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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晓即鹿之事不该怨恨于他,只是他的狠心绝情,再次拨乱了我心中那根躁动的心弦。站在大义面前,我不该恨,无法恨;不该怨,也无法怨。

    然而我的心,似乎永远都无法平静下来了。

    许是上天刻意的安排,我遇见了击珊瑚,谁得了癔症,看人的眼神直来直往,毫不闪躲。那样纯真的眼神,让我找回了昔日里,几分即鹿的影子。

    我将我的心事说与了她听,当做是一种发泄,她安静倾听着,并不劝解。却用这样看似无心的方式,慢慢调停了我心中那根兀自鸣动不已的心弦。

    不是没有派人打听过她的状况,只是一直毫无进展。我只得安排她住在春珊院,许是去的次数多了,府中渐渐有些不实的流言传开。

    他听见了,只是置若罔闻的对我说道:“ 击珊瑚,你可是喜欢她”彼时他眉目微凝,眼神深邃如夜,一袭深紫色锦服沉郁得如同破晓时分分外黯沉的天际。那样残忍无端的黑暗,就连天光都不忍多一分多一秒的停留。

    我想起了已化为尘埃的即鹿,鬼使神差的冒出了一句:“ 吾就是喜欢她,如何”他安静地站在那里,深紫近黑的眸子透着天光和碧水,竟显出一派温柔缱绻的味道来。那些柔白朗青疏蓝的色彩,渐渐晕着了他的眉眼,只留下一片渺如轻烟般的疏影。

    他低低叹了一声,才沉声说道:“ 既如此,你便娶了她罢,你从吾这里得不到的平静,若是有个人能给你,那也是极好的。”他秀挺的倒影摇曳在粼粼的波光里,随着那缓慢漾开的涟漪,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我只能愣楞看着他,陷入了某种沉思当中:他是想用击珊瑚,来代替我心中的白影么以此来赎清自己的罪孽他见我默然不语,又婉言道:“ 这府中这么大,怎绝得了流言呢迟早你都要做决定,还不如吾自己先提。吾知你娶吾非是出于自愿,小妹之事,是吾对不住你。上天既送了击珊瑚到你身边,定是为了宽恕吾之罪孽。你...若是喜欢她...”他停住了不说,眼眸中似乎有些寒潭般的凄冷一闪而过,等我仔细再看时,却只见一片混混沌沌,深不见底的黑暗。

    “ 就当是为了补偿你,为慈光所做的一切。”

    又是为了慈光,说到底还是为了慈光。我心中的那根弦似乎又被拨动了。彼时微风渐渐停驻,湖面也终归于寂寥。他停歇在水面的倒影无声的征询着我,似乎刚刚那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幻影,原不过是我的错觉。

    在他洞若烛火的眼神里,我听见了自己冷到极点的声音:“ 好。”

    这样又过了两年,殢府终于迎来了第三位夫人妖应封光。和她在一起之时,我应是真正欢喜的。她能让我感受到,我生命中那些缓缓流动的,四散开来的灼热。甚至能让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再因为寒冷而烧成灰烬。

    那种狂乱的,不顾一切的感情,让我暂时忘记了,我生命中那些刻骨的疼痛和隐约的哀愁。或许,还有强大如黑夜般的主宰。

    只是不知为何,这种姑且可以称之为爱的感情,竟然渐渐地,又被时光所消耗干净了。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怀疑,爱对于我来说,到底算是什么呢也许只是一种名为失去的感情。

    又或许,上天把这些美好而脆弱的东西放在我的面前,只是为了告诉我,总有一天我都会失去。

    我似乎一直都在爱,却又一直都在失去;又或许,从我爱上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失去。

