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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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来时各自飞。

    赵家老二老三和赵节不是夫妻,是兄弟,亲兄弟, 一个娘胎生出来。

    藏金案在盛京愈演愈烈, 纵大雨连绵都冲不去弥漫在人心头的燥热。

    明哲保身,这四字, 不知成了多少懦夫的托辞。

    当然,赵二和赵三不一样,他们是真心想让赵节死。兄长在一日, 娘就偏心一日, 家产分不到多少, 还得受牵连。

    试问, 普天之下,谁敢从皇上兜里抢银子?

    赵节,吃饱了撑得。

    皇长子姜煊端起茶水抿了小口,慌张害怕的情绪被他压的死死,作为主审官, 该害怕的是赵节, 他怕什么?

    姜煊摸了摸鼻子, 心底有声音响起:他怕见人,很多很多的人。那些人的眼神让他觉得别扭, 哀求、痛苦、挣扎、麻木、死寂, 这样的眼神他受不了。

    要知道, 退回三年, 他还是个不起眼的卑微皇子。若非父皇出事,监国的位子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

    想着父皇龙体每况愈下,医仙垂头叹息的画面,姜煊眸光沉了又沉,落在赵侍郎脑瓜顶,“不说好啊,来人,大刑伺候!”

    拔出萝卜带出泥,黄金失窃案被翻出来,赵节在崇政殿痛不欲生,恨不能立马咽气,但他死不了,皇长子不让他死,他连咬舌自尽的资格都没有。

    承认盗窃黄金,就是死。

    不光他死,妻女也得落个斩头下场,至于白眼狼弟弟,死一个还是死两个,赵节不外乎,他在乎的是他娘。娘年纪老迈,晚年还要跟他吃苦受罪,身首异处,赵节咽回喉咙里的血气,“臣,是冤枉的!”

    十八道刑罚一股脑用在他身上,赵节也是个硬骨头,愣没蹦出半个字。姜煊有些犯愁,瞅了眼手指血肉模糊的赵侍郎,语气不悦道:“把人带下去,关进大牢,好好给他治伤,记住,别让人死了。”

    赵节被带下去。

    赵肃和赵牧被带到大殿。

    姜煊俯身看着他们,“说吧,你们知道什么?赵节死就死了,如果不想陪葬,把你们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皇长子在崇政殿对赵侍郎用刑的事儿,很快被重臣知晓。众大臣齐聚崇政殿外,一溜排开,大有威逼之势。

    挺着一把老骨头的丞相,听说赵侍郎被抓,强行从被窝里爬出来,不惜冒着大雨召集同僚前来,路上大好腹稿,要和姜煊扯皮。

    结果姜煊窝在崇政殿,根本不肯见他们。

    大雨无情,将重臣淋成落汤鸡,小太监识趣的给老丞相递把伞,至于其他大臣,那他就顾不得了。

    小太监软着腿退开,老丞相撑开伞,刚要露出一点和善的笑模样,大风忽起,直接将伞吹跑,抓都抓不回来。

    这鬼天气哦。

    老丞相和众人一起淋着雨,不妙的预感爬上心头。赵节是他外甥,当舅舅的能捞就捞,集合这么多大臣为了什么?不就是给皇长子施压?

    皇长子骨子里怯懦自卑,他想借此打压他的威风。皇权在几天前被世家联合压下,隐约让他们看到几丝苗头。

    君臣之间,此消彼长,统归就是这么一回事,看谁压得倒谁。

    皇上龙体不愈,远没了几年前雄心壮志,要不然,那召世家贵女入宫的圣旨就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朝政交由皇长子,但皇长子调查的果真是黄金墙么?

    不,他查的,是十年前的内廷黄金失窃案。

    老丞相和众大臣隔着雨幕对看一眼,心里,拔凉拔凉的。

    崇政殿内,姜煊拿起一块刻着皇宫大内字样的黄金,对着哭爹喊娘不住哀求的赵二,“你说什么?再说一句?”

    “实在不行,咱们闯殿吧?”

    这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淋病了怎生是好?看不出来,皇长子心挺狠的,堵在殿外的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好几,最老的,就是六十有二的左丞相。

    左相没了法子,他坚持不住了。

    他一点头,大臣们瞬间动起来。

    负责把守殿门的护卫唰的一声亮出长刀,“大皇子并未宣召,请诸位大臣莫让卑职难做。”

    守在左相身边的大臣挥袖挡刀,护卫怕伤人,连忙将刀刃侧开。

    闪避的空当,大臣们气势汹汹闯进殿。

    姜煊不敢置信,“赵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赵二瘪着嘴,“我们兄弟两人知道的全说了,大皇子说要饶我二人性命,不能反悔!”

    “微臣左……”

    姜煊回头,眉眼裂开暴怒:“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宫里,出大事了。

    ……

    “闹开了吗?”

    “和闹开也差不离了,皇长子公然呵斥左相滚出崇政殿,之后在殿里和赵家两兄弟呆了很久,起身就往皇帝寝宫去了。”

    “小姐,咱们要不要……”

    “不要。”沈贞神情严肃,“这时候,咱们谁也不能动,动必死。”

    宁管家向来信她,“老奴听小姐的。”

    “阿律呢?”

