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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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边的黑暗中, 似乎只剩下了俞婉言一人。脚步声紧紧追赶,近在身后。俞婉言屏息凝气,拔下头上的簪子, 紧紧握在手中。

    一个拿着火把的蒙面人出现了,额头上还流着血。俞婉言依仗黑暗做掩护,凝聚所有力气, 刺向来人胸口!既然已逢绝境, 不如放手一搏!

    来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簪子,还未来得及反应, 俞婉言咬牙拔出簪子,又补了一次。

    高大身影轰然倒下, 火把掉在地上, 映出一双大睁的双眼, 黑洞洞的, 鬼魅一般。俞婉言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迹, 一摸头上, 还剩一根簪子。

    她把它拔下来握在手里,再次隐藏在黑暗之中。又一身影出现, 俞婉言故技重施,才近身, 手却被牢牢握住了。

    俞婉言奋力挣扎,那人觉出了这是一个姑娘的手, 出声道:“是我!”

    声音如林下流水, 又如陈年佳酿, 清冽甘醇。有着这般声线的,大弥仅此一人。

    “温公子?”

    “是我。”那声音再次确定。

    简短的两个字,让俞婉言如同在鬼门关转了一个旋,重新回到人间。原先凝聚起来的一腔孤勇,如潮水褪去。

    双脚脱力一般,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俞婉言向后一退,几欲倒地。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腰,把她移到墙边靠着。也许是俞婉言全身冰凉的缘故,她觉得腰后的那双手,温度灼热。还好很快就抽离了。

    “温大公子?”

    温浥尘看向来人:“殷小公子。”

    殷远道身边火把簇簇,把整条密道照得一览无遗。横在地上的尸首,分外显眼。

    温浥尘脚步一动,将拐角靠着的俞婉言遮得严严实实:“最后一个逃脱的羌人,就在此处了。”

    殷远道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问:“原先西院住着的那些女眷呢?”

    “沿着密道逃了,往前走,就能找到她们。”温浥尘淡淡回答。

    殷远道看此间无事,道:“在墙上留下几把火,给温大公子照路。”说罢同温浥尘拱拱手,领着人往前头去了。

    待得一行人走远,温浥尘听到身后轻声说:“温公子,谢谢你。”她如今一身狼狈,精神又疲倦,不想在人前露面。温浥尘丝毫不用提醒,就选择替她遮掩,果然心思细腻,有君子之风。

    温浥尘闻言,转过身来。面前的俞婉言面色雪白,面颊上,衣襟上都沾了血迹,长袖遮住了她的双手,却遮不住颤抖的弧度。一双杏眼漆黑如夜,火光映在她的眸底,如跳动的星光。

    就是这个发着抖的小姑娘,方才用簪子,结果了一个高大的羌人。娇弱如芦花般的身子,居然可以迸发出男子都望尘莫及的勇气,着实令人钦佩。

    “温公子,劳烦你--”后面声音越来越轻,温浥尘微微前倾,仔细去听。未曾想到俞婉言身子一软,如一朵经霜后摧折的芦花,轻轻落入温浥尘的怀中。

    一丝清冽的梅花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温浥尘轻轻叹了一口气,横抱起俞婉言,朝着密道入口而去。

    大雨已经停了,夜空依然乌沉沉的,宛如黑夜。西院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其中有小厮,也有羌人。温浥尘小心翼翼地抱着俞婉言跨过横尸,一路循着僻静处来到一丛茂密的紫薇花下,轻轻放她在绿茵落花之上。

    “羽。”温浥尘低唤。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等待着。

    “去,引着俞融往这边来。”

    树影一闪,羽轻飘飘取了俞婉言鬓上的一朵绢花,立刻不见踪影。温浥尘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打算离开。

    花荫下嘤咛一声,似乎要转醒,温浥尘回身看了一眼。一朵花恰巧落在俞婉言的眼眸之上,她皱着眉,不适地动了动,眼睫如墨羽轻颤。

    温浥尘平整如镜的心湖,忽地一皱。他轻轻走过去,为她拈起那朵掉落的紫薇花,再拭去面颊上的血迹。

    不远处,有人急匆匆而来。温浥尘眉间一凝,如风吹云动,霎时间消失了踪影。

    俞融一身血污从松山回来,还未褪下立功的兴奋,便听说贼人去了慈光寺,而蔓蔓,恰好去寺里进香。当即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连水都未曾喝一口。

    在寺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正打算咬牙去找殷将军帮忙,却不妨脚下一重,踩到了一样事物。俞融拿起来一看,是妹妹的绢花。

    他心中一喜,沿着这条小径寻过来,果然在花丛下发现了俞婉言。

    “蔓蔓,蔓蔓,快醒醒!”俞融扶起俞婉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唤了几声,俞婉言才悠悠转醒。

    “哥哥?”

    俞融连连应着,问:“蔓蔓,你怎地躺在这里,有没有受伤?”

