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薛曲说了一阵, 外面天色也不早，程宴与栓子告辞，临走前冯伯装了一些糕点给他们带上, 并且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若是不好意思, 明日来的时候带些新鲜蔬菜过来。”

    “好。”程宴知道冯伯和薛曲只是想帮自己，这年头和后世不一样，这时候尤其是夏天蔬菜最不之前, 五文钱能买好些菜, 然而却买不来一本书，更别说是好书。

    程宴只能将这份情谊放在心中，回去的路上栓子一直挺沉默的，一直快到家的时候栓子才叹了口气道，“二哥，你去薛家族学进学吧，我自己在学堂也是可以的, 我和向学一起没人欺负我的。”

    闻言, 程宴惊讶的看向他，“怎么又提起这事了？”

    他郑重的看着栓子道，“这事没谱的事, 你就不要瞎说了，回去别和爹娘说这事, 免得他们又担心。”

    “知道了。”栓子鼻音有些重, 低着头闷闷道, “我就是觉得二哥该去受到更好的先生教导。”

    程宴叹了口气，撸了把他的脑袋，“张先生也很好。”重要的是他不收自己束脩，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谁让他穷呢。

    栓子整了整自己的小揪揪，“可是他只是个秀才，而薛家族学有举人还有进士。”

    “程冠。”程宴看着他严肃道，“张先生只是秀才不假，但不代表他没有举人的学识，科举考试，从来不只是考学问，考的还有一个人的运气。有人狗屎运比较好，侥幸考得举人，有人学识过人却运气太差，你说他们谁更好？谁更值得我们学习？”

    看他如此严厉，栓子有些害怕，眼神怯怯的看着程宴道，“二哥……”他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了，“二哥，我错了……”

    程宴嗯了一声又撸了一下他的小揪揪，“没事了，这话在二哥这说说就行了，在外面可不能说的，不然别人该说栓子不尊师重教了。”

    栓子赶紧点头，“我知道了。”

    “回家吧。”程宴拍拍他脑袋，牵着他的手一起往家里去了。

    回到家苗翠花和程铁柱免不了又问一些薛曲的事情，程宴实话实说，苗翠花又道，“那明天早上我收拾一些菜，你们明天早点过去给他们送去。这菜可不之前，人家送的书可贵着呢，你们看的时候小心些可千万别弄坏了，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咱还能接着用，到时候也能省一笔钱呢。”

    程宴听的有点囧，他如今才十岁呢，现在说以后的事也太早了些。不过他也理解，一本好书一两银子也不为过，农家一年才得几两银子？而且书籍只要保存完好，的确可以用好些年，如果他读书的时候认真，将注解写上，说不定等将来他儿子出生了参加科举也能用的上。

    念头刚起，程宴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还怨他娘想的早呢，他自己不也想到了。

    程宴失笑摇头，对苗翠花道，“定会好好保存的。”

    “对呢，娘，薛家哥哥家里好些书。”栓子对苗翠花描述着，嘴里刚想说有本他看不懂的就想起路上二哥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苗翠花也没在意，第二天早起将家里种的各色青菜装到箢子里，上面盖了地头上拔的青草，让他们早些去镇上。

    如今进了六月即便早上也不凉快，兄弟俩一路上背着功课，程宴又指点了栓子几处错误，俩人终于到了镇上。

    薛家小院和学堂不在一个方向，两人到了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

    冯伯瞧着他们带来的新鲜蔬菜笑道，“不错，真新鲜，可我我在集市上买的新鲜多了。”

    程宴心中一动，“冯伯，这附近需要青菜的多吗？如果多我可以让我爹每天来给送。”

    “这个可以。”冯伯呀然的看了他一眼，“不过青菜卖不上价去，就算新鲜，也多卖不了多少。”

    程宴嗯了一声，“主要是我们村离镇上也不是太远，送来也不费事，既然小商小贩在集市上卖都有利可图，那么我们来送肯定也能多少赚一些。”

    冯伯点头，“你若真想这么做，那我就帮忙联络一下四周的邻居，这条胡同里的我还是认识的。”

    “那多谢冯伯了。”程宴赶紧道谢，然后对栓子使个眼色。

    栓子有些懵，他哥咋这么聪明呢，三两句话的功夫居然谈成了一项买卖？

    程宴当然有他的想法，卖青菜虽然利润不多，但夏季村里每户都有种，很多吃不了就烂在地里了，有人想拿到镇上卖，只是来的晚和小商小贩在街上对着干最后也挣不了几个钱。而且自家蔬菜也就那些，卖完一茬等下一茬还有时间。他想的是让程铁柱收村里的菜，然后再到镇上卖，等以后有钱了买辆骡车，去清河县卖也未尝不可。

    一个夏天，即便卖不了多少，但也能有点进项。

    要是冬天有蔬菜大棚就好了……

    等等……蔬菜大棚？

    程宴皱眉思索，上辈子他未婚妻老家就有蔬菜大棚，当初他还去过，外面天寒地冻，里面中午的时候温度却能到三十多度，热的人受不了，而大棚里的蔬菜却长的郁郁葱葱，青翠诱人。

    只是这大棚需要塑料薄膜，这古代可没有，冬天最暖和的地方也就是炕上了，可炕上又不能种菜。

    程宴叹了口气，先解决眼下再说吧，等冬天没菜了再想其他的办法。

    “我做了早饭，你们一起过来尝尝。”思索间冯伯将箢子里的菜都拿了出来把箢子放在一旁。

    程宴赶紧摇头，“多谢冯伯，不过我们在家吃过了，就不麻烦冯伯了。”

