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楼中的气氛似乎变了。

    接连几日，晏晏都不曾见到绮丽仙子。

    那日得知凌朽与绮丽的旧事，晏晏本来想告诉绮丽仙子一声，好让他们二人解开误会。可一去三日，连绮丽仙子的影子都没摸着。

    亢灵狐毛炸了炸，望着朝暮楼中行色匆匆的众人，低声与晏晏道:“这几日楼中气氛凝重，我看是有什么祸事要发生，你还是快点偷了灯跑吧……”

    晏晏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凡人，随孤来一趟。”

    言渊忽然出现在身侧，淡淡望着晏晏道。

    晏晏回了神，跟上他的脚步往城中走去，只疑惑问道:“我们往哪里去？”

    “霓裳阁。”

    霓裳阁在朝暮楼外七里街中，那衣师已将红羽雪衣制好，恭敬等待言渊与晏晏来取。

    红羽雪衣为红白二色，外为羽红斗篷，斗篷边上织有暗金玄纹，内为束腰百褶长裙，似雪无暇，秀有红色云纹。红羽雪衣互相交织，一素一明，华光流转。

    “……”

    晏晏捧着红羽雪衣，嘴角微张，久久不能言语。

    良久，语气中掺杂着喜悦与惊叹，晏晏仰首望着言渊，眉眼微弯道:“这个，送给我吗？”

    言渊袖下的长指动了动，唔了一声。

    晏晏连忙换上了红羽雪衣，捏起裙摆轻飘飘转了一圈，笑意盈盈道:“好看吗？”

    虽然三年间披着黑衣斗篷，出没在暗沉无光的深渊山脉中，但到底是个姑娘家，心底还是保留着对漂亮衣裳的喜爱的。

    言渊望着眉眼浅笑的晏晏，心中松了松，但仍作淡淡模样，似漫不经心道:“尚可。”

    “谢谢！”

    晏晏丝毫不计较他冷淡的神色，语气清朗地道了一声谢，眉眼里满是恳切。言渊被这一声谢谢惊得顿了顿，心中却浮起笑意。

    但是，过了一瞬……

    晏晏眉间忽然轻轻皱了一下，似在思量着什么。

    言渊一直打量着她，见此，深眸一敛，不禁沉声问:“……怎么？”

    晏晏:“……这身衣裳实在是合身啊。”

    “……所以？”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的身量？”

    “……”

    “你，你……”

    晏晏长睫狠颤，双颊在红羽的映衬下越发红润，指着言渊连道了好几个你字，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反倒是言渊，冷傲地哼了一声，将她手指拨开，薄唇轻抿道:“孤是你的剑灵，有何不知？”

    “剑灵才没有这项功能！别欺负我读书少！”

    “……”

    “不许沉默！”

    “……”

    “哎呀，你们瞧，朝暮楼那是怎么了？”

    二人争执时，衣师惊讶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僵局。他们神色微缓，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望向朝暮楼。

    只见朝暮楼上空竟是黑云密布，阴声凄厉，宛若被阴魂地狱笼罩了一般。赤金城中众人见此，纷纷道声不好，退避回了屋舍中。

    晏晏面色一变，皱眉望着朝暮楼上那一道道阴煞魂灵。衣师却将窗掩上，急声道:“那是华家的苍翼老祖回来了，小夫人还是莫看，寻个地方避避罢。”

    “苍翼老祖？”

    “正是。”衣师叹了叹道:“苍翼老祖乃天灵境强者，听闻此次修得阵法归来，实力更是恐怖。他生性好色，只怕是去寻朝暮楼的麻烦了……”

    晏晏心中一紧:绮丽！

    回首望了言渊一眼，二人眼神交汇一瞬，便已知对方心中所想。言渊淡淡叹了一声，随晏晏同去朝暮楼。

    朝暮楼上

    黑云压城，阴风呼啸。

    绮丽手执一柄红伞，衣决飘飘地立在楼塔之上。身后，则是神色凝重的朝暮楼的女修士们。

    苍翼老祖脚踏飞兽，目光流连在绮丽仙子雪色无暇的身姿上，不禁□□了两声，拍掌道:“好，好一个绝色美人。”

    “无耻老贼，速速闭嘴！”

    朝暮楼中的女修士们怒喝了他一声，却被绮丽淡淡拂袖拦下。绮丽转着手中红伞，眉目冷清道:“华家如今，是要破我朝暮楼吗？”

    “美人说笑了。”

    苍翼老祖却坏笑道:“我非破楼，而是想与你们结盟。你们做我侍妾，侍奉我左右，我带朝暮楼扬名赤金城，远震东洲，如何？”

    绮丽嗤笑一声，嘲讽道:“您好大的口气，也不问问三途修罗阵同不同意？”

    “三途修罗阵？哈哈哈哈哈哈……”

    苍翼老祖大笑几声，望着绮丽微皱的眉间，阴声道:“三途修罗阵确实了得，但普天之下，阵法都有阵石压阵，若能寻到阵石，便能破解此阵……绮丽仙子，我说得可对？而你们朝暮楼的阵石，便是那座莲华金台！”

