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怀璧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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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就让你死!快说, 你们拿十二人不单单是为了给你续命吧,究竟是为了什么?”安卿姝蹲着捏着他的下巴,眼神冷的似冰刀子, 几乎要戳伤眼前这个非常不好啃的硬骨头。
“……是,”林景琛模样狼狈到“见者伤心”、不忍细看,三人都摒住了呼吸听他断断续续的吐出那些模糊不清的字眼, “是‘鸡子’……交易……”
安卿姝不明就里:“和‘鸡’交易?”
诗诗和靳风也蹲下来, 听口齿不清的林景琛被迫重复着……
“……他说的是‘祭阵’?”诗诗向来敏锐,“他说的应该是取十二人之右眼, 布设成‘祭天阵’,交易获得力量或者生命力。”
“祭天阵?”安卿姝素来觉得阵法方面算是见多识广, 却是没曾想倒是有这样的死角!脊背一凉, 有一股难以形容的不好的预料……
眼神几分狠厉地几分咬着牙问:“什么交易?和谁交易”
“吞天。”林景琛说完便被放开了钳制, 三个人听到这算得上清晰的两个字“吞天”都不约而同问道:“什么?”
安卿姝心里“哐当”一声, 仿佛什么东西打翻了, 脑子就好像熬烂了的浆糊, 怎么都搅不动了……
“想匡我?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安卿姝提脚踹在林景琛的肩头,一脚把人踢翻了, “就你?”
林景琛往后爬了几步,想躲。
安卿姝消化不来这个信息, 暂时也理会不来,脑子里全是漏刻滴水声……这么艰难撬出来的消息不可能是假的……事情不是糟, 而是没法更糟!
“诗诗, 拔剑!”话音刚落, 诗诗手中承影已经出鞘。
想了想安卿姝从她手中接过来承影,拔剑一瞬间幽幽清冷的蓝光几乎是掀动了久久凝滞不动的气流,将衣摆吹的猎猎作响,凉风过境,再不见红衣罗裙少女。
剑身修长优雅、匀称而笔直。
林景琛半坐在地上,笑容几分苦涩又无奈,想是没想到会死的这么不体面:“干脆些!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
“我最后问你,百里师父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安卿姝从前不觉得天下苍生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拯救世界素来与自己无关,只是人非草芥,为何不给他人也一个生路?
“开始不知道,知道之后就不见了。”林景琛老实回答,“百里师父是我最感激而敬重的人,清邛派我亦是不会抹黑,所有这些都只于我一人有关,要杀要刮都请快些动手。”
“杀你容易,我才不会杀你,我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日日看着你似蟑螂!似粪土!似稀泥起不来身!不让你死!”长剑被高高扬起,利落而干脆地划出,林景琛竟是一声不吭,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
“我要你乞讨度日,做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折磨够了还要让你入我乌羽门内,让你去守岩心草哈哈哈!”安卿姝笑得艰难,“死从来最容易,我要你活得比我都要长久!”
林景琛遍体鳞伤,脸色惨白,哀莫大于心死。垂下眼睛,良久都只是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靳风!你守着他,我去找些尸体,会伪装好他死的假象!”顿了顿,“用他惯用的方式,他这种人,恐怕到时候真的没谁来替他收尸啧啧。”
安卿姝收了剑,诗诗亦义愤填膺地啐了一口:“这我倒是信!靳风师兄你觉得呢?”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有。”
正当安卿姝思索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地上那个软成一滩肉泥的突然冷笑了两声:“原来如……此,承影……”满是血污的一张脸仰了起来对上安卿姝一双疑惑又不安的眼睛,用尽了力气最后吐出二字便晕了过去……
安卿姝跌在椅子上,依旧懵圈:“他刚刚是在骂我?坏坯……?”
诗诗皱着眉摇了摇头。
靳风过去探了探呼吸:“没死。”然后露出一个小心的笑来,“安妹妹,您别生气我这不是骂您,近来是不是有些耳背?他说的应该是‘怀璧’……”
安卿姝瞥了一眼诗诗,心里觉得她应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暗暗庆幸她没追问。
怀璧其罪……这是一个提醒?还是幸灾乐祸?林景琛究竟知道些什么?师父百里景元为何不亲自清理门户反而冒着生命危险去替他摘岩心草?安卿姝慌了,画阵之中那种荒野无涯无依无靠、周遭全是仇敌的无助之感从心底涌起来……
可林景琛又是如何得知这些?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久久萦绕耳边,安卿姝竭力维持平静,可是手腕上四根琴弦都在发抖,从来没有人能不受威胁,只要戳中软肋,这不是警告,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自得!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反败为胜……
*
药师殿里的药浴桶比林景琛屋子里那只还要大一些,不过桶壁不及那么厚,外壁用的是次等沉香木,而内壁上没有嵌一周崖柏。乌羽门吃穿用住处处都是节省的痕迹,仿佛无形中被贴满“穷”的标签。
师徒二人化了男相,言念挑了只几乎都要废弃的药浴桶,像塞垃圾似的把林景琛扔了进去。
这种物质上的落差言念从前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刚刚从千寅峰过来,比较相形之下倒确实是有气人……暗暗生着闷气总是要找出气筒,于是阻止了药师靳乔成框拿珍稀药材救经脉尽被挑断,气息奄奄的林景琛这种奢侈又浪费的举动——
“我就是要恶心死他!”言念做出狠厉的样子,话一出口又有几分赌气似的幼稚,“药师,对此人实在是要收起你们的医者仁心,他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死太便宜,吊着他一口气,折磨他一辈子!”
