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低垂，夜色无声，悄然渡在小幻境中的幽深林海与山崖瀑布上。

    入小幻境已有数个时辰，小幻境中日落月升，渐渐来到夜里。自言渊消失在剑中后，晏晏跟林浮合力去击退了几只三四阶的巨兽，寻了几株药草来。眨眼间已是夜里，二人支了火堆，划了道灵障，便准备歇息了。

    晏晏却睡不着。

    小幻境的夜空很低很低，低得仿佛触手可及。晏晏望了眼林浮，见他已经睡着了，才轻轻起身，往白日里那个幽鳞兽所在的山涧中去。

    山涧很是深邃，为了不惊动下首的灵兽们，晏晏收了灵气，缓缓沿着山石往下，打算手脚并用地爬下去，再趁着幽鳞兽不注意，摸进它的洞府中。

    然这山涧怎一个陡峭了得。

    若全凭着体力摸索着往下爬，必然是十分艰辛的。空中那轮圆月皎洁发亮，却衬得四处越发幽静，只有轻微的蝉鸣声。晏晏扒住一块山石，自言自语道:“我真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

    “小心脚下。”

    被这道声音惊得冒出冷汗，晏晏险些滑了下去。她飞快回首，望见浮在空中的言渊，才松下一口气，又皱眉道:“能不能别突然开口，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言渊眸中微动，没说什么，只淡淡地拢着衣袖。但晏晏却能透过他的眉梢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应当是不错。

    果然，听得言渊轻声道:“凡人，分明贪生怕死，为何还要来此地？”

    晏晏斜了他一眼，踏着一块山石往下爬:“不是你让我来的？”

    言渊眉梢微缓:“孤……”

    “孤是远古的神。”晏晏突然学起言渊的语气，敛眉沉声道:“你等凡人，需得为孤奔波劳累，俯首称臣，是不是？”

    “……”言渊薄唇微弯，却轻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我开玩笑的啊！”

    “孤当真了。”

    “……做神要有判断力！”

    “凡人，这么爬太慢了。”言渊朝她伸出手，道:“过来，孤带你下去。”

    晏晏瞥了浮在空中的他一眼，又瞥了幽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眼，将信将疑地握住了他的手。寻常修士必须到仙境方才飞在空中，也不知言渊如今的境界是什么，能不能飞？

    而事实证明，言渊不仅能飞，还能飞得很快。他扶住了晏晏的手，下一瞬就抱着她急速往下坠。等坠到山崖底时，晏晏面色发白，愣愣地捂了捂砰砰砰的心口。

    她还以为刚才要死了。

    晏晏反应过来，瞪了言渊一眼。言渊却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又用目光指了指她身后飞溅的瀑布。

    他轻声道:“幽鳞兽会在月圆夜出行，如今它正好不在洞府，若想取得天晶石，此刻是最好的时机。”

    “……”晏晏便沿着言渊指的方向，越过瀑布往山洞中爬，又问道:“这些古书上不曾写，你怎么知道？”

    言渊神色不变:“孤是远古的神，与无知的凡人不同。”

    晏晏:“……是是是。”

    幽鳞兽的洞府藏在瀑布之后，幽深且无比昏暗，其中还设有许多陷阱，然言渊却料事如神般，领着晏晏避开了所有的险地。不出片刻，二人便很快来到幽鳞兽的洞府中心处。

    只见空阔的洞府之中，壁上嵌着莹莹绿光，而正中间的几阶石台上，一道圆圆的小灵障摆放着，灵障之中有金色水雾，托着一枚形态奇异，色泽晶白的石头正散发着浅光。

    天晶石，幽鳞兽守护的异宝，五百年得一枚，可滋养灵体，助其生长。只是那小道灵障却是厚实无比，没有天灵境的强者，是休想破开它。

    晏晏瞅了眼言渊，见他微微探出指尖，于灵障上随意一划，灵障便轻易地破开来，而后他便如探囊取物般，将那众人都觊觎得很的天晶石收到了袖中。

    看来，言渊如今的境界在天灵境上……

    晏晏心中恍神，又听见言渊淡淡道:“凡人，过来。”

