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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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药房很大, 沈贞将人从浴桶抱出来,被药力摧残的少爷, 诚如他所说,坚持到了最后。

    怀里的人闭着眼, 长长的眼睫毛如悬在叶脉的露珠轻颤, 眼角浸着水气,俊美微微长开的五官, 带着无声的侵占掠夺。

    沈贞视线移开,把人抱回软榻, 盖好锦被, 门吱呀一声轻响,守门的明容面红耳赤的抬起头,“小姐?”

    “吩咐人把浴桶撤出去,不要吵醒阿律。”

    在国公府,沈大姑娘俨然成了正儿八经的女主子,不用她特意多说,管家就带人把事情办好。

    沈贞的顾虑纯粹多余, 莫说轻声慢响,就是天雷滚滚,都不见得能吵醒他。

    洗经伐髓, 凤律睡得昏天暗地。他太累了, 灵魂爆发的疲惫吞噬了他仅存的一线清明。

    国公府静悄悄, 明容红着脸开口:“凤世子, 对小姐真好。”

    沈贞指尖微颤, “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明容头垂的更低。

    一晃的窘迫从沈贞眼里散去,她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药引找的如何了?”

    “咱们的人正顺着线索找,不出意外,下月正好能赶上,不会误了小姐计划。”

    “那就好。”沈贞衣领微湿,足尖一转往厢房走去。

    换好衣衫,她独坐窗前,愣在那想了很久,脑子里尽是少年痛呼哀求的画面。

    凤律,爱极了沈贞。

    她呼吸一滞,指腹轻轻捻开,盛开的花瓣转瞬颓靡,她是紧张了吗?

    摇摇头,打开大总管从宫里送出的锦盒,一封信呈现在眼前。

    “沈贞,亲启。”

    信封被拆开,笔走龙蛇,画满了药材。

    岩大师这是在提点她,治腿药方。耐心看完,长舒一口气,她尝试的路线是对的,和岩大师给的方向如出一辙。

    信末尾,是岩大师特意嘱咐的话,却和治病救人无关。

    画的,是一本泛旧的手札,青藤绕着花边,右下角蹲着毛茸茸的兔子。

    沈贞眼睛微亮,她记得,这是爹生前贴身携带的手札!

    悬平之战父兄惨死战场,她并未在遗物里找到那本熟悉的札记,幼时她也曾缠着爹爹,想要翻看那本手札,爹只笑着和她说,不到时候。

    那么……现在到时候了吗?

    那本札记并未随着爹战死消失,而是被托付于人?会是谁?是岩大师吗?

    爹到底要和她说什么?为什么以前不说,如今能了?

    沈贞陷入长久沉思。

    ……

    世家联合抗旨,打了皇上的脸。扭头朝皇商动手,金、王两家,要想求全,唯有狠心割肉。

    王二姑娘带着下人行走在飘着小雨的长街。

    春雨贵如油,可这心情委实糟糕透了。

    借债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好声好量求人还钱,看尽脸色,也看尽人心。

    哪怕撕破脸,债还是要讨的。没钱,皇商地位不保,盛京之大,随便掉下一位权贵就能砸死王家。王二有什么办法?无名小卒,棋盘之上,只能往前冲。

    这已经是第十二家了。

    昔日王家显贵,借出去的外债不少,就连那些高官重臣,哪家没有金钱往来?王二低头看了眼发旧的借据,再次确认赵家在五年前借了她家十万两。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至于为何爹没有讨回来她不知。

    没有钱,交不够贡银,天子一怒,王家就得遭殃。

    前无退路,后有追兵,王二整敛情绪,掸了掸衣袖,正式登门。

    赵家,官宦之家。

    作为曾经的王家二姑娘,接见她的,是赵家千金,赵阿彩。

    当初在荣华小宴贵女们有意刁难沈贞,连斗白染、周锦鲤之后,挺身而出的是以绘画成名的赵阿彩。

    可惜赵阿彩败了。

    当时的王二气焰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大庭广众下当着所有人的面骂赵阿彩蠢,这事,或许她忘了,但被骂的记得一清二楚。

    赵阿彩身着锦绣施然然往主位坐下,见了比同龄人老几岁的王二,真诚的露出笑,“二姑娘来我这所为何事?”

    这三年王二虽然长进了,面上看起来脱胎换骨好似换了个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被赵阿彩轻飘飘看上几眼后,她差点炸了。

    二话不说掏出备好的借据,“五年前你家借我家十万两,我来要债了。赵小姐,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信,你看,这还有你爹按的手印呢。”

    “借据?”赵阿彩面上庄重出现一丝裂缝,就要抢,被王二躲开。

    “欠债还钱,十万两,快点,我赶时间!”

