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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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得王雪宁一愣一愣的, 苏怜妩看着俞婉言的眼神变得极为认真:“俞姑娘说得极是,看来你对各类乐器颇有研究。”
“略略知晓一些罢了。”俞婉言笑笑。
苏怜妩只当她谦逊,对她的好感多了一层。牡丹诗会之后, 因着俞婉言让天水先生的琵琶认了主。苏怜妩一直想与俞婉言结识,只是苦于无人做引。
今日恰好遇见,苏怜妩便与王雪宁商量, 把两人请来一同用斋。可是俞婉言一直不说话, 苏怜妩本身也少言,就一直没能聊上。
现在俞婉言开了头, 苏怜妩便顺着话头接下去。等到伽倻琴拿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热络了不少。
王雪宁与梁曼语则都是极易与人相熟的性子, 很快说到一处去了, 倒也不寂寞。此时看到伽倻琴来了, 王雪宁拍手笑:“曲谱我也备着, 是怜妩先弹一曲, 还是婉言先弹一曲?”
苏怜妩无奈:“哪有一来就开始弹的。谱未看, 音未调,手未净, 香未焚。”
“我哪里知道这个。”王雪宁吐吐舌头:“我不管,我就等着听了。”
梁曼语笑道:“这雨大着呢, 你还怕她们两跑了不成。”
俞婉言与苏怜妩一面翻着琴谱,一面细细讨论。等到一本琴谱看完, 王雪宁已然喝了三盏茶, 吃了一碟子点心, 梁曼语一直忍着笑,十分辛苦。
看到琴谱合起来,王雪宁眼睛一亮:“看完了?”
俞婉言在与苏怜妩讨论之时,已经察觉她对伽倻琴十分意动,顺水推舟道:“等怜妩妹妹净手,略调一下音,就可以弹奏。”
王雪宁喊了一声好,问:“点什么香好呢。”
苏怜妩道:“清淡一点的香都使得。”
“我带了百合香。”王雪宁兴冲冲把香点上。
一时苏怜妩净手熏香,端坐琴后,十指如兰,轻拨丝弦。所弹曲谱名叫《远山烟雨》,配合这浓重的雨声,倒是一幅登山赏雨的画境。
佛塔之上,殷远道握笔的手一顿,细细聆听。这若有若无的琴声,像是轻轻触碰水湾浅滩的芦苇,漾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
他已经在慈光寺住了一月有余,日日焚香念经。作为一个将门世家的废人,他能为母亲做的,仅限于此。殷远道自嘲一笑。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因为生病了,不能和哥哥一起学武。气得一整日不愿意吃饭,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透过窗纱的光线随着时间由明到暗,他觉得了无生趣。
这时,屋外响起了淙淙琴声。是母亲找出了许久不曾弹奏过的伽倻琴,无言地安抚他。
母亲本是鲜卑人,在父亲一次作战时相遇,两相心许。于是母亲拜别了亲族,跟着父亲来到大弥。多年来,母亲经历的磨难,不比他少,他不该伤母亲的心。
自那以后,殷远道接受了身体不宜习武的实事,转而醉心丝竹。这曲子,与多年前母亲所弹奏的,是同一曲。
往事飘,琴声远。
“去打听一下,弹这首曲子的人是谁。”殷远道吩咐下人。
因着刚才分神,桌上抄写了一大半的佛经坏了一笔,得全部重新来过。殷远道将作废的纸张折了几折,投入火盆里烧掉。
再提起笔来,却发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索性放弃,负手看着窗外的雨势。方才的曲子流畅之中,却少了感情。若他没猜错,弹曲的人,应当是她。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下人回转,拱手道:“小少爷,查出来了,弹琴的是苏怜妩苏姑娘。”
果然是她。回想着牡丹诗会上的众人群像,一抹身着杏红绣白蝶襦裙,编着细细小辫子的身影浮上脑海。殷远道舒展眉头,挥退下人。
苏怜妩双手按在琴弦上,平复气息。王雪宁拍手称好:“听这一曲,让我想起初春之时,我们一家人去松山踏青,那时候的山呀,才得一点点的绿色,就像是轻轻画了一笔似的。”
梁曼语笑:“别人家去踏青,都是去花林流水处,或是凉亭青草处。你们家倒好,去松山。那可是狩猎的地方。不愧是从武之家,同旁人不一样。”
王雪宁面色一红:“我们只是去看看罢了,这次春末狩猎,才是正经的。说到这,除了怜妩,你们家的兄弟,都去了罢。”
苏怜妩是家中独女,自然家里无人去参加狩猎。梁曼语顿了一下,复又笑道:“我家哥哥在府里温书,没有去松山,他一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王雪宁转向俞婉言:“你呢?”
