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池田见到他的学生，不由地有些激动，光顾着说话，忘记了那条绳索还垂挂在洞口。

    绳索悉悉索索地抖了几下慢慢地滑到下面去了……片刻间，一只枯槁的黑手悄然伸出了洞口，然后一把扒住洞沿……一切悄然无声。

    池田他们几个全然没有察觉。

    池田用手指着说：“你们看，那边有个甬道，我们顺着甬道就可以找到墓门。”

    山藤急性子，他腾地站起身：“那我们还等什么，先找到出口再说。”

    几个人站起来，各自背好自己的工具包，山藤打着火把走在前面，佐藤则走在最后。

    ……

    这时，黑洞里伸出的那只手试图想去抓住佐藤的脚脖子，但抓了几下都抓空了，没有够着。

    他们一行刚走进甬道，就感到甬道里寒气逼人，似乎有点儿不大对劲。

    刚走进去没多远，山藤的火把就映照到洞壁上的一幅画像，仕女图，飞天仕女反弹琵琶。

    山藤脱口叫道：“这图和我们前面遇到的一样呀！”铃木和佐藤看到了也都连连啧奇。

    四个人立住脚，目光都投向那仕女图。

    铃木悄声对池田说：“先生，这仕女图很诡异。你看，那眼神似乎是活的。”

    池田凝视着仕女图，略微思索了一下，说：“这图应该是个标记，有图的地方可能藏有暗器或机关什么的。”他预感不好，叮嘱三人说：“大家要小心。我们慢慢向前走”

    几个人说着就走了过去。佐藤走在后面，就在他走过仕女图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又神使鬼差地回头向仕女图望了一眼，这一看，他不由地惊呼起来：“看！那女人的眼睛流血了！”

    池田三人闻声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山藤看到甬道两边的墙壁缝隙里爬出很多红色的蜈蚣。“蜈蚣，蜈蚣！”他边喊边用火把去照，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这红色虫子个头很大，个个都有铅笔那么长指头那么粗。

    说来不可思议，这蜈蚣刚开始就爬出几条，它们兴奋地昂着头到处嗅，似乎嗅到了生物的气息。接下去蜈蚣的数量突然增多，它们从砖缝中像水一般往外涌，转眼间墙壁上已经爬满……

    “血色蜈蚣！”池田浑身一颤。他在《狂叟野雨》中看到过对这种虫子的描写，此虫剧毒，嗜血如命，人如果被咬，短时间内就会丧命，而尸体就成为此虫的宿主，此虫在人的尸体中就会爆发性繁殖。

    “蜈蚣洞，这里是蜈蚣洞，我们赶快穿过去。”池田大声催促道。

    说话间，墙壁上层层叠叠已经爬满蜈蚣，这血红的虫子相互拥挤，开始噼噼啪啪地往地上掉……

    “头顶也有，小心！”山藤高声提醒大家：“快跑！快跑！”

    四个人沿着甬道没命的向前跑。

    “啊呀，我脖子上掉进一个”铃木惊恐的大叫。

    佐藤也边跑边喊：“我头上也有呀。”他狂舞双手拍打头顶。

    好在他们来时都在身体暴露处涂抹过防虫药膏，血色蜈蚣还没有马上攻击他们。

    但好景不会太长。

    跑了一会儿，山藤站住脚：“先生，不对吧，这甬道哪会那么长？！”

    池田这时也感到纳闷。

    看来这个墓室是个假的！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再说退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周边到处是血色蜈蚣，只能是往前跑了。

    他们正不顾一切往前跑，就听佐藤在后面喊起来：“我跑不动了，我头很疼。”

    前面三个人闻声站住脚。山藤把手中的火把递给池田：“先生，你拿着，我去扶他吧。”

    山藤返身过去扶住佐藤的胳膊，他看到佐藤的头顶爬着几条蜈蚣，“别动！”他从包中拿出一把刀，用刀尖把蜈蚣挑下去。

    这时，铃木也开始呻吟起来：“哎呦，我脖子疼。”池田借着火光看过去，发现铃木的脖子已经肿大……

    “快，坚持一下，快走，离开这里！”池田连忙催促。

    他们又向前走了百十来米，总算跑出了“蜈蚣阵”。

    这边刚摆脱血色蜈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边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们的眼前是个三岔路口。

    池田用火把分别在两个洞口向里面探探，看了一会儿，说：“很怪，一个洞口是下坡，一个洞口是上坡。”