    如果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是不是就可以,永远都不再失去

    回府后,我照例打算去秋芜院看看,却在路上遇见了出来寻我的绿萼,她不胜欣喜的告诉我:无衣师尹醒了。

    终于醒了么他睡过去的这几天,我不知承受了多少负心薄幸的骂名和白眼。外界之人只看得到他病体沉重,哪里猜得到府中这诸多家务事

    我冷冷走了进去,看着他精神尚好的样子,不知为何,竟有些薄怒。这几日我是日夜操劳,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他倒好,跟无事人一样,想睡就睡,想醒就醒。不想管了就把烂摊子往我身上一推,想管了就醒来管一管。

    我看着他清俊秀美的眉眼,心头顿时涌过了一阵无力感。这样狠毒的一个人,我拿他,却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唯一能坚守的底限,似乎只是永远不原谅,不原谅他害死了我的孩子。

    作为一个父亲,我何其失败唯一能做到的,竟然只是不原谅。

    我漠然告诉他,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原谅他。他却是毫不在意,只说起了临走之前,我对他的承诺。

    哈恩情既逝,承诺要之何用呢为何他可以一次次背约,而我却必须信守诺言呢是因为我欠了他的么他从来不肯正面相讨这份恩情,无非是为了利用我内心的亏欠感,驱使我为他做事。

    他一直以为我不明白,其实我早就已经明白。我不明白的只是,为何他要这样对我,这样对即鹿,难道非要把身边之人全部赶尽杀绝,他才能够成就慈光的宏图霸业

    无衣师尹这四个字,对我来说,已是越来越沉重了。而我对无衣师尹的承诺,似乎已经渐渐重到,我无法再背负的地步。

    我说不出立时背约这样的话,便只能将时间往后拖。他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却并未像往常一样软语相求,反而是一反常态,用封光的安危来威胁我。

    我心中愤恨难言,不顾一切的大笑出声。原来这才是我一直想要看穿的,他的真面目么他眼底的怒意,才是我一直在探寻的真实。可笑的是,他是害死我和封光孩子的罪魁祸首,现如今,还能厚着脸皮要求我信守承诺。

    无衣师尹,我到底还是小看了你,小看了你对我的狠心程度,小看了你对慈光的用心程度。“ 我就给你一个孩子,就给你一个孩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静默的空气中破碎开来,连同着内心深处所发出来的鸣鼓声,在我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回响着。

    最后一缕暮色渐渐沉寂,天地陷入了黑夜温柔的怀抱里。他低垂着眼睫坐在那里,随着沉沉叠叠晕染开来的暮色,眼波缓缓地流转开来。而我内心那些绵长悠远的鼓声,渐渐的由规律到杂乱,最后变成一种无序而急促的节奏。

    第68章 白首上

    暑气熏人,蝉声浮荡;无衣静静躺于藤椅之上,大树亭亭如盖,却依旧掩不住晃头晃脑的日光。

    一旁的两个侍女正在闲闲打扇,天气燥热,竟然连风都是热的。他心头烦乱,肚腹沉重,身子偏又酸软无力,只得靠在那里微微喘气。

    不多时,一身白衣的殢无伤从远处走来,见他面色不虞,忙将他小心扶起,靠坐于自己身上道:“ 夫人,你累不累”

    “ 不累,你试试”殢无伤听得此言,见怪不怪的笑了笑,见他光着脚尖,只得弯下身来,捡了一旁的缎袜替他穿上。

    无衣十分不喜,忙出声喝止道:“ 你...放开,吾不要穿,天气这么热,谁要穿这劳什子”

    “ 夫人听话,现下你如何受得凉马车吾以着人备好,你暂且忍耐一会,待会吾们去寂井浮廊如何”

    听得此言,他便不再反抗,任由殢无伤替他穿好了缎袜。凉薄的缎面一时上脚,倒也凉爽非常。殢无伤见他面色舒然,又拾起了地上的金丝紫履替他套上。

    谁修长的手指捧着他细巧的足掌,轻拢慢捻间,却始终不得章法。无衣意外的红了脸,声音微颤道:“ 无伤,穿不上便不穿了罢,吾身子发胀,脚肿了也是正常。”话说我一直觉得正剧里,师尹的脚好小来着。。