    他取出一枚玉瓶，将天晶石底下的金色液体收入其中，递给晏晏道:“这是天晶露，可以提升你的境界。你玄灵境小成已有多日，用下这露，能至玄灵境大成。”

    “……当真？”晏晏犹豫地接过那玉瓶，见其中灵气四溢，凝厚而沉实，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只是……她抿了抿嘴角，不安道:“喝下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言渊凝了神色，沉声道:“你在质疑孤？孤也曾喝过天晶露，不曾出过什么事。”

    听他这么说，晏晏才放下心来，打开玉瓶将天晶露一饮而尽。沉厚的灵气瞬息在她体内经脉扩散开来，如同潺潺流水聚至灵海深处。乍接收到这股巨大的灵气，平静的灵海刹那间惊起波澜，升腾出白茫茫的雾气。

    晏晏起先还能压制住这雾气，然过了几息，她却察觉出不对来……这雾气很是灼热，沿着经脉往四肢腾去，令她不禁面色绯红，喘息了一声，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见此情形，言渊瞬间便皱了眉头，俯身去探她的经脉。怎会出现如此症状？分明他不曾出过事。

    晏晏蜷缩在地上，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掀眸瞥了言渊一眼，声如蚊响:“我问你，你喝天晶露时是什么境界……”

    言渊顿了顿:“……神境。”

    “……”

    晏晏颤抖着攥他的衣袖:“那我？我现在是什么境界？”

    言渊难得垂下眸，不自在道:“孤……”

    他生来神境，饮下天晶露也是无事。怎知这弱小的凡人会受不住四溢的灵气，说来天晶露虽能提升境界，但若承受不住，便会令人心神尽失，体热不已，就如同……如同喝下那药一般。

    晏晏只觉得浑身发热，指尖攥着言渊那一卷衣摆，却仿佛凉沁沁的，缓解了许多。她眼眸含雾地望了眼言渊，见他容色如天神般俊美，神色淡淡，心中不禁得想要离他近一些。

    近一些，定能好过一些……

    晏晏思绪有些纷乱了，缓缓挪向言渊。

    言渊:“……”

    他垂眸瞥了眼袖上那只手，神色喜怒难辨，只一把将晏晏捞了起来，起身飞离洞府，又乘风而上，停顿在半崖边上。

    夜色无声，崖底处碧潭幽幽。

    言渊举着晏晏的腰，宛若举着宠物一般，令她悬在空中，端详着她的神色。

    凉风袭来，吹打在晏晏红润的脸庞上，让她清醒了几分。晏晏勉强掀开眸望了眼言渊，一开口，嗓音却难掩娇柔:“你……”她顿了顿，神志不清，忽然朝言渊一笑:“抱一下。”

    “……”

    言渊眼眸渐深，不理会她的撒娇，轻吐道:“凡人，孤为你的剑灵，已是堕落了灵魂，如今，不能再出卖肉体。”

    “嗯？”晏晏歪了歪头，不懂他是何意，然而朦朦胧胧间，她却见言渊神色不变，衣袖微动，蓦地松开了双手。那一瞬，失重感猛地袭来，晏晏直直地往下坠去。

    小碧潭扑通一声，惊起道水花来。

    凉沁的潭水涌入晏晏的衣襟中，生生将体内的炽灼气息压了下去。晏晏在水中扑腾，挣扎，连呛了好几口水。潭水冰凉，刺激着神思，晏晏下意识地往岸上游去，思绪忽然清晰了过来，朦胧间懂了自己方才中了什么招，也懂了言渊为何把她扔到潭里……

    等爬到碧潭边上时，已是衣衫尽湿，潭水沿着湿漉漉墨发往下划，落在白皙面容上，显得好不狼狈。

    晏晏艰难地伏在青苔石上，咳出几口水，良久，才缓过了神，朝立在身前的言渊咬牙切齿道:“你这混……”

    一件衣袍扑面而来，捂住了晏晏的脑袋，也把她的话给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