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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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安如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楚邕。
楚邕冷漠地撇开视线, 好像安如筠真动了他心尖上的人, 叫他恼怒。
旁边战战兢兢地丫鬟不时瞥瞥楚邕, 他周身肃杀冷漠的气场叫人畏惧, 小丫鬟微微发颤, 大气也不敢出。
楚邕冷眼睨过去,随意指了个丫鬟:“你, 哪个院的?”
所有的婢女只敢半抬起脑袋, 相互试探, 最后那个被指到的婢女挪动了脚步上前:“撷,撷芳院的——”
“鞋子边缘潮湿, 浸了水, 当是跟着淳儿一道出去的, 说说发生何事。”楚邕视线瞥过那丫鬟的靴子,确实有浸了水之后的颜色。
朝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挑起眉头,也不得不赞叹楚邕心细如发。
“娘娘——娘娘她,”丫鬟有些怕楚邕,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楚邕敏锐地察觉到这个问题, 显然暂时不是责问的时候, 所以他转移了视线, 微垂着头, 视线也不知正看着何处。
丫鬟感觉自己被注视着的紧迫感解除了, 轻松了许多:“娘娘自有了身子以来,向来便是足不出户。”
“只是今日觉得有些憋闷,娘娘还说之前听殿下赞赏梅园里红梅开得不错,这才携了奴婢几个去梅园逛逛,哪成想竟在梅园撞到了侧妃娘娘。”
楚邕默不作声,安如筠气息有些紊乱,手指抠着桌子边角,朝露此刻便是个局外人,按着丫鬟的逻辑和话锋,势必要将这事情引到安如筠身上了,况且若安如筠当真什么都没做。
此刻或许她应该是气得发抖,甚至去抢话,可她只是坐在那里,还有些局促不安。
丫鬟觑了一眼楚邕的神色,才继续:“娘娘便折了几枝红梅打算带回来插在花瓶里,说殿下一准喜欢——”
丫鬟说这句的时候,朝露不动声色地盯了盯楚邕,后者倒像是充耳不闻似的。
“后来便撞上了侧妃娘娘,先前还好好的,侧妃娘娘——”丫鬟似乎在组织语言,一时间顿住了,楚邕转了转瓷杯:“尽管说。”
“侧妃娘娘便说我们娘娘尽使些狐媚子的手段勾,勾引殿下,平日里还只知道装样,如今有了身孕便更加肆无忌惮,娘娘没有恼怒,反而还耐着脾性的哄,哄着侧妃娘娘。”
“你胡说!本妃何时说她了!本妃今日不过恰巧路过,说的不过是称赞妹妹气色好,你这丫头竟敢胡乱搬弄是非!殿下你要相信妾身啊!这丫头可是撷芳院的人,一准就是想污蔑妾身!殿下您不可听信这些小人谗言啊!”
安如筠立马冲过去跪在了楚邕的脚边,夹着哭腔,嗓音尖细,简直冲破耳膜。
“奴,奴婢没有,殿下也可问问旁人!”那丫鬟竟然多了几分底气,朝露唇边溢出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安如筠立刻指着旁边的丫鬟:“你给殿下说说,方才本妃究竟有没有说这些话?!”
楚邕冷眼瞧着这出闹出,面色越发地冷厉。
丫鬟连忙晃了晃脑袋:“没,没有,不过侧妃娘娘确,确实说了几句。”
安如筠气得脖颈青筋毕露。
再憋不住了:“妾身不过叫婢女们退远些同妹妹说了几句体己话罢了!”
楚邕指尖叩击着桌面,看了眼之前那个婢女:“你继续说。”
婢女始终不敢抬头,只敢捏着衣角:“然后侧妃娘娘似乎歇了火气,就叫奴婢们撤开些,她同我们娘娘有话说,良娣也是同意了,后来奴婢们竟看着良娣娘娘竟然被推倒在了地上!奴婢们也都不知道侧妃娘娘同我们娘娘说了什么。”
安如筠倒吸口凉气,她和淳良娣说的话必然不能说出来,但她确实没有推:“殿下,妾身没有推妹妹,是她自己脚下滑,妾身扶她没扶住,她这才滑倒了!太子妃娘娘痛失爱子,妹妹这个亦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妾身哪里有半分胆子公然推妹妹啊!”
安如筠哭腔哽咽,叫她脸上的妆容都花掉了。
朝露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她有些狼狈,最奇怪的是她现在这般嚎啕不哭死活不认的反应,同刚开始有些不一致,她还和淳良娣单独说了会话,那她们究竟说了什么?
楚邕显然也是关注到这儿,他沉吟着,面色黑沉,像是夹着滔天的怒火却在没有辨明真相时,还未曾发火,但他方才听了这些似乎有些憋不住了,猛然前倾了身子,猛然钳制住了安如筠唇两侧沉着声音:“你同淳儿说了什么?”
