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大会即将结束，各门派明日便会动身离开落霞城，今夜是你动手的最好时机。孤会在落霞城中摆下阵法，困住落霞城中所有人的行动……到那时，你再入城。”

    夜色无痕，落霞城的琼楼玉宇在深夜里十分静谧，四下人烟稀少，唯有月色照影，微风掠过，拂动檐下珠帘泠泠作响。晏晏立在高耸入云的虹桥上，耳畔旁响起言渊的嘱托。

    她今夜着了一身黑衣，快与夜色融为了一体，腰间的越虚剑在月色下映出银光，凛冽而沉冷。

    风呼啸而过，云端处寒冷袭人，晏晏垂眸望向楼宇起伏的落霞城，眼眸微动，心中默念神谕口诀。

    忽然间，遥远的宫宇里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朝华门中，林雪曦恨声道:“一定是那沧海门的程华灵！父亲，我要去寻她为师兄报仇！”

    林镇南语气含痛，缓缓作答:“雪曦，你冷静一下。朝华门今年掌管落霞城，如今沧海门的人还在落霞城中，我们动手未免会引起猜忌……”

    他语气越发的冷，肃杀道:“等明日沧海门的人出了落霞城……”

    沧海门下，程华灵焦灼道:“父亲！你为何要关我？我是对她下手了……可她有什么证据！”

    程海语气恼怒，恨铁不成钢道:“休要多言！华灵，我是为了你着想，你害得叶离的徒弟与他反目成仇，叶离会轻易放过你吗？我关你，也是为了求得叶离的宽恕……”

    晏晏讽笑一声，不再听他们多说，目光遥望东南处的宫宇时，却又顿住，聚起淡淡雾光，久久不曾收回。

    那是……师父的住处。

    风起云涌，卷起发间的红锻四下飞扬，红锻拂过侧脸，微微凉的。晏晏凝顿许久，终究还是放出神识，缓缓探向那一座宫宇。

    然而比起喧闹的其他地方，那座宫宇，安静极了，什么声音也听不着。

    晏晏无言独立，仰首望着苍穹。

    低垂的苍穹中摇摇划过一丝青光，那是言渊的阵法即将摆好的预兆。晏晏敛了眉眼，身形闪动，跃入起伏错落的宫宇之中。

    ……

    九宫困龙阵，乃远古的阵法，需以千枚灵石压阵，灵气成线，将阵中生灵悉数困住。

    言渊手执数枚灵石，随意地将其投到四处的阵位中，垂眸一扫，见还差十枚灵石便能将阵摆好，他拢了拢袖，淡淡对身后的红色月狐道:“小狐狸，剩下的灵石你来摆。”

    说罢，抛了一枚装有灵石的芥子镯到它手中。红色月狐张了张眸，问道:“大人，您要去哪？”

    言渊淡笑一声，并不作答，身形缥缈离开此地。

    红色月狐挠了挠爪子，无奈从芥子镯中掏出灵石摆阵，待摆完后，见灵石还剩下许多，它左右盼望，悄悄塞了十几枚到自己的包袱中。

    月色清冷，长廊孤寂。

    叶离独自倚坐在回廊旁，手中摩挲着芥子镯，清眸凝沉。忽然，他抬眸遥望苍穹中蜿蜒的青线，顿了顿，喃喃道:“九天困龙阵……上古玄空古龙一族的阵法，可困住阵中生灵，无法动作。”

    暗沉长廊尽头忽然传来微不可闻的，叶离侧首回望，见清木长廊处，言渊踩着月辉缓缓行来，神色淡淡，抬起深眸望了他一眼。

    一时间，均是无言。

    叶离眉间收敛，叹道:“远古的神明，竟沦落至凡人的剑灵。”

    言渊淡淡瞥了他一眼:“孤的事，轮不到尔等置喙。”

    叶离笑了一声，神色里却满是落寞，沉默许久，他才轻声道:“你回来了，说明晏晏应当也回来了……为何不守在她身旁？”

    “……”

    言渊冷哼一声，立在廊边，道:“落霞城中，诸凡人不值一提，唯你不容小觑。孤亲自前来拦你，你当感到荣幸。”