    俞婉言目光一转:“我与几位官家姑娘本是在一处说话,没想到羌人来了。我们就用柜子顶住门,从密道逃了出来,逃的途中我与众人失散。又累又怕,就晕倒了。”

    俞融心思粗,未去细想其中关节,见妹妹好好的,眉梢眼角都浮上笑意。

    俞婉言眼中满满的倦意:“哥哥,我冷,想回家。”

    如今天色未明,骗骗俞融还可,若是等天色亮起来了,身上的血污被发现,她又得另寻一套说辞。

    俞融听到妹妹说冷,忙解下身上的外裳给妹妹披上,一路扶着她出寺。待到寻得自家马车,俞融扶着妹妹上马车,刚放下车帘,忽听得有一婉转女声入耳:“敢问,公子可是俞大公子?”

    俞融转过身来,愣住了。乌云渐渐散去,天光微亮,淡白的天空下,一个身着月白绣素馨花褙子,浅碧湘裙的姑娘立在那里,高挑丰美,一双眼儿秋水一般,露出焦急之意。极少被妹妹之外的姑娘这般灼灼看着,俞融不觉有些面红,咳了咳道:“我是,请问姑娘--”

    “婉言妹妹不见了,你快去找她!迟了怕是有危险。”

    俞融一顿,马车里伸出来一只纤纤素手,挑起了车帘:“曼语姐姐,多谢你。我遇到了哥哥,没事了。”

    原来是梁姑娘,俞融想起来了,他们在牡丹诗会上见过的。

    梁曼语一看俞婉言好端端地坐在马车里,带着笑容,精神尚好,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菩萨保佑,你没事就好。雪宁和怜妩急得跟什么似的,你那些丫头还哭了一场。”

    “我正想着人去信告诉你们呢,姐姐就过来了。”俞婉言歉意地笑笑。

    “我的丫头在前头给我买东西,我一晃眼看到俞大公子的身影,不确定,就过来看看。”

    俞婉言心头一暖:“多谢姐姐记挂,出了这么一档事,咱们各自家去罢,过几天再聚。我那两个丫头,劳烦姐姐去说一声,让她们自己回府。”

    过几天便是侄儿的生日,到时候俞婉言也会来的。梁曼语点头微笑,朝两兄妹摇手:“俞大公子,婉言妹妹,那么我过去了,你们回家好好歇歇。”

    说着,梁曼语的丫头找来了,梁曼语微微福身,自去了。

    曼妙身姿转过树影不见了,俞婉言才收回目光,暗道一声万幸。回头一看哥哥还杵着不动,戳一戳他的肩膀:“哥哥?”

    俞融似乎被吓了一跳,漫不经心答应了。这时,原来梁曼语经过的地方,又出现了两个人,俞融禁不住又望过去。

    一路跑过来的,是巡查的两个士兵。一抹失望的神色在俞融眸中一晃而过,他扬起皮鞭,亲自驾车回了俞府。

    兰嬷嬷在兰汀榭坐卧不安,一看到自家姑娘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不住地念佛。俞婉言叫了热水,执意不让别人伺候,自己洗了身子和衣裳。一看浴桶,还好溅到的血迹少,水色未发生变化。

    紧绷着的心,终于放下。从水房里出来,挽云和浮月也回来了,几人围着俞婉言,又哭了一场。

    俞婉言看着兔子似的三个人,满面无奈:“我着实乏得很,,又饿,你们就别让我哄了,行不?”

    兰嬷嬷三人赶紧拭了泪,为俞婉言张罗吃食,收拾水房。兰嬷嬷埋怨:“姑娘这衣裳怎么都湿了,难道自己洗了?”

    俞婉言揉揉额头:“刚进去的时候头脑发晕,看到脏衣服碍眼,就顺手洗了。”

    “姑娘以后莫要发昏了,这事儿都让你做了,要奴婢们做什么?”

    俞婉言轻轻应了,留下挽云,细问她们是如何脱险。

    挽云到如今,依旧心有余悸:“奴婢们和姑娘走失了,被人流冲着一路走,未曾想到后面脚步声又追上来。有些丫头绝望地倒地哭了,结果,来的人是殷小公子。”

    挽云停了停,接着道:“殷小公子一来,就朝人群里一冲。大家回头看,原来是苏姑娘只当贼人赶上来了,朝王姑娘的剑撞过去,要自尽。阿弥陀佛,幸好殷小公子眼疾手快,要不然苏姑娘就冤死了。殷小公子为这,手掌划了一道伤口,流了许多血。他略略包扎了一下,就着人护送我们出密道了。

    奴婢们一出来就团团转,找姑娘,幸好幸好,姑娘吉人自有天相,遇到了大少爷。大少爷这大半个月的武艺未白练呢,不知杀了几个贼人?”

    俞婉言揉揉额头,岔开话:“去看看,浮月回来没有,我肚子饿。”

    “奴婢去催。”挽云只当姑娘饿得厉害,掀帘子出去了。

    俞婉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