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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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然在西海住了下来, 妖界早就没了龙,现任西海之主是只千年王八,生了个女儿叫闭月,闭月羞花的闭月。
闭月也的确好看, 身量高挑, 发如浓墨,肌肤是被上好的温泉水泡出来的软腻细滑,腰肢纤细, 扭着莲花步往你身边走, 天下间没有哪个男人不动心的。
千年王八说:“小女不懂事,见到尊长来了也不请进宫里来, 招待不周,尊长切莫怪罪。”
身边是西海里的侍从,由于在水里, 他们有的连鱼尾都没收起来, 半漂浮在水里, 浅笑着敬上一杯酒。程然拿起来品了一口, 梅子酒, 有点涩。
他略微皱了一下眉头,王八便赶紧赔着笑说:“这是小婿酿的,手艺不佳,尊长莫见怪。”
“女婿?”程然低声问, 再尝了一口, 居然从满嘴的涩意中尝出来一点甜。
王八说:“嗯, 女婿。”
程然低声笑了下,西海之主以为他想听家长里短,便打开了话匣子,“其实还没成婚,但是不怕尊长笑话,小女已经怀孕了,所以我们就想着趁还看不出来的时候提前将婚礼办了。”
说着他顿了一下,眼睛往程然身上瞟。
婚礼都需要证婚人,证婚人地位越高,对新人的祝福也就越大。而放眼整个妖界,再没有比程然地位更高的了,又恰好在西海……
程然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也不明说,只是将杯子往旁边推了推,让侍者再给他斟满,然后问:“我在来的路上听见他们说与小姐成婚的是一只红鲤?”
“对对对!”王八兴奋了起来,摸了摸嘴巴上的两缕长胡子,“是一只鲤妖,前年正月里出现在西海岸上的,闭月那孩子心好,给他救了回来,谁知道俩人就这样成了呢。”
程然垂了眼睫看杯中的酒,淡声问:“是吗?倒是一桩良缘,可我昨日夜里看见站在小姐身边的是一只鲛人?”
海主似乎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道:“鲛人?那可能是小婿变了形吧,尊长您知道,他们这些年轻人变着法的玩,我老了,也实在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
“是吗?”程然勾唇,“变着法的玩?”
他看是变着法的作死。
他住在西海光线最好、温度最暖的一间小院里。王八一天三请安,支支吾吾间终于问了他可不可以帮闭月证个婚。
程然自然应下,条件是他得见一见新郎。
王八喜不胜收,满口应下,可是等了两三天也没等到人。程然坐在那间小院子里看着海里的小妖在门前玩弹珠,一时兴起伸手接了一个弹珠玩了起来。
五彩的琉璃珠分开水路,滑入海草丛中,程然懒得去拿,伸出的手怅然若失了一会,收回放在身侧,转身回院。身后却有一道轻之又轻的脚步声传来,手被人握住,一颗细小圆滑的珠子落入掌心。
安静了很久,身后有人唤:“主子……”
程然僵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动作,程烨慌了神,拿出一件衣服裹在他身上,牵着人手就往屋内走。走到小孩身边的时候,那些孩子跳了起来,化成鱼形从程然手心游过,竟将那颗琉璃珠拿了出来。
程烨想要将珠子拿回来,手心却突然紧了紧,一下对上身前那个人蕴着怒意和冷意的眸,心下越慌,“主子,我……”
“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程然冷笑,手却握的死死的,牵着人往屋内去,连走路都动用了几分灵力,程烨险些没追上他。
一进到屋子里面程然就关了门,程烨站在门口好一瞬,低着头说:“我不是故意……”
程然却打断他,站在桌子前看他半晌,终于开了口,却一出声,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分不清的情绪。
像是生气像是怨恨,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藏都藏不住的担心。他问:“伤怎么样了?”
程烨像是被人闷胸打了一拳,倏地抬起头紧盯着他,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
“看我做什么,我问你伤的怎么样,可好了?难道要我自己扒开看?”程然睨着他,眼中有戏谑的神色。
“不用不用!”程烨忙摇头,“伤好了,全都好了。”
“哦,”程然点点头,坐到桌子上,半抬起眼睛,轻声问:“好了为什么不回去?”
