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一把将她抱住, 感觉到她身体的轻抖, 慢慢地抚着她的背, “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要是被他知道了, 肯定会笑话你的。”

    苏若若吸了几下鼻子，想到申长林的样子，觉得不无可能。

    “明月姐姐说得没错, 他最讨厌了。要是知道我为了他哭，一定会笑话我的。我才不要被他笑话, 我们划船吧。”

    “好。”

    到底是心里有了事, 玩得不是那么开心。

    两人从船上下来后，顾明月提议去逛街给申承厉准备礼物。苏若若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一脸的兴奋, 将之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准备礼物刷的都是申承厉的卡，真应了那句羊毛长在羊身上。

    顾明月买的是一条领带，苏若若少女情怀, 买的是一个水晶音乐盒。

    申承厉收到礼物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收生日礼物。以前不用说, 后来回到申家，他都很大了，生日就是一家人吃个饭什么的。

    第二天才是他的生日, 老宅那边一大早就打了电话过来, 让他们晚上过去。等到顾明月要和申承厉出发时, 明显感觉苏若若不太高兴。

    “申大哥，明月姐姐，我也想去。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乖乖的。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面，等你们…”

    苏若若的声音低了下去，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份。

    她既不是申家的亲戚，也不是申大哥的什么人。在申家替申大哥庆生这样的日子里，确实不太好意思跟着一起去。

    可是，她有些害怕一个人留下来。

    申承厉握着拳，母亲这个样子，身为儿子，他觉得无比心酸又难过。可是他又怕去了申家，万一妈妈记起点什么…

    顾明月也是同样的顾虑。

    苏若若的眼神黯淡下来，看申大哥和明月姐姐的表情，是不想带她一起去呢。也是，她就是一个外人，人家一家人吃饭，凭什么带她？

    “那我就不去了，我在家里等你们…”

    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让人心生不忍。

    “要不，一起去吧。”

    申承厉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苏若若闻言双眼一亮，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申大哥最好。你们等一下，我换一件衣服，马上出来。”

    她高兴的样子，让申承厉刚涌上来的后悔又淡下去。既然恢复记忆是不可阻止的，那让她在这段无知的日子更开心一些，也是好的。

    他侧过头，看着顾明月。

    顾明月笑了一下，“别担心，该来的躲不掉。”

    躲是躲不掉的，何不让苏若若尽情享受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苏若若再下楼时，已换上一件可爱款的公主裙。看起来虽然有些违和，但是配是她的神态表情，也不那么突兀。

    几人出发去申家的老宅，一路上，苏若若都很兴奋。不停地询问顾明月，老宅是什么样子的，比别墅还大之类的话。

    又问申承厉的父母有没有回来，得到还没回来的答案时，不满地撇嘴。

    “明月姐姐，申大哥的爸爸妈妈不太合格哦。连儿子过生日这样的日子都没有赶回来，申大哥好可怜。”

    说完，眼里还泛起了泪光。

    顾明月握着她的手，“他不可怜，虽然他的父母不能来，心里肯定是一直想着他的。老宅现在就他爷爷一个人住着，是个很慈祥的老人。”

    “哦，那就好。”苏若若点头，灿烂一笑，“明月姐姐放心，我一定乖乖的，不会给你们惹事。”

    顾明月也笑了一下，心却是提了起来。

    到了老宅，不出所料，除了申老爷子，还有那讨人厌的周家三口。在路上的时候，顾明月就告诉过苏若若，周家人会来，让她到时候就跟在自己的身边。

    申老爷子看到了顾明月身后的苏若若，脸上有些动容，什么也没有说。

    申承厉介绍了苏若若，“爷爷，这是明月的朋友，苏若若。”

    “你好，申爷爷。”

    苏若若羞赧地打着招呼，越看就越觉得申老爷子有些眼熟。低低地对顾明月道：“申大哥的爷爷长得有些像申长林的爸爸，就是年纪大了好多。”

    “他们是亲戚，长得像不奇怪。”

    “明月姐姐说得是，申长林的爸爸年轻多了。”