有粗手粗脚的小弟子趁着三人话谈之际抹干净了林景琛的脸,靳药师一头雾水扫了一眼,愣了愣:“这是?竟是与我那弟子生的七八分相像……”
君千与插了一句:“林景琛。”
靳药师满脸心疼,脸上松松垮垮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几乎要老泪纵横,不住摇头:“是你伤他这样重?你如何下了手?我那弟子尸骨魂魄荡然无存,世间便只这么个儿子,还有药师殿后面那座衣冠冢……”
言念忍不住笑:“药师可知他干了什么?若是你知定是要拿他试百种□□,下手比我毒辣狠心一百倍。”顿了顿却并没有过多解释,“门主在哪?我倒是有事请求她……她伤可还好?”
君千与往药泉那边望了望,对着言念摇了摇头。
靳药师没再看林景琛,情绪稍稍平复下来,钻进了药柜子里抓药,没理会言念刚刚发问。
就在此时冲进来一道玄色身影,稍稍打破了微微尴尬有淡淡□□味的气氛。来人是曲胤气喘吁吁站定了半晌语无伦次:“言公子!大事……大事不好了!”
“天大的事也别着急慢慢说!”言念草草安抚到,心里猜到了十之□□。
“星阵塌了!”曲胤一脸惶恐,“近几日本就几乎看不清,我夜夜难眠……今日、今日……我在界碑边上等了许久,竟然塌了!”
星阵是用灵石设的阵法,根据前情言念预料得到这个结局,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微微侧了身子,靳药师听着也是一个激灵,左手抽开了药屉子,右手抓了二两药,石化在原地扭头盯着言念。
“便是拜这坏坯子所赐,”一阵凉风刮过,言念觉得后背上得冷汗都凉了,一只手扶着药浴桶,没甚表情对着靳药师解释道,“他这是要放出吞天!”
药师手一僵,整个人似乎晕了晕,往后倒在了药柜上,打翻了一地的药草,抬手按了按眉心,浑身都在发抖……
曲胤跌跌撞撞扑到药浴桶边上,双眼睁得出奇大,那种孩童般纯粹的恐惧几乎要溢出眼眶,依旧语无伦次:“言公子所言当真?!我们杀了他!杀了他!”
君千与见言念脸色苍白的十分吓人,担心又心疼地把人扶着坐下,说不出什么宽慰或者安抚的话来,只是握了握言念的手。
只是这么轻轻一握,言念不知从何处获得了一种安全感呢,手腕上的四根琴弦也似乎安分了不少,叫住了曲胤,安抚众人道:“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只是稍安勿躁,若是杀了他管用他早就死了,还请二人守着这个秘密,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
药师怔得片刻动弹不得,都忘了眨眼,反应过来得时候双眼上都蒙着一层清亮的光,看着洒了的药材一时慌了神。医者总是想着治愈,吸引他们前进的不是更多的机缘、更厉害的法宝,而是生灵的苦痛。
洗妄海这片贫瘠土地上孕育不出量足质优的药材出来,每一根草叶都不能浪费,药师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只能弯下腰捡起刚刚打翻的药材,继续为林景琛配药。即便是十恶不赦之徒,在自己面前受伤流血也是该救的。
“门主在雾化殿,她没让我替她诊治。”药师语调相当苦涩,“除却救死扶伤,旁的我什么都不想管。”
言念向来识趣,往小了说林景琛的死活与他无关,往大了说天下苍生的死活也不是自己能关心左右的,关心则乱!他只想守护好一方净土,供自己与手中之剑平平淡淡度过下半生,如此而已,竟得不到满足?
眨眼便是日暮相接的时分,师徒二人各自揣着不同的心事沿着洗妄海边上那条羊肠小径归家,步履都很慢,仿佛晚宴归来吃撑了肚子闲散溜达着消食。不见漫天星光,唯有几颗残星挂在黛色空旷渺远的天空上,显得几分疏落,远处星月坡上有三三两两的扛着农具的宫奴结束了一日的劳作结伴归家,家里有等待着他们的温热饭菜与红泥小火炉上煨着的清酒。
同初来这时见到的情景别无二致,言念心底冒出一个吓着自己的可怕念头,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守护好这片土地,还有这片土地上被外界抛弃的每一个人。
小院的簸箕里还装着之前摔坏沙漏的“尸体”,屋子几日不住就沾着厚厚的灰,君千与被钟槐烟拉走了,言念一个人在屋子里出出进进,陀螺般忙活着收拾,连带着屋后那间空置了许久的小屋也打扫清理干净了。
累到夜色浓重,不得不燃了白蜡,言念褪了外衣半躺在床上,手上把着那本翻阅、编纂过无数遍的《万物简史典籍》,又翻了翻那本《阵法大全》,可是就是没找到林景琛口中的“祭天阵”——
往事一离离滑过眼前,言念突然恍然大悟。其实很多事情如果事先预料到得到,是可以阻止的。在原著《破天成神》当中,吞天是被君千与放出来的,飞快地在脑海中过了相关章节的剧情,只不过用的不是这样复杂的“祭天阵”,而是简单粗暴地毁掉了压制吞天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