俞婉言却对着雨帘发起呆来,没有回答。不知为何,随着这雨越下越大,她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浓。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不安,原本是安静的寺庙之中,响起了一声短促的惨叫,像是一把利刃划破了绘着春夜喜雨的图画。
王雪宁手上的核桃酥掉在地上:“你们听到了么,莫非是我听错了?”
俞婉言猛地站起来:“别说话了,把门关死,灯笼和焚香通通灭掉。”梁曼语和苏怜妩都收敛笑意,发觉出了不寻常,示意丫环们按照俞婉言说的话去做。王雪宁低声吩咐:“去把我的佩剑拿来。”
屋里很快漆黑一片,丫环连着主子,总共十来个人,都缩在禅房里,屏气凝神。
仿佛只是过了一刻钟,又仿佛过去了很久。正当王雪宁按捺不住,想站起来的时候。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把她按了回去。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低声的交谈,用的是她们听不懂的语言。俞婉言暗道糟糕,从松山后头往下一路行,就是慈光寺后山。一定是羌族人在松山行刺不成,流窜到了慈光寺,寺里的高僧恰好不在,其余的小和尚,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她们这些姑娘家若是被发现,等待她们的,将会是最残酷的侮辱。
身边的苏怜妩身子在止不住地发抖,俞婉言觉得苏怜妩实在怕得厉害,不得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如今得想办法自救,她们隐藏不了多久。若是有人晕了,更加不利。
俞婉言转着脑子,忽地灵光一闪,想起前世有一天听到香巧和另一个丫环在廊下嗑瓜子,说是慈光寺里的一个和尚与妇人偷情,被拿住了。一查,赫然发现和尚与妇人已经勾搭三年之久,妇人每次进寺烧香,和尚都是通过地下的小密道,从佛龛下直通女眷禅房,与她私会。
那条密道,据说是前任方丈修建的,原因不得而知,未曾想被那和尚发现,倒是方便了他与妇人行事。
那么,密道的入口在哪里呢?
俞婉言咬着唇,想到方才焚香之时,王雪宁第一次似乎不顺利,又换了个地方才把香插进去。俞婉言心一动,悄悄爬起来,摸到香炉的位置,往里探去。
浮月想说小心烫,被挽云及时捂住了,才没有出声。香炉里的灰还有热度,俞婉言被烫了一下,咬牙拨开,果然在底部。摸到了一个圆形的,小小的凸起。
俞婉言目光一亮,用力往下按。只听得咔嚓一声,原本苏怜妩坐着的那张小榻,徒然陷下去。若不是王雪宁眼疾手快,扶了苏怜妩一把,只怕苏怜妩已经摔了下去。
然而,这响声也惊动了外面的人,他们一边谈话,一边急匆匆地赶过来,开始撞门。
丫环们慌作一团,俞婉言沉下脸:“别乱,一个一个下密道,后面的人把柜子搬过去,顶住门。”
苏怜妩和王雪宁离榻最近,当先被丫头扶着先下去了。俞婉言指挥仆妇顶好门,梁曼语焦急地拉过她:“婉言快走!”
门外撞击声越来越重,夹杂着外族人的怒火。俞婉言下了密道,入口在她头顶迅速合上。
众人都大大舒了一口气。密道前头,不知是谁点了火折子,朦胧光影略微照亮了路途。
一行人缓缓往前进,王雪宁以为脱离了危险,正要说笑几句,不妨后头传来木板开合的声音。
密道被发现了!
惊惧之下,火折子掉在地上,亮光瞬间熄灭,密道重新陷入黑暗之中。比黑暗更可怕的,是恐惧和惊惶。
“别怕,往前走,就快到出口了。”俞婉言开口,声音沉稳。在禅房之时,俞婉言说有密道,就真的找到了密道。如今她说快到了,众人几乎是下意识就信服了。毕竟,摇摇欲坠的胆量,需要一个有力的支撑点。
而此时,身后,徒然响起了脚步声,听上去不止一人,既快且急。隐隐的火把亮光,如追赶的鬼火。
“什么都不要管,一直往前跑,拼命跑!”俞婉言喊道。
积压了许久的哭泣声,喊叫声在这一刹那暴发,众人都是女孩子,本就胆子小。此刻再也顾不得其他,簇拥着拼命往前跑。慌乱中,有人绊倒了俞婉言,俞婉言不慎摔倒在地,失去了挽云和浮月的搀扶。
“姑娘!姑娘!”挽云和浮月叫起来,想在黑暗中停下来找俞婉言,奈何被人流簇拥着,身不由己,越推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