二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歇息。次日侍女传命,小满去见西海娘娘海葵夫人,及到时,早见诸位姊妹已聚至宫门上各怀忐忑,议论纷纷。不多时,夫人传公主们入内,母后提及联姻之事,众人之前早已隐约获知,故而皆未动声色,只是不知选中的是哪个。待母后笑颜言说罢,得知是雁仪公主,众姊妹或兴奋相贺,或抚胸压惊,或略显失落,或暗生妒意。小满皆未在意,只一心放在雁仪身上,暗中细看雁仪分明强颜欢笑。晌午,海葵夫人与众公主欢喜同食,饭毕则安排了几个司仪理事引雁仪而去,殊不知婚典车马、送亲随嫁等诸事早已在西海热火朝天地紧张筹划着。
又过两日,南海使节携金银珠玉赶赴西海迎亲,西海宫廷上下热闹非凡,尤其是迎娶公主的宝车,引来了万千臣子百姓惊赞不已。九千荧鱼上下簇拥,数百宫女围绕侍奉,三头巨大无比的须鲸牵引宝车,金丝彩带挂系鲸头,遍处珠光耀人眼睛。使节车马至宫门外,盛气辉光竟把西海龙宫都压比下去。两海欢天喜地,场面荣极一时,唯雁仪暗暗咽泪,心系大病之母,神伤未了之情,骨彻海水之寒,足登未卜之路。一路众人接迎,踏上宝车一刻,雁仪最后回身,盈盈目光竟然与人群中的小满遥遥相对,小满浑然慌神怯色。也罢,雁仪木然回转身去,盖上红罗,玉手紧攥以待鲸车徐徐启航,朱唇轻动:“雁仪南飞去,当有归落时。”
两海结姻美如完璧,联盟坚不可破,同时西海秦雄正毅然挥师北伐,誓与冰后一争高下。再看当下东海朝廷,龙王早已架空,称病数月未坐朝听政。亦澜依丞相所言暂求自保,然长此以往,恐自保亦不能够,性命悬于一线。且说龟丞相死后,曾有遗言托付于自家心腹,冰后执掌两海十数年,羽翼早已丰满,不可硬拼,携帝出逃才是上策。其料定冰后临朝近期虽无内忧,然必招外患,一旦战事起,致使冰后分心,这便是亦澜逃出魔窟的绝佳时机,故而丞相早有安排。
这夜,校尉兄弟劳刚、劳炜的府上聚拢来不少神秘访客,这些人皆是旧时丞相门客,个个精忠,身手不凡。他们正秘密策划如何完成丞相遗愿,营救龙王亦澜脱离苦海。一番谋划后,劳氏兄弟领头举酒,歃血起誓道:“我等深受先皇恩泽、丞相重用,而今奸佞当道、龙庭震荡,陛下更是日夜身处水火之中煎熬。朝廷危急,东海危急!我等今在此盟誓,身为东海水族,定当冒死救驾、斩奸除恶,誓与东海共存亡!”“誓与东海共存亡!”众人压低声气,齐声而呼,继而碗盏空空置放桌前。此刻一个五短身材的黑胖子,皱眉怒言道:“我早得消息,妖后出征前曾着令虾虎鱼监守陛下龙殿,早晚折磨,令陛下身染恶疾,他们却敷衍医治,虾虎鱼受指使,更布置重兵把守龙殿各处要口,禁止朝臣探望,用贼心险恶昭然。此番救驾,我先带人引开一路守兵,诸位兄弟才好突袭,切记以一当十,随时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这个黑胖子,从来无人知晓其真名,只知道他一直跟随丞相做贴身护卫,因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至,消息更是灵通,故而人称“好来好去”。