    殢无伤也是无法,只得吩咐一旁的侍女将东西备齐,末了又拉着他的手臂置于肩上道:“ 夫人,抱紧了。”他小心勾住了殢无伤的肩窝,旋即就被紧紧抱起了向外走去。

    似是怕摔着他,殢无伤走得极稳极慢,待得被放于马车上时,他身上已是薄有微汗,就连发丝间都渗出了水意。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殢无伤似是知晓他心头所想,忙塞了个软垫在他身后,才扶着他慢慢起身。

    他靠在殢无伤身上,五脏六腑间都是灼灼的热气,放眼望去,车内又皆是些厚实的衾被软褥。心中更觉酷热难当,只得做出一副娇婉之态,出言恳求道:“ 夫君...把这些撤了好不好,吾好热啊”

    殢无伤却不受他言语拨弄,只沉声说道:“ 夫人忍忍罢,此行路途颠簸,舟车劳顿,万一途中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还未答言,却听管家在车外请示道:“ 将军,夫人,东西已经备妥了,可以上路了么”

    “ 嗯”车内传来一声轻嗯,管家便挥了挥手,一行车列浩浩荡荡直往远方行去。

    坐于车中,他实在是热得难受,心口一团无名火烧得正旺,又不愿迁怒于人,便只是闭了眼睛,靠在殢无伤怀里不言不语。

    正在隐忍间,却有人挽起了他微湿的长发铺开,紧接着车内气温骤降,有些细小的冰凌竟亲吻上了他的面颊。

    迷茫间睁开了眼睛,只见车内被冰雾所包围,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担忧,只得出言劝道:“ 无伤,停下罢,你功体未复,天气炎热,吾忍一忍便过去了...”

    “ 无妨的,车内空间不大,这点事吾还是做得到。再说吾久不修炼,只怕功力也要大打折扣,你...还觉得热么”无衣摇了摇头,殢无伤便拿了一旁的衾被替他盖上。

    他身上凉爽,困意也顿时来袭,只喃喃道:“ 无伤,吾好困,吾要睡一会。”殢无伤便拿开了他身后的软枕,扶着他躺下后,也闭目自行修炼起来。

    及至半夜,他却猛然惊醒,不知为何,双腿酸软无力,小腿处又一跳一跳的疼拉筋。他不欲吵醒身边之人,便只是伸手去自行按压,正在吃力间,却被人温柔的扶起。殢无伤一只手紧紧环住他,另一只手力道刚好的在他淤涨的双腿上按摩,他刚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接下来却失声惊叫:“ 唔”

    “ 夫人怎么了为夫按痛你了”接下来腿上传来的触感更为轻柔,他面红耳赤,只得微阖了眼道:“ 不是,他刚重重踢了吾一下。”

    殢无伤眉目微拧,修长的手指解开了他的衬袍,只露出个圆滚滚的肚子,又俯下身去,虚靠在他肚子上慢慢说道:“ 儿子,你要是在里面不听话,等你出来之后,为父定要好生教导你一番。”那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连带着他的肚皮也跟着颤了一颤。

    无衣心中失笑,只得出言安抚道:“ 你不要吓着他,吾无事,那一下虽重,吾却很是欢喜。”说完,又执了殢无伤的手放于肚皮上道:“ 这说明吾们的儿子,十分健康,你摸摸他,感觉怎样”

    殢无伤便小心摸了几把,片刻后才惊疑不定道:“ 这他在动...”

    “ 傻人,他当然在动...”说完,正想努力系上腰带,却被殢无伤制住了,谁极温柔的搂着他,又极动情的说道:“ 夫人,你辛苦了...”

