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振声手持双枪一马当先跃上了打麦场，身后跟着实枪荷弹的数十个家丁。场院正中那个手拿王八盒子头顶光光满脸络腮胡须的人就是土匪头子胡铁，王振声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只有他骑着一匹黑马，两眼放着烁烁精光显得精明强干，正在指挥队伍把聚来的乡亲排成两队，男人一队，女人和小孩一队。

    王振声一声令下，数十个家丁全部抬起了盒子炮，几十把长短枪齐齐对准了胡铁，一片锥子般的目光飕飕飞来，几乎把他射成了刺猬。胡铁这个陕北的汉子，忽然一阵颤栗，魁梧的身躯怎么也掩盖不了心里莫名的紧张，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从王振声愤怒的眼球里看到了隐约的危险，不经意间的杀气外露。随机抬手向所有驱赶老百姓的土匪一挥手，土匪们马上停住了吆喝，然后迅速站成了一排，把胡铁紧紧护在身后，几乎同时举起了手里长短不齐的兵器瞄向突来的庄丁。

    王振声初次见到胡铁的土匪队伍不禁想笑，他们并没有传说中说的那么恐怖可怕，手里真正的枪不过三四个人，而其他的则是鸟枪、大刀、长矛乡间土把式，几把老得生了铁锈的汉阳造（是清政府按德国1888式步枪为母本在汉阳兵工厂仿制而得名。该枪使用7.92mm口径毛瑟枪弹，弹丸射速650m/s，标尺射程2000m，全长1293mm，5发固定弹仓。）这种爷爷辈的还算是拿得出手的兵器，身上破衣烂衫显得食不饱力不足。而王府的家丁却像一把把即将出鞘的军刀，一副弓在弦上、居高临下、随时准备扑杀的架势。

    两军对垒鸦雀无声，土匪们手里的火把突突乱跳，摇曳着一张张惊慌不定的面孔。事到临头，千钧一发之际，胡铁突然异常镇静。随即发出了爽朗的大笑，抬臂拱手道：“前面哩兄弟是不是王家的三少爷吗？”

    王振声没有正面回答他，一个慌乱年间敢于揭竿而起的人令他产生敬佩，而这个人的枪口对准的却是一个个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却令他感到不齿。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就是胡铁？”

    胡铁道：“是的，兄弟拉扯队伍不容易，打算要去打日本人，不过你也知道，要打日本人必须先吃饱了饭。今天到来征粮，想不到惊扰了三少爷，改天一定登门赔罪。”

    王振声白了他一眼愤愤说道：“废话少说！不就是要粮食吗？要多少我给你，先把人放了！”他的话不多却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胡铁看了看眼前这个不足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从那里来的这身胆识和勇气。从前光听说王家有钱，而王家老太爷又是个视钱如命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所以他采取了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抢。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王家不但招人买枪实力壮大，而且小少爷胆敢当面跟他对持，心里不禁对振声产生了一种敬意，同时面前黑洞洞的数十个枪口束缚了自己的胆量，令他感到了少有的胆怯。抬头迷惑不解说道：“你能给我多少担粮食？”

    王振声说：“粮食是不会给你的，要只会给你现大洋，粮食你可以用大洋去买”。

    胡铁愕然吃惊，内心上下翻等眼前对面前这位少年更加迷惑不解，他凭什么送给自己大洋？不过身为王家的少爷，他的话应该不是开玩笑，笑了笑问：“现谢过少爷，你打算给兄弟们准备多少大洋？”

    坐在大青马上的王振声，环顾四周看到打麦场的西边放着两个硕大的马槽，那是秋忙五月时喂拉梨打场的牲口用的，长五尺宽三尺深二尺，每个马槽足可以装四、五万个大洋。抬手一指冲老铁说道：“看到那两个马槽了吗？你们可以随便装，装满为止。”。

    胡铁吓了一跳：“少爷，你不是闲的没有事情干拿弟兄们开玩笑吧？”