天知道他多么忍耐才没直接把他揍一顿。
人间帝王尚且不能管的一个国家长治久安,妖界出现内乱这种事简直算得上稀松平常。他的确不愿管事,那是因为人心本来就不是能被管住的,妖也是如此。
他清楚的知道妖界众人谁也不服谁,那干脆随他们闹去。没有人打得过他,他也不怕任何人攻上与幽山,成,那就再管几年然后颁布新法;败……
不可能败的,他不愿管事并不代表他希望看到整个妖界陷入常年的混乱之中。蛇族野心很大,若真让他们坐上了妖主的位置,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只会是赢家。为了妖界,也为了苍生。
可偏偏,这个傻子心疼他。
心疼个屁!
自己很厉害吗?强行化龙不怕元神受损吗?真以为自己伪装了那十几年,他就看不出来他真身了?
龙分两种,天生的和后天的。
后天又分两种,一是被植了龙骨,二是跃过龙门的锦鲤。
谁也不知道龙门究竟在哪,可是那年清水河畔,他清楚的看到一团迷雾中有神龙的影子,雾消云散却只剩下一条奄奄一息的红鲤。
他并不确定程烨是不是真的跃龙门成功了,如果知道他一开始就存了强行修炼让自己在还没恢复完全的时候化龙的念头,他早就该把他锁在那个院子里什么也不做只给自己酿酒好了。
程然气了两年,找了两年,找到的时候却要给他当证婚人。他想了想,没出手打死他纯粹是因为这个小畜生是自己养大的,芫姑都说了,程烨随他。
程烨被看穿了便低下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程然心下有几分暗喜,却故意板着个脸逗他,“怎么?要成亲了也不通知我一声,真是娶了美娇娘就忘了我了?不是说是我的童养媳吗?”
程烨在外两年,整个人都长开了,站在一起甚至比他还要高几分,此时听到他这么说话忙抬起头,一张俊朗的脸上表情却是委屈,“还说我呢,您不也认错人了?那人跟我那么像吗?”
果然认错了。
程然勾起一边唇角,“你那么久不回来我还能记得你长什么样,你该庆幸我没忘了你。”
“主子要是真忘了我,我便再去清水河边跳一回龙门、历一次雷劫好了,反正你总会将我捡回去的。”程烨终于恢复正常,仗着程然喜欢,居然这样说。
他几步走到桌上青年身前,微微仰着头看他,将声音放得很轻,“程然,我想你了。”
感情这东西向来奇怪,薛眠陪了他近千年,真知道他要起兵逼他退位的时候,程然也就只是喝了几杯闷酒,掉了两滴眼泪而已,后来再相见甚至还能笑着受他一杯敬酒。
程烨失踪两年,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酒照喝、宴照赴,觉也睡的安恬,可又在听到像是他情况的一点消息的时候满世界的找,就像是在找自己的命一样。
而后不过看到一个跟他长得相像的鲛人在没有他的地方活的很开心,友人围绕、爱人相伴,突然就一股无名火起了来,恨不得直接将这个小畜生撕碎;再等冷静了下来,一边清楚地知道那人不会是他,另一边却又想着就算是他你就不祝福了吗?你童养媳的婚礼,你该将它办的盛盛大大的。
然而到了这时候,这孩子微微仰着头,近乎撒娇呢喃一样的说一句“我想你了”,他居然就忘了自己究竟找了多久,心下有过多少猜测,满腔的念头就是:幸好,他还活着。
程然坐在桌子上,脚不时碰到身前人的衣服。两两对视着,程然终于笑了,伸手碰了一下他头,“我想喝酒了,这边的梅子酒太涩,你手艺退步了。”
程烨狡辩,“那是因为这边没有好土,等我回家帮你酿好不好?”
他管那叫家,爹娘走后很多年空落落的心,突然一下就满了。
程然笑着啐他,“多大脸呐,尘华殿你也好意思叫家?说出去我都能治你一个篡位。”
“那也得您想待在这个位置上啊。”程烨反怼,“西海这边很好看,明天我就带你四处逛逛,晚上落日的时候尤其美,坐在海岸上能看到鲸鱼在满天红霞中舞蹈。”
“我知道你喜欢美景,等闭月的婚事完了我就可以走了,你要是不急着回与幽山,我就带你满妖界的逛好不好?”他轻声问,话语中藏着无限柔情。
不急,当然不急。
追根究底,他最想过的不过是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懒散惯了,有一个人愿意宠着他的懒散,带着他避开所有争扰纷乱,他觉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