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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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

    子规看楚邕骤然变幻的神色,心下亦是一沉:“侧妃娘娘好像知晓了太子妃之前那孩子是庄亲王殿下的, 而且还没有死。”

    “本是她一手谋划的事情, 知晓不过是早晚的事。”

    楚邕语气冷淡, 子规不知道主子此刻正在想什么。

    “秦婳还未曾回来?”楚邕转移了话题, 只是秦婳前脚刚离开府里不久, 后脚便出了事,非得急急地找他回来。

    他方才正同魏嘉宜在锦楼吃酒, 这锦楼鱼龙混杂不会是个相会的好地方。

    但锦楼附近巷子颇多, 极容易迷路, 做一个藏身之所并不难。

    “未曾。”子规看着楚邕然后摇头。

    楚邕微微颔首:“大雪冰寒,准备车辇, 孤亲自去接太子妃。”

    子规连忙吩咐下去。

    楚邕掉了头, 往朝露方才走得方向去。

    才走几步就见到她。

    她正在那两个人双手才能合抱的大树下, 拿着棍子敲树枝上落下的雪,敲一下积雪便洋洋洒洒地落下来,一阵簌簌声,还有下坠时席卷而来的寒气,叫人有些瑟缩。

    “天冷, 该回了。”楚邕踩在雪地上难免发出声响来, 朝露一早便听到了, 只是心里不高兴, 偏不想第一个理他, 只等他说句话。

    此刻他既说话了, 那自然也就见好就收的, 立时乖乖地丢下了棍子,面上被冻得红通通,尤其是鼻头,又可怜又可爱的:“奴婢遵命。”

    说完便乐呵呵地跑了,末了突然又顿住脚步,回头冲楚邕笑然后又有些艰难的踩着雪跑过来,环顾了四周,小声冲楚邕道:“我怀疑侧妃和良娣成了同一阵线。”

    楚邕还没说什么,她已经走了,只是嘴里无声做着口型:“我才不生气!”

    楚邕眉尾扬了扬,眼眸里染上几分笑意。

    走完了小路,便到了开阔之处,路上的侍婢仆从也渐渐多了,楚邕瞧着前面朝露的背影,闺秀的仪态十分得体,全然不似她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微微笑了笑。

    子规备着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洁白的雪地上已经留下了一长串的车辙,在漫天白色里,增加了些不同地痕迹,楚邕目光远眺,而后才钻进了马车里。

    “不必去观潮寺。直接去锦楼的巷口候着。”

    徐总管霎时明白过来,难怪主子今天出行用的是这通体是黑色的马车,都是寻常人家能用的。

    徐总管自不必多问,子规没有坐在马车上,连驾马的都换了个眼生的。

    “是,爷,那咱这便走了。”

    驾马车的也不是寻常的马夫,身手敏捷,亦是楚邕的一个暗卫,只是常在暗处活动,脸生无人识得。

    大景有一神医和一巫医,二者都有起死回生般的医术,只是两人有些水火不容,神医常年游历大江南北,神医脾气温和,只是踪迹很难寻得,每日最多看诊三位;这巫医也是行踪不定,但会在某个地方小住,脾气古怪,是个酒痴,但每日看诊次数随心,若是弄得他不高兴了,非但不治病反而中毒下蛊。

    所以向巫医求救的亦是没几个,但若是得了一坛好酒,倒也可以试上一试。

    这巫医懂下蛊,是个南疆人,只是久居中原,倒也无人过问他的底细,而朝露那日解开流光锦匣的戒指也正是南疆圣女的圣戒。

    朝露早前便觉得这个戒指戴在她身上恐怕是个祸害,便又给了他,楚邕从怀里掏出那枚古藤制的古老戒指,指尖微微转动,好叫他仔细端详这戒指,瞧着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楚煜和秦婳所生的孩子,应当病入膏肓了,这神医游历还未曾回来,巫医这几日倒是在京城里,楚邕前几日便有所耳闻,毕竟这样一位医术高明脾气古怪的老家伙,想少些关注都难。

    所以他们势必要搏上一搏。

    马车沿着热闹的街市,一路前行,转入巷子里,渐渐地便越发寂静了,只听到车轮的辘辘声,显得越发安静了,稍有几户巷子深处的人家来来往往,便也不会去仔细瞧这马车,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没准是出来办事儿,巷子深,谁知道里面住了甚么人呢。

    “爷,咱们到了。”马夫凑近帘子,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轻声道。

    马车里没有回应,马夫也不惊奇,而是若无其事的走了。

    楚邕耐着心地端坐在马车里也不动。

    狭窄的巷子横陈了辆马车,叫路更加逼仄了,来来往往也偶有人抱怨,幸得居住在此的人不多,但也不过是三言两语,楚邕全都听在耳朵里。

    “哎哟,怎么又来一辆马车啊?”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楚邕微微翘翘唇,听得辘辘声越来越近然后猛然停下来,想是到了跟前。

    “让开让开,省得惊扰了马车里的贵人!”暴躁的声音响起来。

    “诶诶诶,干什么呢,我们家主人先停在这儿的,小的不过替主人去抓了把药,家里的夫人病了,怎的你们想做什么?”先前的马夫回来了,扯着嗓子嚷嚷。

    “滚开,管你是谁,小心要了你的脑袋!”