    王振声笑笑说：“本少爷说话从来都算数，我没有与你开玩笑，不过我有个条件，你用大洋买来的粮食和军火必须出山对付日本人，绝不可以对付中国人，特别是手无寸铁的中国农民。”

    胡铁受宠若惊，连忙答道：“那是，那是，兄弟们若不是饿吗，急了，也不会出来强富商吃大户吗。”

    王振声扭头对身边的赵柱说道：“去，回家把所有的大洋都抬过来倒进马槽里，捣平压实装满为止。”

    赵柱应了一声转身回去了，到家以后路过堂屋的正门，发现老太爷王继樘整坐在堂屋前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赵柱来回徘徊了几下，还是走了进去，把王振声跟胡铁的对话如实学了一遍，本来以为王继樘一定会暴跳如雷拍案而起，没想到老太爷王继樘连闭着的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抬手淡淡说了一句：“照少爷的意思快去办吧。”赵柱刚刚走出去，老太爷王继樘忽然手捂胸口一阵不要命的狂咳，抬起手巾时却发现上面沾着一口殷红的鲜血。

    赵柱指挥人手抬来了满满六箱银元，银元在突突的火光中闪着银白色的亮光，嘎子沟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了。银元倒进宽大的马槽里，哗哗作响。王振声命令旁边的人晃动马槽要捣平压实，每晃动一次就塌下两寸多深，然后再不断倒入，直到马槽的上方垒起两座高高的银山为止。一旁的胡铁几乎老泪纵横，翻身下马对王振声深深一揖：“少爷言出必行，我胡铁佩服，五体投地，放心，从今以后我的队伍绝不会踏进这里一步，我的枪口也再不会对准普通百姓”。

    胡铁的队伍抬着马槽里的大洋走了，打麦场上老百姓唏嘘着散去了，打麦场上只剩下王振声和数十个家丁。当他准备拨马回家时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走，那是镇上的富户张家的老太爷张茂源。

    胡铁的队伍还没有进镇时候张茂源就知道了，当时他亲自指挥家丁把住院墙头。半年前王家的疯狂遭劫让他感到了不妙，学王家老太爷王继樘那样招了十几个家丁买了十几条块枪以防不测。镇里的百姓被赶上打麦场时他只是静静地观望，直到王振声带着人马冲上麦场。这让他感到了不解，于是悄悄走了出来，夹杂在人群里，他倒要看看王振声到底想干什么？

    王振声的慷慨行为让他大吃一惊，白花花的银元装了两大马槽，他大略数了一下，最少不低于十万个大洋。莫非是这位王家的小少爷疯了？还是王继樘晚年不济，养了个败家儿子？当胡铁说他的队伍再不踏进小镇一步，而他的枪口只是对准日本人的时候，张茂源似乎明白了什么，从心里对王振声升起了一股敬意，同时也感到了无形的压力，在以后的日子里，或许等自己蹬腿以后，生意场上王振声必是自己儿子的劲敌。这个人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另外王家有了胡铁这个后台，两个儿子将来必是一败涂地。

    张茂源手捻着山羊胡子，皮笑肉不笑说道：“振声，这事你爹知道不？他能愿意？”王振声没有理他，只是拨转马头淡淡扔出一句：“总比给日本人强吧！”

    振声把马栓进了马棚里来见父亲，等待着一番谩骂，或者等着父亲暴跳如雷浑身哆嗦，而心里却可以洋溢起兴奋的庆幸。结果却令他非常失望，父亲坐在中堂前的太师椅上若无其事，看到他进来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事情办完了？”

    王振声说：“完了。”

    王继樘说：“天色也不早了，早早洗洗回去睡吧”。

    走出门的时候呆立了良久，父亲是远近闻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有名的老抠，而对他白白扔掉数万大洋的事似乎满不在乎，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这越发让他不解，看来父亲这个字眼在他的脑海里永远都是个迷。长安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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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那年那些事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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