    “ 不辛苦,无伤,不用按了,吾好多了,吾们睡罢...”闻得此言,殢无伤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扶着他躺下,又在他耳边说道:“ 无衣,吾想抱着你和儿子睡,好么”

    “ 嗯你小心些,别压着他。”黑暗中,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他柔软的肚腹,小心的贴着他。在那样温柔的怀抱里,他心中安然,复又沉沉睡去。

    疏风凄凄,盈雪翳翳;雪白的梅花凌霜怒放,暗香浮动,一股寒冽之气挟带着梅香扑面而来,无形的消弭了车内的酷暑之气。

    无衣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眼,一眼望去,却不见殢无伤的踪影。他轻咳一声,很快就有个侍女钻了进来,躬身问道:“ 夫人,有何吩咐是要起身么”

    “ 嗯是不是已经接近寂井浮廊了”那侍女点了点头,又出去叫了个人进来,小心的将他慢慢扶起,弱质女子到底力气不足,他倚着她们借力,还是费了好大劲才从软褥上起身。

    他身子沉重,便只是坐在那里任由侍女给他梳洗,待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 嗯将军到哪里去了”

    “ 这奴婢不知,将军并未对奴婢交待行程安排。”无衣轻叹一声,却只是挥挥手让侍女们下去了。一时间车内极静,雪白的软褥,雪白的衾被,合着窗纱渐渐浸润开来的雪色,透出一股极目疏冷之感。

    微温的被褥间,殢无伤身上残留的冷香渐渐散了,他绞紧了被角,将自己卷成了一团。风吹帘动,隐约可见帘外一片雪华天地,拂雪渺若浮云,流连处尽染青山。

    绿水无忧,因风皱面;青山不老,为雪白头。情之一字,才最最让人堪不破。曾经为情困,为情伤,为情而费尽思量,但好在最后总算是得了圆满。

    有道是豁出一颗心去爱,总好过一个人在寂寞里顾影自怜,纵然是那样哀伤婉绝的侧影,也给所爱的人欣赏过了。故痛又何妨,伤又何妨嗔又何妨,痴又何妨此生无悔,便足矣。

    凝眸深处,皆是苍茫一片,那样寂寥的雪色,令人不忍再看。他微阖了眼,靠于车壁上静坐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蹬”的一声响,紧接着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车内萦绕着一丝熟悉的冷香,他知是殢无伤回来了,便只闲闲问道:“ 嗯你到哪里去了”

    谁略带薄茧的手指捧住了他的脸庞,柔弱的唇轻轻吮吸着他紧闭的眼睫,麻麻痒痒的触感,随后耳边响起了一声略带笑意的问话:“ 嗯夫人,在生为夫的气么”

    听得此言,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只淡淡答道:“ 你觉得呢”如何能不生气呢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车内,想东想西,一刻也不曾消停。

    殢无伤只清冷一笑,从身后掏出个锦盒递予他,又握着他的手一同打开。盒内放着一双男子的丝履,简简单单的款式,并无太多的装饰。拿起来细观之时,才发现内里是用厚实的棉絮垫成,而鞋面则是用轻软的绮罗丝一圈圈匝成,鞋口上方还用丝线串着铃铛。

    他心头一软,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殢无伤弯下了腰去,谁捧起了他秀气的足掌,细细的塞进了那新履里。他有些羞涩,双腿微缩,想要避开殢无伤的手,谁却是紧紧握着他纤细的踝骨不放。他挣脱不开,便只得斟酌着说道:“ 无伤,放开吾吧,吾自己穿...”

    殢无伤便看了他一眼,似是明白他心头所想,只微微一笑道:“ 夫人,你想多了,为夫为你做这等琐事,心甘情愿...”说完,又强行替他穿上了另一支,还细心系上了收缝的铃铛。

    无衣羞不可抑,只得岔开话题道:“ 你怎会知道吾足掌的大小”说完,又不自然的动了动腿,丝履缀下的银铃轻响不断,让他的脸上羞意更浓。

    殢无伤唇线飞扬,只靠在他耳边缓缓道:“ 你忘了昨日吾已经仔细比过了,比吾小这么多...”说便说了,还要拿手在他面前,比划出个大致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