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若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又是羞愧又是红脸, 说了一声你们慢聊跑回了屋子。

    申承厉眸色幽深, 看着顾明月。

    顾明月脸上一阵燥热，岔开话题, “你要过生日了？是哪一天，想要什么礼物？”

    “后天，礼物都可以。”

    只要是你送的, 什么都是最好的。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们进去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 苏若若果然抱着自己的枕头回到了原来的房间。一副大义凛然又有些怯怯的表情，看得顾明月想笑。

    “你要是还害怕, 就留下来。”

    苏若若拼命摇着头, “不，我不害怕。明月姐姐你说得对，梦都是假的, 我才不会害怕呢。要是我还天天这样白天黑夜的缠着你，申大哥该讨厌我了。”

    “不会的，他不会讨厌你。”

    你是他亲妈, 他讨厌世界上的所有人，也不可能会讨厌你。

    苏若若很坚持，抱着枕头义无反顾地走了。

    顾明月失笑, 洗完澡无聊地坐在床上。说实在的, 最近天天和苏若若睡在一起, 猛一分开，她还有些不太适应。

    看来人是最能适应环境的物种，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她几乎也是用极短的时间就接受了。顶着别人的身份，过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她似乎一点也不排斥，适应得特别好。

    就像此刻，她坐在这陌生的房间里，看着与以往毫不相同的装修。想着隔壁房间里住着的那个男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与以前毫不相及的人和物。

    她有一些恍惚，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只是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从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名字是没有变的。正是因为名字一样，有时候她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拿起手机一看，都十一点多了。想着苏若若到现在都没有过来，应该是睡着了。

    她觉得有些渴，起床开门去楼下喝水。

    门将一打开，隔壁的门也开了。

    一身浅蓝睡衣的申承厉靠在门框上，眼神幽深地看着她。她穿的是无袖的全棉公主领睡裙，宽大可爱。

    “睡不着？”

    “嗯，有点。”

    “到外面走走？”

    “好。”

    回房间披了一件针织衫，两人一起下了楼，出了别墅。

    外面果然有些凉意，还有淡淡的湿气。别墅的灯光映出来，泳池里的水泛着蓝色。花园里的草木看起来墨绿且带着亮光。

    幽幽静静的，别墅小区本来就私密性好。到了夜晚，更是清静得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两人走进花园的小路中，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平台。平台搭着凉亭，桌椅齐全。轻轻地坐在椅子上，放松地靠着，一阵微风吹过，清静又凉爽。

    “她今天自己一个人睡了，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应该是睡得比较安稳。上次医生过来说过，如果她的记忆要苏醒，我们是阻止不了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她再去想起与过去有关的东西。这样的话，时间一长，她慢慢淡忘，说不定会将那一天一直往后推迟。”

    “谢谢你，最近你天天陪着她。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你们相处得很好。”

    顾明月听出他语气中的感谢和落寞，知道现在的情况，她比他更适合陪伴他妈。苏阿姨现在是十八岁的苏若若，而他是三十出头的大哥哥。

    以他现在在苏若若心中的印象，他不适合陪着。

    “我觉得她就算不知道你是谁，她对你却有着本能的喜欢。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吃饭，她会不由自主的提起你。有关你的一切，她知道的很多。医生说得没错，现在她的状态，是最好的情况。如果万一…我是指万一，她想起了过去，怎么办？”

    他沉默了，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想过。

    医生说过，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接受了现实，但活得痛苦。另一种是承受不住残酷，再一次陷入疯癫。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看到。

    “不知道。”

    不可抗的事情，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清冷的目光中有一些迷茫，在夜色中显得那么的寂寥。很难想象像他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也会有无助的一面。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

    无论多么强大的人，或许可以淡然看待自己的一切，却无法对至亲的遭遇泰然处之。

    “是啊，不知道。”

    顾明月低喃一声，她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面对苏醒过来的苏阿姨，或者是陷入疯癫的苏阿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所认识的苏若若，只是一个十八岁心理年龄的女人。

    会害怕，会撒娇。胆小单纯又善良。

    有着普通十八岁少女应该有的娇气和小毛病，但又是一个处处为人着想的贴心好闺蜜。她没有姐妹，也没有闺蜜。

    重活一次，这些她都在苏若若那里得到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苏阿姨清醒，那么就代表苏若若消失了。

    “有些事情，你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无能为力。”

    无力之感，是一个人最挫败的感觉。

    他记起那些个寻找她的日子，无论动用什么手段，都查不到她的消息。现在看来，她应该早就不在了。

    她感受到他的目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没有回答，慢慢地起身，手撑在她的椅子两边。“我有没有说过…很爱你？”

    她很诧异，爱这个字很深沉。他们之间，现在应该是彼此好感期间吧，说爱是不是太过严肃和沉重？

    “没有。”

    他慢慢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我…爱你。”

    掌心下面，是他强有力的心跳震动，而她的心，也同样在震动。

    他说他爱她？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我听了很高兴。”

    她没有谈过恋爱，事实上没有男人向她表白过。这一点，她现在想起来也有些纳闷，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用回答什么，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足够了。”

    特定的气氛下，说也的话总带给人不一样的感受。这样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她除了高兴，还有一些感动。

    她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情意，深沉内敛。

    “我喜欢你。”

    爱与喜欢是不同的，但是目前的阶段，她确实只有喜欢。

    他轻轻地抱着她，低喃着，“足够了。”

    她环住他的背，两人紧紧相拥。

    夜风徐徐，四下一片寂静，唯有明月高悬，照着这对有情人。

    她打了两个哈欠之后，他轻啄她的唇，“你困了，回去休息吧。”