    申老爷子看着她们的动作，感慨万千。近三十年了，这个儿媳妇终于清醒过来。虽然只有十八岁的心智，但却是最好的结果。

    申玉丽看着两人窃窃私语的样子，有些不满。但是在他们来之前，她已经被父亲警告过，只得把弟妹当成一个小丫头来看待。

    苏若若对老宅没了印象，看一切都是新鲜的，拉着顾明月小声地议论着，“我觉得申家这老屋就跟电视里民国的大宅子一样，好复古啊。”

    顾明月看到她的反应，心里略微放下。

    看来苏若若屏蔽了很多记忆，连申家都不记得了。或许是因为苏若若在申家生活的时间短，印象不太深的缘故。

    周同元看着她们，眼神闪了闪，和申玉丽两人对视一下，很快又分开。夫妻两人早上才大吵过一架，表情讪讪。

    最近周氏特别不顺，前有侵权的官司，后被人举报漏税。最近她和周承业二人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心知肚明是申承厉使的坏，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看着从前的弟妹一脸新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她是不屑地撇嘴。这样的苏若若，就跟第一次来申家时一样。

    小家子气，没见过大世面。

    她真不知道弟弟怎么会选中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孩子，不光是人不行，家世也普普通通。父母都是教书的，混吃等死的工作，怎么能和申家相提并论。

    无奈父亲不介意，还夸苏若若有一颗赤子之心，和长林很相配。

    父亲总是偏心，只要是长林的决定，在他眼里都是最好的。而她呢，和周同元恋爱时，父亲嘴上没有反对，却是旁敲侧击地说周同元不行。

    明着没做什么，暗地底却是考验了周同元好几次，还劝自己分手。

    都是一样的儿女，凭什么她在父亲的眼里，就是样样不行。明明她的学习成绩和能力都比长林要强，可是父亲从来没有考虑过把家里的产业交给她打理。

    在父亲的心中，她就是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和申家没有太大的关系。

    她的眼神阴鸷起来，看向苏若若的时候不免带了戾气。也是姓苏的命好，嫁进来没多久就怀孕了，而且一举得男。

    不过，月满则亏。

    一个人前半生太顺了，后半生就得受磋磨。

    只是为什么一个疯了几十年的人，还能像个少女一样。被人宠着，被人呵护着。她一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就觉得刺眼。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受苦受气的她自己？

    真想撕破那张无知的脸，重新看到对方疯疯癫癫的样子。既然疯了，为什么不疯不辈子，突然醒过来吓人。

    苏若若敏感地觉察到了申玉丽的目光，轻轻地扯着顾明月的衣服，“明月姐姐，申大哥的姑姑又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好害怕，好吓人。

    顾明月将对方的视线一挡，“别理她，她有病。”

    “真可怜，看起来好好的，怎么就得了病呢？”

    苏若若惋惜着，别过头去。

    她们的声音很轻，但是申玉丽还是听到了有病两个字。她不由得气结，到底谁有病。父亲真是的，为了儿媳妇，竟然任别人说自己的女儿有病。

    都是承厉找的这个女朋友，看起来就让人不舒服。哪个灰姑娘进豪门不是小心讨好的，偏就这一个，一脸的满不在乎，志在必得。

    不就是吃准了承厉，承厉也是的，就跟他爹一样，眼光都不怎么样。什么样的女人不好找，偏都喜欢找穷教书的女儿。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代更比一代差。

    顾明月压根不理会她吃人的目光，带着苏若若走到了一边。

    申老爷子和申承厉从书房出来后，宴席就开始了。虽是家宴，但是菜品之类的做得十分的丰盛。

    苏若若的吃货属性，在看到满桌的精致菜肴时两眼放光。

    申老爷子感慨万千，这样的儿媳妇，真像第一次被长林邀请上门做客的时候。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那一天。意气风发的儿子，娇羞单纯的儿媳妇。而今，儿媳妇依旧娇羞单纯，长林却是去世多年了。

    他也老了，只想保住仅有家人，再也不要出什么波折。

    “都是一家人，开席吧。”

    没什么好说的，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

    他吃得少，都是在看别人。看苏若若的时候多，其次是申承厉。如果长林还在，这一家就合美了。

    饭吃完，就是切蛋糕的时候。

    苏若若悄声对顾明月道：“申大哥都不许愿就直接切蛋糕，难道他就没有愿望吗？”