    叶离不置可否，只垂下清眸，凝望着手中芥子镯。

    这是他三年前赠与晏晏的芥子镯，如今又被晏晏还了回来……叶离也不理会言渊，聚起神识，往芥子镯中探去。里头大多是他赠晏晏的礼，都被她一一珍藏着……再扫了两眼，却见一株地阶九叶草。

    叶离一怔，清眸垂着，握着芥子镯久久没有动作，仿佛停顿了般。

    心中却涌起一股苦涩，渐渐蔓延而上，堵在喉咙间，令他哽咽几许。

    叶离闭上双眸，忽然清声与言渊道:“神明大人，我有两件事求您。我与那小徒弟日后是无缘再相见了……只你是她的剑灵，我恳求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再替我转告她一句，三年前，我救她不悔。”

    听得叶离这一番话，言渊凝了深眸，月色映在他眉宇间，更衬得他神色冷淡，他缓声道:“孤，不替凡人传话。”

    这却是没有拒绝第一件事了。

    叶离清笑一声，不再言语。

    ……

    夜色静悄悄的，落霞城中诸修士大多已入梦。

    晏晏提剑飞跃在屋檐上，不出片刻，便寻到了程华灵的住处。抬手掀开玉瓦，晏晏冷了神色，跃入殿内。

    程华灵已入睡了，躺在床榻上。

    晏晏目光沉冷地立在她榻边，抬袖拭了拭越虚剑。剑光凛冽银白，忽而照到程华灵面上，她被此惊动，轻轻睁开双眸，见神色难辨的晏晏垂眸望来，她大惊，欲起身:“你……”

    九天困龙阵却束缚了她的动作，令她挣扎不得。

    程华灵白了白脸，仍强装镇定，怒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师姐。”

    晏晏俯身问侯了她一句，轻轻道:“死人，不要问太多。”

    “小师妹！”耳畔旁的越虚剑越发冰冷，程华灵这才惊慌了神色，长睫颤动，大骇求饶道:“风障里的事都是误会！师姐也不曾想会造成如此后果……师姐当真后悔不已，你念在我们同门一场，饶了师姐罢！”

    “是吗。”

    晏晏握着越虚剑的指节发白，眼眸蕴起暗光，轻笑道:“你也会后悔吗？”

    “自然！师姐心中很是愧疚！”

    程华灵见晏晏似乎听劝，连声高呼。

    晏晏却叹息一声，轻轻移动越虚剑，冷笑道:“那真是太好了，下地狱时，也请师姐别忘了忏悔。”

    说罢，手执越虚剑轻轻划过程华灵的脖颈。血喷薄而出，溅在程华灵失色的面容上，殷红无比。

    晏晏指尖微颤，这是她第一次……取走别人的性命。滚烫的血也溅了几滴去她的手腕上，仿佛针刺般难受。晏晏眉梢低压，心中却暗恨，但这些血，比起林浮流的根本不算什么。

    收回越虚剑，晏晏提步离开了宫殿中。言渊的九天困龙阵是有时间限制的，她不能在此停留太久，否则被程海追来便难以脱身了。

    调动灵气，跃至与言渊约定的回合点，却没瞧见言渊的影子，只有红色月狐抱着一枚芥子镯立在那。

    “小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言渊呢？”

    “嗨，谁知道，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晏晏颌了颌首，没再多问。

    高处凉风习习，无意间，发间的红锻又拂过侧颊。晏晏探手将红锻取下，垂眸凝望了一眼。

    那红色月狐眼尖得很，瞧见这红锻，嗬了一声道:“东海扶桑锻，可结成灵障，护主安危。又是你师父送你的？”

    晏晏嘴角扯出一个笑:“是。”

    说罢，却扬手将红锻抛向空中。风掠来，红锻随风拂动，最后从高处落下，坠入暗沉的夜色里。

    红色月狐惊呼一声:“这可是难得的法器，能救命用的，扔了多可惜啊！”

    晏晏沉默片刻，道:“于他人，它能救命，于我，却能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