    各自要回房的时候，他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看了过去，她恰好也看了过来。都是成年男女，有些事情不需要明说，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

    她有些期待，眼神微动。

    他鼓起勇气，正欲说些什么，苏若若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齐齐心惊，冲了过去。

    苏若若满头大汗，光着脚跑了出来。双眼惊惧空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看到两人时，先是目光呆滞，然后便大哭起来。

    顾明月的心忽高忽低，听到她哭出来，才略略地放了心。

    这是苏若若的哭声。

    “怎么了？”

    她一把抱住对方，轻轻地拍着背。

    “明月姐姐，太可怕了。我梦到…我梦到…上次的那个梦。不光是申长林…我也在车上，我也在车上，浑身是血…”

    她好害怕，那梦太真实了，就像她亲身经历过的一样。她清楚听见自己的尖叫，能记得倒在血泊中申长林的那张脸。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陪着你，你知道的，我和你说过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顾明月喃喃地安慰着，扶她进了房间。

    她的手紧紧拉着顾明月的衣服，“明月姐姐，我好怕。”

    “不怕，我陪着你。”

    申承厉站在一边，压根帮不上忙。他的心不停地往下沉，妈妈的梦境一次比一次深入，或许有一天，会梦见所有的事情。

    到那时候，离她苏醒就不远了。

    苏若若在顾明月的安抚之下，心情慢慢平复了一些。这个时候，她才看到一边的申承厉，脸上有些羞赧。

    明明说好要给申大哥和明月姐姐私人空间的，她怎么又做恶梦了？还把他们都惊醒了，申大哥不会不会怪她？

    转念一想，明月姐姐怎么和申大哥同时过来了，难道他们今天晚上已经住到一起了？完了，申大哥肯定恨死她了。第一天的好事就被她给搅和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等申承厉离开后，她便八卦起了这个问题，“明月姐姐，今天你和申大哥…睡在一起了？”

    顾明月脑子里还在想着她病情的事情，猛不丁听到她来了这一句，差点没反应过来。能有心情猜测他们的关系，看来这次是有惊有险了。

    “没有，我们刚才在聊天。”

    “哦…”

    苏若若把尾音拉得长长的，眨了一下眼睛。盖着被子纯聊天哪，明月姐姐这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

    她已经十八岁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他们的初中同学，谈恋爱的就很多。更别提高中，弄出人命的都有。

    “我又把你缠住了，申大哥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睡吧，我陪着你。”

    顾明月现在是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苏若若的情况。照这样发展下去，离恢复记忆的那一天不远了。

    “嗯，明月姐姐最好了。”

    有了顾明月的陪伴，苏若若似乎安心了很多，重新进入了梦香。看着她睡着的样子，顾明月却是半点困意都没有。

    一夜无事，早晨起床时苏若若精神饱满，而申承厉和顾明月的眼底下方，都有淡淡的青影。

    吃早饭的时候，苏若若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着转，突然低下头去，很是惭愧。

    申承厉去上班后，她才跟顾明月说对不起。

    “怎么了？”

    “是我不好，害得你和申大哥都没有休息好。”

    原来是这个，顾明月松了一口气。虽然苏若若性格说不上多好，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不会喜欢这种性格朋友。

    但是苏若若有一点好，那就是善良。

    “没有，我们昨天本来就睡不着，不关你的事。你不是说想去划船吗？我看今天吧，我们等会就出发。”

    “好哇，我们现在就走。哼，申长林那个言而无信的人，说什么要带我去，现在连人都不见了。凭什么我要傻傻地等着他，我自己会去玩。”

    苏若若气哼哼地说着，一副傲娇的样子。

    顾明月却觉得鼻头一酸，有些哽咽。

    人生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恋人中的其中一个还在憧憬着两人的将来，而另一个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生离和死别，是人最不能承受之痛。

    或许某一天醒来，苏若若就会消失。

    她们让司机送去公园，苏若若一看到公园湖心的游船，指着一只鸭子形状的高兴道：“明月姐姐，我们就坐那样子的。”

    顾明月自然同意，她很珍惜现在的时光，能和无忧无虑的苏若若相处。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够留住，不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环顾四周，大黑和小黑装成游人，在严密地守着。

    苏若若兴致勃勃，上了船嘴里就没停下来。一直在数落申长林，数落他不讲信用，食言而肥。又说他平时多么的讨厌，老惹她生气。

    顾明月静静地听着，看着湖水波光粼粼。想不到申承厉这么严肃的人，他的父亲竟然是一个那么有趣的人。

    突然，耳根清静了。

    收回视线，只见苏若若没精打彩地耷拉着脑袋，盯着湖水发呆。

    “你又怎么了？”

    “明月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你说申长林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要不然他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了？”

    顾明月的喉咙开始发涩，“不会的，他在国外，很快就回来了。”

    “是吗？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好痛？”

    苏若若说着，眼泪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难过…好想哭…我也不知道。我明明不喜欢他的呀，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啊，他们就是普通同学，而且平时她还有些讨厌他。

    “若若，你别胡思乱想。他会来找你的，他…你们不是说好的吗？”顾明月的声音有些发紧，这些骗人的话，说出来都是一种残忍。

    “是啊，我们说好的…他以前答应我的事情都做到了。”

    苏若若抬起头，泪水已流满面。眼神中的悲伤让人心疼，那不再年轻的脸，还神态中的稚气，矛盾地组合在一起。

    “可是…我就是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