    “愿望是靠自己实现的，许不许没有什么意义。”

    顾明月过生日的时候，也从来不许愿。这一点，他们倒是很一致。

    苏若若很失望，“他这么想，一定不懂得浪漫。”

    她有些同情地看着顾明月，申大哥不爱讲话，看起来冷冰冰的，肯定不会哄女孩子开心。明月姐姐和他在一起，两人都说些什么啊？

    象征性地吃过庆生蛋糕后，申老爷子就乏了。

    他年纪很大了，精力很是跟不上。

    申承厉扶他去休息，周承业不甘落后，表兄弟两人一左一右，看起来兄友弟恭，一起送老爷子回房。

    周同元接了一个电话，说有事先走一步，申玉丽怒火中烧地看着他。他避而不对视，装作急匆匆的样子离开。

    竟然外人面前连戏都不演，这么落她的面子，申玉丽恨由心头起。她当初怎么就那么瞎了眼，认为周同元会真心对她一辈子。

    现在想起来，周同元当初看中的是她申家女儿的身份，是她家里的财力和地位。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一个男人这么欺骗。

    泄愤似瞪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把视线又落在苏若若的身上，眼神骇人。

    苏若若身体一缩，往顾明月身后藏，“明月姐姐，她不会是犯病了吧？”

    有病两个字，彻底激怒了申玉丽。她去医院检查过，还真是有病。医生说她是什么更年期综合症，可不就是有病。

    “你说谁有病？有病的人是你！你知不知道，自己老公都死了近三十年，你口里的申大哥是你的亲儿子。你倒是好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把自己当成无知的少女，你够了啊！”

    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得苏若若一抖。

    顾明月手快，捂住了她的耳朵。

    “周太太，你要发疯别在外面，有本事关起门在自己家里发疯，谁也管不了你。”

    “你个目无长辈的东西，竟然敢说我发疯！我告诉你，你还没有进申家的门，申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我进不进申家的门，申家也不会是你做主。你一而三再而地想刺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我会认为你是真心为她好，你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吗？你心里怎么想的，不光你知道，我们也知道。我现在特别有理由怀疑当年申总的父亲车祸一事，是为人。而且申总被人抱走的事情，也是有人捣鬼！”

    申玉丽面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

    “你怎么敢胡言乱语，随意诬蔑我们。我们是亲姐弟，我怎么可能害他？”

    顾明月将苏若若的耳朵捂得更紧，冷冷一笑，“周太太，我刚才说是怀疑人为，又没有指名道姓。你这么急着对号入座，难不成是因为心虚？”

    “你…”

    申玉丽气得浑身发抖，作势上前来打她。

    不想手被人死死抓住，一回头，便看见脸沉沉的申承厉。

    申承厉的后面，跟着的是周承业。

    “承厉，我妈也是一时气急。顾小姐这脏水泼得真好，三言两语就激化了我们一家人之间的矛盾，好本事。”

    “论挑拨离间，我哪里比得上周总。周总惯会两面三刀，又当又立。”

    周承业的脸色也变了，申玉丽大喊着：“你们听听，你们都听到了吧？一个外人，在我们申家当众挑拨。承厉，这就是你找的女朋友，你是想气死爷爷吗？”

    “周太太，你干嘛把申老爷子扯进来。我相信如果申老爷子知道自己儿子的事情有隐情，也一样会彻查到底的。”

    申玉丽一愣，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没空和你在这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承业，我们走。”

    母子俩气冲冲地走了，顾明月这才松开捂着苏若若耳朵的手。苏若若一脸的茫然，小声地问：“明月姐姐，你刚才为了我，和申大哥的姑姑吵架了吗？”

    “她有病，欠骂。”

    “可是…”苏若若看向脸色不好的申承厉，“申大哥，你别怪明月姐姐。她都是为了我，才和你姑姑吵起来的。”

    申承厉努力缓和脸色，“没事，我姑姑病得太厉害了，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和一个病人计较的。”

    苏若若吐了一下舌头，“我们也走吧。”

    三人朝停车的地方走去，顾明月和苏若若挨在一起，申承厉紧随其后。

    二楼之上，头发花白的申老爷子迎风而立，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