    “凤世子今日被阿木带着踏青了,邀了大批权贵子弟,在停鹤山庄摆宴,玩的挺尽兴。”

    二喵慵懒的窝在沈贞怀里,阳光正好。

    沈贞手里提着金丝鸟笼,鹦鹉小红扑腾扑腾从笼子里飞出来,“姐姐不爱我,姐姐不爱我……”

    宁管家差点被口水呛到,“大小姐?”

    沈贞脸色染了一抹绯红,撇开头,抬手一掌往空中乱嚷的鸟儿打去。

    一地鸟毛。

    红艳艳的。

    鹦鹉吓得尖叫,瑟缩成一团,“饶命!饶命!大美人饶命!”

    宁管家嘿嘿一笑,“傻鸟。”

    然后成功被傻鸟踩了脑袋,宁管家大怒:“老子的头能随便踩吗?再不老实,今晚喝鹦鹉炖汤!”

    “喵喵喵!”二喵蹭的睁开眼,叫的欢快。

    沈贞喜欢猫,对二喵比对聒噪的鹦鹉明显多了几分怜爱。摸摸二喵的头,拿出小鱼干逗它。

    宁管家瞅了眼二喵子肥肥的身子和油光锃亮的毛,心道,大小姐其实还是看脸。

    明容急匆匆走来,“小姐,不好了,三狗子的腿被人打断了!”

    沈贞动作一滞,“谁打的?”

    “襄阳王!”

    襄阳王姜冕最近郁闷死了,皇兄身子不好,三年来见他的次数总共不超过三次,上次羽南地震,他吓得不敢回封地,唯恐地龙翻身,把他活埋。

    死皮赖脸呆在盛京,按理说也是个王爷,头回进宫,路上就撞上不长眼的凤家世子,初来乍到,听错了音儿,以为是哪来的疯驴,傻乎乎跑宫里和皇兄告状,结果被骂土包子。

    憋屈的他托病不出,好容易心情好了,想出门了,听说沈大姑娘乃盛京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就想学那些风流王爷,给盛京百姓添一桩才子美人的佳话。

    未曾想佳话不成,被沈府管家手拿天子剑赶了出来。

    里子面子全没了。

    到现在都有人拿三年前的丑事挖苦他。

    挖苦他的不是别人,是白家长子,白井。

    停鹤山庄,权贵云集。

    白井一身锦袍,借着醉意向不请自来的襄阳王发难,“王爷可有请帖?”

    姜冕不答。

    “王爷可有备礼前来?”

    姜冕又不答。

    白井嗤笑,“王爷一没请帖,二没献礼,大咧咧跑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停鹤山庄是王爷后院,哦,对了,我差点忘记,王爷最爱干的可不就是擅闯别人府院?”

    他话里有话,姜冕算是听出来了!“本王做事轮得到你来指责?”

    “不敢。”白井抱拳,“可我白井自幼读圣贤书,家教甚严,往来皆君子,不敢与王爷共席。凤世子,请恕在下告退。”

    凤律手执一盏酒,他心思通明,早就看出白井是在借醉出气,迎娶姜熏是无奈之举,恐怕他心里,还藏着姐姐。所以才会对襄阳王赶尽杀绝。

    一句‘往来皆君子,不敢与之共席’,杀伤力有多大,恐怕今日之后,襄阳王就要面对被盛京文人圈孤立的窘境。

    白井是状元,是士子楼首座,撇开这几年他身上的花边逸事,白家长子,是盛京公认的最有君子之风的读书人。

    权贵或许不拿他当回事,但在读书人里面,白家长子,不知是多少人努力追逐的光。

    自幼读圣贤书,家教甚严,不敢与之来往。那与之来往呢?

    凤律乐的看热闹,反正他和襄阳王结下的梁子也不是一桩两桩。痛打落水狗的事儿,做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姜冕想染指姐姐,他怕是疯了,才想到作死。

    白井一声声质问,逼得姜冕无立锥之地。遮羞布被扯下来,他怒道:“白井!本王好歹是你未来皇叔,你敢不敬?”

    “不是不敬,是不敢来往。”白井拱手道:“坏了世子设宴好意,白井有罪,先自罚三杯!”

    姜冕眼睁睁看着在场权贵一个个要跟他划分界限的架势,慌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年头谁不爱惜名声?

    一个没权没势的落魄王爷,再没了好名声,被文人厌弃,天晓得被文人厌弃那些人会怎么写他?文人的笔,杀人的刀,白井撒酒疯怎么就撒到他头上来了?

    姜冕不敢久留,本来是要闹事,这会吓得屁滚尿流。

    出了山庄,愤愤不平的站在门口,看到几步外有只大狗瞪着他,呵,火气上来,三步两步冲过去,一脚把狗踢开!

    呜咽声回荡开来,等守门人发现已经晚了。

    三狗子被踹的流血,后腿当场断了。

    凤律闻讯赶来,三狗子见了旧主,眼睛含泪,痛苦的在泥土里打滚低嚎。

    血刺痛了他的眼,凤律寒声道:“襄阳王,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诅咒我凤律一辈子坐在木椅站不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