听闻好来好去之计,众人皆点头认同。谁想恰逢此时,不知何人于身后叹道:“诸位忠良义勇超群,老夫甚为敬佩,只可惜满堂英豪尽皆有勇无谋之辈,这便要去结集赴死,竟是东海不幸呐!”回首看去,乃一位黑衣老翁,有些老臣倒觉得些许眼熟,少时有人记起,此人便是十数年前海后病危时,揭榜施救的鬼族异士。虽其为鬼族之人,然毕竟早年待东海有恩,此来更不像是心存恶意,又加之非常时刻大敌当前,不便再生枝节,故而大哥劳刚急忙换上笑脸,将其迎上席间,抱拳示敬求其赐教。
黑衣老翁潘青寿笑道:“劳校尉果真有胆识,肯受逆耳之言,肯容异族之士。实不相瞒,我有一万全之策,可保汝等顺利救出龙王。”“哦?老先生快快讲来。”劳刚凝神侧耳,愿闻其详。青寿收容敛笑,朝众人说道:“此番行动,惟与我鬼族联手,方可保龙王万无一失。”“若无好处,你鬼族绝不会介入此中!快说你葫芦里卖的是甚药?”劳炜等人纷纷站起,戒心重重。劳刚就时稳住众人,示意老翁继续详说。青寿复开口道:“我鬼族肯出手相助,诸位自然会猜忌。这样罢,明晚夜里诸位各显其能,或宴邀或拜会城中那些个统兵将领,拖住一方守军,我会遣鬼族悄然杀入龙殿,破除周遭兵甲。到子时殿门若见灯灭,便是事成,劳校尉领上精干径直冲入殿内,救龙王出逃。至于护送龙王逃往何处,听凭你们水族安排,此后之事,我鬼族绝不再插手干预。诸位以为可好?”“若由你杀入龙殿,怎知会不会伤到陛下?况且你若是那虾虎鱼派来的,故意诱我等上钩也未可知。”好来好去看向青寿,青寿则冷笑道:“此事可由不得诸位猜忌,不信也得强信,眼下龙王病危,没有我鬼族相助,你们硬拼必死无疑,更会连累到龙王。诸位还是依我之言,早做准备罢!”众人皆露无奈之色,纷纷看向劳氏兄弟,兄弟二人相视达意,终而劳刚边强作点头边问道:“老先生既然有诚意,何不将助我缘由和盘托出?我等也好安心地全力以赴。”
“这缘由关系龙王安危,万万不可道破,但定心丸我倒是有一颗。汝等皆为丞相心腹,早先丞相先后收到两张纸条信,故而才预知青川晁氏行刺一事,救下龙王。除了相府,怕是此事绝无外人知晓罢?然我却是知晓,纸条皆系我鬼族相送。放眼君子遍天下,倒叫死灵救生灵。”话罢,潘青寿狂笑着旋身而去。劳刚等人拱手目送老翁,道:“恭送恩人,盼恩人依约而行。”
幽冥谷鬼王洞内,潘青寿风光而归,却独自一人久久徘徊思量心事,正不得解处,忽闻身后有人唤其饮茶,转身来看,原来是夫人于璐。潘青寿默然接茶来饮,于璐借机言语道:“我知道你的心思,眼下冰后不在东海,确是救出周亦澜的好时机。谷中百鬼精干凭你差遣,只是我劝你,趁早不要打昭儿、芷君的主意。东海虽冰后暂去,然戒备森严,此去艰险莫测,他二人是该历练,但我绝不容许他们涉足这般凶险之地。”“夫人难道不知?偌大鬼族,早已无人可用,老祖受难,鬼王被封,各处死灵头领纷纷拥兵自重,我谷中又因月儿弯上次身受重伤,鬼童子陪其闭关疗养,如今更是空谷一座。为鬼族大计,唯昭儿可用!”潘青寿话语落脚强硬。“断然不可!”于璐亦强硬声气道,“你当老祖真是鬼族救星?其人阴狠险恶,须用死灵方才成就鬼族,待用尽定然赶尽杀绝!”