    被绮丽面色猝冷，握紧伞骨，冷声道:“要破阵而入，好了不得。”

    “啧啧啧，让美人苦恼，真非我本意。”

    苍翼老祖狭小的眼眸转了转，忽然笑道:“不如这样，我有一阴魂煞天阵，以九方灵石压阵，共一千阴魂。绮丽仙子入我阵法，若能在阵中撑过三刻钟，我便不为难朝暮楼，如何？”

    闻言，青罗却蹙眉拉了拉绮丽仙子，低声道:“仙子不可！这老祖阴险奸诈，谁知在阵里设了什么陷阱！”

    绮丽仙子心中凝重，摇了摇头。

    朝暮楼楼中大人云游四方，离去前将朝暮楼暂托在她手中。朝暮楼里美人居多，修士居少，她为地灵境圆满，已是楼中修为最高者。苍翼老祖所说不假，若他当真破阵而入，那朝暮楼便难过了。

    绮丽仙子收拢红伞，化作宝剑，冷声道:“我应此约。”

    苍翼老祖大笑几声，随即从袖中化出九方灵石。灵石约半丈宽，上有他早就刻写好的阵术法令。修阵者，需天赋，需悟性，而对境界要求却不高。故而只要提前刻好阵法灵石，即便修为低也可应战修为高者。

    说到底，阵法与灵赋都是上天对上位者的恩赐。

    阴魂煞罗阵一出，本就黑沉的空中越发昏暗，阴魂为守阵者，虽这些阴魂道行不高，但满是煞气，可污浊人心，侵蚀其意志力，更有甚者，使其永堕魔道。

    绮丽一入阵，便见诸多阴魂化作昔日她杀过的人的模样，颤颤巍巍涌过来，朝她疾声厉喝。

    “绮丽，你害得我好惨……”

    “绮丽，冥界好冷好暗，你怎么不来瞧一瞧？”

    “杀人偿命，你也该死！”

    “哼。”

    绮丽本是冷血无情的杀手，哪会被这些亡魂影响，红伞一转，射出数道灵针，将那些亡魂俱都击散掉，只淡淡道:“冥界还是你们自己待罢！”

    正欲将它们一并铲除时，身后却传来道清润如玉的声音。

    “绮丽……”

    这道声音似曾相识，虽如温玉，却满是失望与指责。

    绮丽一僵，回首，见一身白衣的师兄立在阵中，眉目含痛道:“一别数年，我以为你改了本性，没想到，你还是这般狠毒……”

    风声呼啸，吹得手中红伞猎猎作响，裙畔纷飞。绮丽怔怔然，心中狠狠一震，退后两步道:“师兄……”

    “绮丽，回头是岸。”

    师兄云衣如雪，眉目清雅，朝她探出手来:“放下红伞，来师兄这里，我们还同从前那样，云游四方，看朝起朝落，好吗？”

    绮丽双眸蕴起雾色，莲步轻移，竟当真向前一步:“师兄。”

    苍翼老祖露出一抹诡笑。

    只因在绮丽眼中，朝她探出手的是白衣似雪的师兄，然实际上，那是幻化成她心魔的阴魂，只要她向前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绮丽！”

    阴魂煞天阵下，却忽然传来一声直破云霄的清冽之声，呼唤声凝着重重灵力，破阵而入，传到绮丽耳畔，令她脚步一顿。

    绮丽双眸瞬间清明起来，面色突变，化伞将眼前阴魂劈开。

    苍翼老祖目色阴沉，面色难看不已，自云端往下去寻出声那人。只见青城楼宇上，一袭红羽斗篷，面容清丽，在暗沉天色中宛若一点素雪，一眼便夺去目光。

    “……”

    见惯了明艳美人，没见过清丽无双，苍翼老祖动了动心，也不顾阴魂煞天阵，还欲再瞧上两眼，却忽觉无声威压自四面八方涌来，震得他心神狠狠一散。

    苍翼老祖面色急变，唇上泛白，朝那红衣小姑娘身后瞧去。

    “是他！”

    “老祖，怎么了？”

    同来的华家修士哪见过自己老祖如此失色，连忙问道。

    苍翼老祖神色沉沉，肃声道:“我曾去万阵城中修习阵法，彼时入了一位阵修大能的墓穴，那阵修大能告诉我他有一敌人，那敌人道力了得，将他三魂七魄打散。”

    “老祖，您是说？”

    “没错。”苍翼老祖警惕非常地望着冷峻的言渊，道:“阵修大能给我瞧过那人的塑像，正是他！”

    “这……能将阵修大能打得魂飞魄散的人，只怕……”

    此时三刻钟已过，绮丽仙子还安然无恙，苍翼老祖狭小眼中跃了几下精光，最终飞快收了阵法，哼道:“今日暂且作罢。”

    说罢，脚踏飞兽，领着华家一众修士匆匆离去。

    绮丽落回朝暮楼中，脚步微晃，咳了咳。

    那阴魂煞天阵说到底，对她还是有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