    “……”

    “你、你不是来叙旧的吗?”赵阿彩傻了眼。

    王二忍着火气低声道:“谁有那个闲心吟诗赏花话昨朝,昨日已逝,赵小姐,我是来讨债的。”

    赵阿彩装不下去了,“你等等。”扭头往主屋跑去。

    十万两,怎么算都不是小钱。

    很快,赵家主掀开帘子带着左右随从走出来,见了王二,笑吟吟道:“王二姑娘,请坐。”

    “不坐了,赵家主就当可怜可怜小女子,把欠了的钱补上吧,我急着去催账,留不得。”

    赵侍郎冷哼一声,当即翻脸:“什么借据,依我看是假的吧。来人!把人轰出去!”

    王二气的不轻,“亏大人还是朝廷命官,就这么欺负人?”

    赵侍郎轻蔑的看她一眼,“比起欺负人,本官怎么比得上令尊?令尊欺负人,那才是真正的欺负人,可惜,他死了。你速速退去,老夫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做梦!”丢下这句话,王二冲出赵家门,等跑出老远手脚还在发抖,强忍着不让下人看出来。

    “小姐,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

    王二脑子里豁然蹦出一个人,攥着拳头,沉声道:“不能什么都不做,先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晓得,赵家欠债不还,误我缴纳贡银!”

    这次……她还会帮忙吗?

    王二一颗心忐忑难安。

    王赵两家的事不可避免的传进沈贞耳朵,她收好岩大师送来的书信,看了看天色,“这几日,见机行事吧。”

    宁管家在那擦拳磨掌,“小姐,咱们的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年了!”

    沈贞轻笑,“准备越充分,越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三年,没白等。且看吧。”

    小雨渐成大雨,大雨连绵成势,洗刷着锦绣繁华的盛京城。

    入夜,凤律自软榻醒来,不见沈贞。

    阿木贴心道:“沈大姑娘已经回去了。少爷,您这腿?”

    想起白日切肤之痛,凤律尝试着丢开拐杖,就要下地走路。

    “少爷?小心——”

    意料之中的摔倒没有出现,凤律颤颤巍巍的走出三步,眼里涌现出点点狂喜,“我的腿……我的腿能走了?”

    欢喜之下,他一连走出七步,越走越快。

    “少爷!”阿木箭步冲出去,将人扶稳,“少爷莫急,既然已有好转,那就证明彻底痊愈的日子就快近了!”

    凤律哪能不明白这道理?

    “沈大姑娘果真厉害,一顿药浴作用就这么大?要是多来两次,少爷的腿没准就好了呢。”

    多来两次?

    凤律身子发抖,“那药浴……很疼。”

    “疼算什么?咬牙忍过去就好了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凤律甩他一枚白眼,“姐姐白日都做了什么?”

    “沈大姑娘今天一直在发呆,哦,对了少爷,沈大姑娘特意给您熬了滋补汤。”

    “有汤喝?还不快端上来?”凤律整个人活跃起来。

    阿木啧啧两声,少爷这辈子,怕是要栽死在沈大姑娘这棵树上了。瞧瞧,一碗汤而已,开心的像个二傻子。

    二傻子少爷喝汤喝的滋滋响,香味飘散开,阿木揉着肚子,“少爷,能不能给我尝一口?”

    凤律板着脸,“去小厨房自己做,或者让大厨给你做。”

    “大厨没有沈大姑娘熬汤的手艺好啊。”

    “那就没办法了,姐姐只给我一人熬汤,不过,我可以允许你在梦里奢想一下下。”

    “……”算了吧,我怕被少爷打死。

    大雨滂沱,泥土清香从窗外飘进来。

    书房,沈贞合上医书静静靠在竹椅想心事。

    “小姐,酸梅汤来了。”

    “放下吧。”

    “白井和三公主的婚事准备的怎样了?”沈贞手持汤勺,突然问道。

    “婚期定在下月十八,白家表面功夫做的不错,相信不会引来皇上不满。至于三公主……三公主在蓮香宫闷闷不乐,消息能传出来,实则是她有意让白公子入宫哄劝,然白公子充耳不闻,好好在家读书写字,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如此,他就不是白井了。”世家矜贵傲骨,素来不缺。

    “王家呢?”

    明容回道:“王家这两日疯了似的在盛京宣扬赵家欠债不还的事,现在外面舆论分成两拨,有说王二姑娘想钱想疯了,以为所有人都欠她家钱。还有人说,赵家不厚道,摆明了欺负人。”

    沈贞望着窗外月色,盛放酸梅汤的小碗被推开,“是不是欺负人,过几日就知道了。”

    明容也跟着看向窗外,“小姐,这雨到底要下几天啊,怎么也不见停?”

    “停?别停。”沈贞收回视线,“人在做,天在看,这雨,来的正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