    “嘿,你这厮,大家快评评理啊,他们家主人还没说话呢,他倒是在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了!”马夫瞬间叫住了来往的行人。

    那嚷嚷的壮汉突觉赧颜,看了眼马车,今日出行亦是低调的,所以马车也是极为素净,看不出身份来,此刻又不好拍出身份来。

    “你们瞧瞧说不出话来了吧,瞧瞧这狗仗人势的东西,甚么贵人,我瞧着这马车还不如咱主人家的好哩!”

    马夫接住话头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

    朝露回了院子,倒也不恼怒,之前的不快早在楚邕说话的时候便烟消云散了,她脑中思虑着,差点被门槛绊住摔个狗吃屎,幸得扶住了门框,银朱幸好不在,否则又得念叨一阵。

    朝露默默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着急坐下来,而是将文房四宝拿了来,摊开纸张然后坐下来。

    今日她起床时间同往日一样,却正巧在拿早餐的路上撞到了晨薇,那条路是府中中间位置,去哪个方向都不近不远,她同晨薇不过说了几句话,便有小丫鬟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按道理来说,晨薇的院子在西院,而她的在东边,这梅园在正院的中轴线上,离她们两所在的位置有些远,丫鬟却能第一时间找过来,直奔她和晨薇,若是丫鬟先找了太子妃,发现太子妃今日出府了,再掉头过来找她们,这时间可有些对不上,有这功夫淳良娣怕是已经死了。

    其中的巧合有些多,像是身处迷雾中,朝露拨不开,这三个女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关键,淳良娣自来是同秦婳关系密切的,毕竟秦婳心里有楚煜,又不会吃醋使绊子,反而还帮着淳良娣,这样天然的好盟友但凡淳良娣发现一点点,秦婳对楚邕淡漠如水,便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虽说她的家室同安如筠相比也是半分不逊色的,但她好歹也是楚邕的表妹。淳良娣自然还是有些忌惮。

    这安如筠和秦婳本就是水火不相容,指望她们联合起来,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了。

    可淳良娣孩子也搭上了,还替安如筠求情,这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怎么着都该死死的赖在安如筠身上的。

    朝露微微撅起嘴,一手握着笔,一手摸了摸鼻子,干脆把三个人的名字都写上,还画了副图出来,她既是想不通,也只好等楚邕回来了。

    四个月的孩子,淳良娣这样舍得,难道她知道自己这个孩子不是楚邕的,才敢肆无忌惮顺便博取楚邕的怜爱之心?

    晨薇请了个大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银朱也是,自早上起便未曾见过了。

    朝露握着笔的手一顿,骤然在纸上留下一个黑点,浸透了纸张,有些扎眼。

    朝露正失神,帘子被撩起来,露出银朱带笑的脸:“姐姐,吃早膳了吗,今儿膳房的老嬷嬷出去采买,我想着姐姐前几日说想吃锦楼的梅花酥,所以特意一大早就跟着嬷嬷出去了,原想着我回来姐姐醒了正好吃这热乎乎的,没想到路上撞到了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出嫁。”

    “一整条队伍,咱们的车马压根动不了,这才晚了。”银朱长叹口气,然后晃了晃自己手里油纸包着的梅花酥。

    朝露笑了笑,银朱视线瞥向朝露的纸张,目光一滞。

    朝露也没挡:“想看吗,之前你便同姐姐说不识字的,改日姐姐再教你。”

    银朱面上的笑容微顿,倏地又恢复如常:“妹妹识什么字呢,都做些粗活,姐姐开心便好了。”

    朝露没注意这些,只管拆开了梅花酥,塞了一个到银朱嘴里,又塞了一个到自己嘴里:“不错,我们银朱朱真贴心。”

    银朱猛然一呛,朝露嗔怪的笑她,喂了她一满杯水才算好,不过她还是告诉了银朱今儿上午发生的事情,银朱整个人都是一惊:“良娣娘娘竟还会替侧妃娘娘求情?”

    朝露百无聊赖的点了点头:“是啊。”

    “下次再也不出去给馋鬼买吃的,省得错过这样的大事。”

    朝露瞪了她一眼:“我重要还是她们重要。”

    “自然是姐姐!”银朱斩钉截铁的回答,而后又似乎在思考:“兴许良娣只是想隐藏什么?用滑胎这样的大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朝露眼睛一亮然后赞赏地挑挑眉:“我再想想,你先去忙。”

    银朱愉快地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