安如筠刚打算开口,内室便传来声音:“殿下,娘娘醒了。”
楚邕瞪了安如筠一眼,缓慢起身往内室去。
安如筠竟然没动,乖乖地跪在原地,朝露微微蹙了蹙眉。
毕竟是内室她是不好涉足,这微微瞥了眼楚邕的背影。
只是幸好她待的位置,正是进入内室的侧边,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声响。
楚邕沉默着做到淳良娣的床榻边侧,淳良娣刚刚醒过来,惨白的脸,连嘴唇的都皲裂发白的。
看着楚邕的时候,那秀眉淡淡微蹙,媚眼此刻含着泪,水汪汪的,偏偏她还咬着唇,无声地哭泣,大颗大颗的泪珠自眼眶涌出,继而滑下娇美的脸颊,浸湿了方枕。
楚楚可怜的样儿着实惹人怜爱,楚邕沉默着,替她掖了掖被角,有些无措,但情况显然不允许他露出一丝的无措和生涩来,于是他只能轻声哄道:“淳儿别哭,告诉孤发生了何事,一切自有孤替你做主。”
修长的手指从她脸上滑过,拭去泪渍,眼眸中尽是温柔之色。
淳良娣小声呜咽,然后抓住了楚邕的手放在唇边,然后又借力坐起来,楚邕顺势虚搂着她的腰,试着将她放倒:“别乱动。”
淳良娣还是乖乖的点点头,视线瞥向外面,轻声道:“是淳儿福薄,孩子是淳儿没有保住,是淳儿无用。”
楚邕眸光晦暗,叫人捉摸不透,轻声哄她:“侧妃推了你?淳儿尽管说,孤会替你做主。”
淳良娣哭腔哽咽,此刻越发显得她娇弱不堪,她咬了咬唇,看着楚邕:“殿下错怪姐姐了,是淳儿自己滑倒了,不关姐姐的事儿。”
楚邕身子微僵,显然没想到淳良娣会这么回答。
接着便听淳良娣道:“可淳儿实在觉得古怪,这几日总有些腹痛,一阵阵的,殿下那几日事务繁忙,淳儿怎好叫殿下担心,只以为是未曾活动活动,哪曾想,哪曾想今日——”
淳良娣说着说着秀眉蹙得更厉害了,紧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的模样,越发可怜。
楚邕面色微沉,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孤会彻查清楚的,淳儿受委屈了,是孤近日冷落了你。”
朝露耳朵里尽是灌入楚邕轻哄淳良娣的声音。
她掰了掰手指,并不说话,反而将视线转到安如筠的侧脸上。
后者明显少了方才的歇斯底里,眼泪也干了,跪在那处大抵也在听内室的对话,眉目间竟然都是镇定。
朝露手指微顿。
淳良娣给安如筠求情,安如筠还能不自乱阵脚,这两个人莫非不是结了盟。
竟然还把孩子给弄掉了?
朝露有些懵。
内室里楚邕像是也怔住了,朝露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于是飞快地瞥了一眼内室。
竟被楚邕抓了个正着,朝露连忙挪开视线。
楚邕坐在床沿,一只手正被淳良娣双手抱住,放在了胸口。
朝露:“……”
温香软玉在手,还有时间东张西望。
朝露暗暗安慰自己,她真是半点没有不高兴。
但她的确待不下去了,楚邕过了许久才从内室出来,还十分温柔地叮嘱婢女:“淳儿刚睡着,不可打搅。”
视线瞥了一眼安如筠的方向:“淳儿既替你求了情,此事孤会彻查,禁足三月。”
安如筠跪着的身子一僵,然后立刻站起身,追着楚邕离开的方向,一把抱住楚邕的腰,也不管场合:“殿下既然知道了此事不是妾身所为,为何还要罚妾身,妾身对殿下只有一片赤诚,殿下怎能厌弃了妾身。”
朝露冷漠地站在后面,不言不语。
楚邕扒开了安如筠的手,语气有些重:“若非淳儿求情,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坐这侧妃?”
安如筠瞬间失了魂似的,楚邕已经大步离去,朝露连忙跟上。
等到了人少些的路上,朝露依旧一路无言,反而若无其事地跟在楚邕的身后。
方才在内室的时候,楚邕便瞧出了她的不对劲,知道她想离开了,所以他才尽快脱身,没成想出来之后,这丫头又是这副样子。
楚邕皱了皱眉:“你。”
楚邕一时间竟觉得内心有愧,所以说话带了几分迟疑:“暂且回去?”
朝露十分利落地向他行了个礼,然后面含微笑的盯着他,温言软语:“既如此,那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便头都不回的走了,楚邕原本只是想先出声,让她多说些话,结果她竟然神色如常的走了。
面色、笑容、动作、声音、语言全都跟平常一模一样。
甚至没有半分刚才的不高兴。
楚邕却一下顿在了原地,盯着朝露纤瘦的背影许久,直到转入拐角消失不见。
直到子规轻声唤了他,楚邕才回过神,眸光一片冰寒:“她们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