    该走哪个呢？池田犯难了。

    山藤说：“先生，我认为应该向上坡的洞走，起码是向上一层走吧，这里是平原地带，不会有山。”

    “那好吧，我们就走上坡。”池田表示赞同。

    但现在他们的情况很不妙，佐藤已经昏迷过去，瘫软在地上不能行走。铃木的脖子已经肿的和脑袋一样粗，倚在洞壁上有气无力。

    池田问：“铃木，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铃木痛苦地喘着粗气说：“行，行，我还能坚持。”

    山藤背起佐藤，铃木摇摇晃晃走在中间，池田打头举着火把，他们向上坡的洞走进去。

    坡道不算陡，大概有35度角吧，如果正常人走路是不会吃力的，但对这几个人来说不轻松。

    正走着，池田发觉沿洞壁的两边有流水的痕迹，他用手摸一下，泥土还是潮湿的。

    他精神为之一振，脱口而出：“洞口不远了！”

    池田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跑去。果然，没跑出多远，他的眼前出现一堵砖墙，而这堵砖墙似乎很薄，有多处向洞里透过一丝丝的光线来。

    他跑到跟前用力一推，那砖墙就露出了一个脸盆大的洞，“哗”外面的光线一下子照射进来，虽然那光线不很明亮。

    池田手脚齐上迅速将洞口扩大，他看到那里面是一个堆着许多转头的房子，房子的中间是一堆木炭或是煤土煤渣什么的，而房子圆圆的尖顶是通透的，可以看到天光。

    喔，这不是房子，应该是处砖窑！他过去考察过中国北方的砖窑，所以认得。

    他大喜过望，一步就迈进砖窑，回身急急招呼他的三个学生，“快上来，出口找到了！”

    老半天露出脸来的是铃木，他的样子着实把池田吓了一跳：脖子肿胀的快超出肩膀，而鼻子脸都肿成平面了。池田赶忙扔掉火把，上前扶住铃木，他把铃木扶到一堆碎砖头上坐下。

    铃木艰难地举起手，指指自己的后背，池田会意连忙帮他摘掉挎包脱去上衣，“哗啦”，五六条血色蜈蚣从佐藤的衣服里掉了出来。池田手忙脚乱地捡起一根木柴就打向那些蜈蚣。

    这边他正在拍打蜈蚣，那边洞口处山藤露出了身子。

    “先……生，你，你……看。”铃木颤抖着手指头。

    池田转头看去。

    “啊—”。

    山藤已经迈进了砖窑，但他背上背的不是佐藤，而是秃子！

    “怎么回事？！”池田大惊失色。

    那秃子一下子跳下山藤后背，对着山藤的后腰就是一脚，山藤本来就筋疲力尽了，他这一脚一下子把山藤给跺趴下了。

    山藤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秃子挥舞狼牙棒就抡了下来，狼牙棒重重地打在山藤的后脑上，山藤连哼都没哼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秃子回过身抄起狼牙棒指着池田，“小日本，还不跪下受死！”

    池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转到一堆砖坯的后面，把枪从包里掏了出来，这时，秃子追到了眼前，两人不差五步，池田举枪射击。

    秃子肩膀中弹，狼牙棒掉在了地上。秃子捂住肩膀转身就逃，逃向洞口那边，好像打算逃进洞去，池田又向他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了秃子的腰部，秃子一头栽倒在地上。

    池田丢下秃子，蹲下身查看山藤的伤势，“山藤，山藤，你怎么样？”池田连声呼喊。

    这时，秃子挣扎着抓住旁边地上还在冒烟的火把，艰难地向一堆砖坯爬过去。

    坐在碎砖头上的铃木看到了秃子的举动，他抖着嘴唇：“先……生，注……意！”

    池田闻声转过身来，看到秃子把冒烟的火把插进了砖坯的缝隙里。

    池田举起手枪瞄着秃子就要开枪，这时，砖坯的缝隙里突然冒出一股浓浓的青烟，瞬时火光一闪，轰隆一声巨响……池田顿感五内俱焚！

    ……

    当池田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病床上了。站在旁边的护士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五天。

    池田向她询问他学生的情况，护士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池田抬起头想翻个身，护士立即示意他不能动，池田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他感到左臂空落落的，他偏过头来看，发现左臂这块儿的单子是瘪的。

    护士看出了他惊讶的神情，就直言告诉他，他的左臂被截肢了。

    池田闻听长叹一声，眼角立刻淌出了泪水，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下午，小村来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池田：“我再晚到一会儿，你可能就没命了。”