“住口!若无老祖经营,众死灵何以位列五族?!”“若无老祖经营,我雪国何以灰飞烟灭?!光大鬼族无可非议,但若求主不明,幽冥谷终究成第二个雪国!你一人糊涂尚且罢了,只是不要连累我的昭儿!”“我知道,当年雪国待我有恩,我却依从老祖剿杀雪国,恩将仇报。只是当年,我也万般无奈,若成就大业,岂可因私废公?后来虽想尽办法救下你这雪国公主,你必定一直记恨于我,我不怪你。”“休再提前话。你我虽有名无实,然毕竟明里夫妻多年,劝你无数,不听由你,然我膝下无儿无女,全指着昭儿、芷君,你但凡有些良心,此事便另谋他路。”“此番入海,只以奇袭取胜,不会有太大动静,更有我引领行动,定保昭儿安然无恙。”“你难道非要绝我不成!当我不知此去胜算几成?安然无恙!你哄谁?!你若不顾及夫妻情分,我就去告知那冰后,有我引路,非把幽冥谷夷为平地。”
“你!”潘青寿怒视夫人,于璐侧过脸去,平静地看向远方。无奈之下,青寿拂袖而去。刚出主洞口,正行走,身后有人追赶来,此人拦住青寿,跪地抱腿急急请战。你道此人是哪个?竟是侄儿吕昭。青寿欣慰地将侄儿扶起,引其边走边叙,二人径直转向幽冥大殿而去。“我听说三叔欲亲去东海救出龙子周亦澜,侄儿请求同往!”“方才我还跟你三婶为此事大吵起来,她视你如己出,不肯让你冒险。”“我自小由三叔三婶带大,三叔三婶便是我的父母,如今父亲出战,儿子岂可不随同?再者,大丈夫处世,立功名慰平生,绝不做那贪生怕死之徒!三婶不舍,只因一时亲情障目,待我得胜归来,族中立下威望,她自然会为我高兴,求三叔准我同去罢。”“唉,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哪里知道此去艰险。东海行尸芸芸、重兵把守,若救龙子出逃,一不得伤及龙子肉身,二不得放走宫中内侍,三不得惊动四周守兵,如此方得事成。莫说是你,就连三叔也无甚把握,你三婶不许你此行是对的。如今鬼族无人,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罢了,你还是留于谷底好生习武,以待大用罢。”“三叔!我……”不等吕昭再要多讲,青寿就时厉色将其斥退。
望着吕昭悻悻而去的身影,青寿不住摇头感伤。往幽冥大殿途中,不知何时已行至**园,青寿本是想去大殿吊念师父冥灵老祖,谁料竟于此地得见园中满目沼泽浮尸、凋花零木,不觉驻足不前。原来青寿心生一计,可解当下无人听用的窘境。这**园本是当年四大鬼王中迷心大王的修炼之所,此地盛产一种奇特的冥界花木——罂粟草,人称魔鬼花。先说这迷心大王,其乃四鬼中唯一一女鬼王,貌压五族,姿过天下,一头乌黑秀发尤为摄人心魄。罂粟草初为鬼王断发落地而生,服用可生虚幻,虚幻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实则撕扯灵魂如风过残窗,生者食之不如死,死者食之不如生,堕于无尽痛苦深渊,终化作一株新草,继而图害他人以求解脱,如此往复、无休无止。早年四鬼王曾与冥灵三位弟子于园中赏花,众人皆夸赞景致宜人。只是石兰大王略以为不足,闻其言:“花是冠世之花,草是夺命之草,纵然厉害,却与迷心两难割舍。迷心若无此草加害魂灵,便容颜渐老;此草若无迷心播撒断发,便绝生枯竭,实为一憾呐。”迷心闻之,不以为然,终笑道:“罂粟断不会绝,他日我若亡,谁肯来以万千魂灵献祭于我,我便赐他满园之花!”
“若有罂粟,或许我能说动慕容白,还是屈尊前往画皮洞一趟罢。”青寿思绪良久,终而痛做决定。这一决定,便要搭上万千鬼族同胞性命,青寿看着满园破败景色,不觉又是一叹。少顷,一白衣女子进到身前,礼拜毕,细声问道:“三叔叫我何事?”“芷君,我送你浮上半空,你只管在这里专心吹奏一管你那劝魂曲,引来这周遭的死灵,我有用处。”青寿吩咐道。芷君闻声点头,待被送至高处,便从袖管掏出一只骨笛,静心吹来。不多时,群鬼影影憧憧纷纷向谷中云集,继而鬼卫撤去,洞门大开,众死灵涌入鬼王洞,径直朝**园奔来。你看那些鬼魅重叠攒动,幽光闪烁,时有哭嚎催人发怵。
待死灵聚齐数千,芷君默默看向青寿,青寿示意其继续吹笛,直等园中鬼众拥挤无间、数以万计方猝然出手。只见潘青寿扭曲面孔仰天一声厉吼,霎时间园内鬼火四起,火丛中,泥土渐渐变得血红,血泊里隐约见魔鬼触角牵绊缠绕,仿佛一只只青铜铸就的手臂在抓拽扭扯。每每有魂灵沉沦堕落没于地底,便化作罂粟草一棵,生根发芽。这些新生之草,一而有十,十而有百,百而万万千,终然死灵耗尽,成就这勃勃生机满园之春!春色下,潘青寿面色苍白,驼着背,无力地由芷君扶住,几缕花白的乱发垂挂于脸颊。万千魂灵换来了满园花开,其不忍相看,其无比自责。今有此相煎之举,实让青寿如罪人一般,然夺眶而出的竟是无奈无悔的倔强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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