    那天下午2点来钟，小村接到宪兵司令部协报，说池田教授带领的考古小组在开封以西二十里堡失踪。小村跟着宪兵队几十号人火速赶到那里。发现土路上除了卡车，什么人都没有。他们跑到村子里打听，但村子里除了老的走不动的老人，没有一个青壮年。而那几个老年人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他们也搜查了土地庙，但怎么也没有找到土地庙里的地洞。

    他们又在附近树林、河滩展开地毯式搜索，在军犬的协助下，他们终于在贾鲁河以北三公里外的乱坟岗上，找到了那个日军的卡车驾驶员，驾驶员没死，只是被扒光了衣服，蒙上眼睛堵上嘴绑在一棵树上。至于那几个便衣就不知所踪了。那个日本兵驾驶员为什么没被干掉，据说是绑架者可能担心日军会因此报复附近村庄的村民。

    小村他们带着那个驾驶员又回到了土地庙附近，驾驶员确定地说，考古小组是从土地庙里下洞的，那洞口就在那供台下面。小村在现场看过，发现了洞口，但洞口被填埋了。他们来时没有带挖掘工具，就商量着准备派些人到村子里找。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远处的爆炸声，声音不是很响，好像在接近开封的方向。小村站在卡车驾驶室顶部瞭望，爆炸的方向有烟雾腾起。

    他们望着烟雾升腾的方向火速赶了过去……

    小村告诉池田，那砖坯里藏有一麻袋的黑色炸药，好在炸药的威力不大，砖窑没有全部塌方。

    池田问他三个学生的情况。

    “三个？”小村很疑惑，“现场只有两个吗？另一个是中国人。”

    池田叹了口气，问：“那两个怎么样了？”

    小村说：“山藤死了，他的脑袋被埋在土中，可能是窒息而死。铃木呢，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中毒很深，据医生说是被毒虫咬的，毒液已渗透到脑部。”

    池田听到这里，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小村接着说：“你也是命悬一线。挖出来的时候，左臂已经炸断了。好在铃木压在你身上。”

    池田睁开眼看着小村：“那个秃子是便衣队的吧，真没想到他竟然会……”。

    小村摇摇头说：“那个死去的中国人，脸上贴着一张皮，也就是说，他把秃子的脸皮揭下来贴在自己脸上，让你误认为他是秃子。”

    池田闻言目瞪口呆，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阳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吴教授，这故事太精彩了！”

    吴教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呵呵地笑起来，他示意我们也喝茶。

    “那后来怎么样？池田就此放弃了？”我问。

    吴教授说：“遭遇这么大的挫折，对池田的打击很大。他想的最多的是，如果他就此选择放弃，那么回国如何面对学校和同行。再说来时他带来四个学生，现在一个死了，一个还在抢救，另两个失踪，这确实让他有家难回呀。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他不得不离开开封。”

    池田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伤势基本痊愈，但缺憾的是他从此少了一条胳膊。

    他回到住处又开始潜心研读那几本古籍。他把上次下洞的经历前前后后又回忆了一遍，而且画了一张路线图，并做了详细的文字记录，通过分析他感觉那藏宝的地方离他在洞中的位置一定不远。他想下次一定事先制定好周全的计划，再采取行动。

    一天下午，他去医院看望铃木，铃木的意识恢复了一些，但还是反应迟钝，交谈很艰难，他告诉池田，医生建议他回国治疗。池田看着眼前的学生，基本是个废人，内心充满了愧疚。

    从医院出来，他顺道去小村那里，一是打听失踪的两个学生有无消息，二是把下一步的打算告诉小村，也听听小村的意见。他对小村这个同乡还是心存感激的，要不是小村送他那把手枪，恐怕他的命早就完了。

    小村接待了他，但小村今天很忙，只能和他聊一会儿。小村告诉他，他们虽然布置了很多眼线，但还是没有失踪学生的消息。还有，那具中国人的尸体被盗走了！

    原来，小村的计谋是让人来认领尸体，如果有人认领，或认识死者，他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把案子侦破。布告贴出去几天，来医院停尸房认领者寥寥无几。但就在前个周末的晚上，尸体居然不翼而飞了，几个值班警卫却毫无察觉。小村为此很沮丧。

    池田听后也很无奈，他安慰了几句小村。看到小村确实很忙，就不便久留，他说下次要把计划书拿来和小村一起研究，小村客气地关照，他说池田身体不好还是他去拜访吧。

    池田起身告辞。他不会想到，这是他与小村的最后一次会面。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