    冯伯也不过分挽留，只道，“少爷还没起来，等下午散学你们再过来吧，”说着又怕他们不来补充一句道，“少爷在镇上也待不了太久，你们关系好，就多走动走动。”

    程宴点头，“也好。”

    兄弟俩出了薛家小院往学堂走，路上栓子又絮絮叨叨的夸奖自己二哥了，“二哥，你咋这么聪明呢。”

    程宴看了他一眼，叹气，“没办法，谁让爹娘把我生这么聪明呢。”

    栓子：“二哥，你咋想出来让爹娘来卖菜的？”

    程宴看他一眼，“这个还用想吗？”

    栓子一怔，“不用想吗？以前咋没人来卖呢？”

    程宴看他，“有来卖的，只是价格上不去，买一天可能挣个一两个铜板就没人愿意来了呗。”

    “那咱爹娘愿意来吗？”栓子一听又不确定了。

    程宴道，“自家的菜肯定不够卖，但是村里种菜的多了去了，咱们给的价格合理，他们就算只挣两三个铜板也乐意的，起码不用大热天往外跑啊。而且不光青菜，鸡蛋，老母鸡，咱们都可以代为卖出去。”

    栓子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又高兴起来，“二哥，你可真聪明。”

    程宴有些心虚，在挣钱这方面他简直是个弱鸡好吧，人家穿越的主角各种金手指，而他除了学习的脑子好使点以外，挣钱的想法是一点都没有。

    做坏事的记忆倒是不少，只是坏点子也不能卖钱不是。

    “二哥，我以后长大了要挣好多好多钱给爹娘和你们花。”栓子小拳头握着，非常激动的说。

    程宴心一跳，“你可是要当全国第二的人，别整天想着挣钱啥的。”可别考个进士当了官天天净想着捞钱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栓子一愣，嘿嘿的摸脑袋，“对奥，当官要是还挣钱那是贪官了。”

    程宴幽幽的看他一眼，“我们让大哥去挣钱。”

    “那咱们干啥？就啥都不干吗？”栓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多对不起爹娘和大哥他们啊。”

    程宴咳了咳，“我们当然是努力读书早日考上进士然后做官，到时候给大哥他们做靠山，谁都不敢欺负他们。而且到时候人家知道大哥是咱们的大哥，大哥去做买卖也能容易挺直腰杆。”

    栓子若有所悟，奥了一声，“二哥真聪明。”

    每天都聪明好多回的程宴已经无力吐槽了。

    到了学堂的时候还不到进学的时间，跟门房说了声后俩人就进去了，学堂屋舍里一个人都没有，栓子拿出书本大声的朗读起来。程宴也洗干净手翻书背书，过了一会儿又拿出薛曲给他的程文看了一篇。

    过了半个多时辰其他人才陆陆续续的来了，张云秀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见程宴不主动说话他又忍不住了，“程宴。”

    程宴扭头看他，“怎么？”

    张云秀看着眼前的小少年有些失神，“你真的想去薛家族学吗？”

    程宴不答反问，“你想去吗？”

    “我？”张云秀闻言有些怔忪，他想去吗？当然想去，清河县所有读书的学子有哪个不想去薛家族学的，只是薛家族学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他撇开眼，哼了一声，“你明知我曾经被薛家族学拒过你还问我这话，你究竟怀的什么心思。”

    程宴挑眉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张云秀突然大怒，“你什么意思？”

    说着站起来看着程宴，“程宴你别以为我怕了你了。我只是看在二叔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罢了，你现在什么意思！想打架吗？”

    程宴冷冷的看着他，讥讽道，“从头到尾不都是你在说吗？”

    屋里其他人见两人要吵起来吓得出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叫先生来，刘豫皱眉看着他们劝道，“有话好好说吵吵什么？非得将先生引来才甘心？”

    张云秀撇过头去哼了一声，“这可不是我想吵的，是你这位好学弟故意拿别人的伤心事羞辱人。”

    闻言，程宴哼了一声，坐在那里将书案整理一番，“是啊，那是你的伤心地，所以你便不许别人去。”他抬头看着张云秀，眼中没什么感情，“你都能去试试，我凭什么不行？”

    张云秀呆了呆，张口就来，“就凭你在我二叔的学堂蹭学，你如今找到好地方了就嫌弃二叔的学堂了，你就是忘恩负义。这又与我何干。”

    “既然与你无关，你就不该多管闲事。”程宴可不愿惯着他这些毛病，什么不顺着他便想方设法的破坏，“就算阻拦也该是先生阻拦我，轮不到你来阻拦。更何况，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去薛家族学，一直是你在学堂散播我忘恩负义要去薛家族学的流言，难道不是吗？”

    “这、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张云秀一愣，张口狡辩，“薛家少爷都找到学堂来等你了，又是遣人送书，又是送东西的，当人眼瞎啊。”

    张云秀说出这话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他挺了挺胸脯余光瞥见二叔进来，哼了声道，“程宴，你就承认吧，你就是想去薛家族学。”

    程宴嘴角挂上淡淡笑意反问，“如果机会在你眼前你想不想去？”

    张云秀哼了一声，黑着脸转身，对正进来的张秀才道，“二叔，你都听到了。”

    张秀才嗯了一声，“我都听到了。”

    程宴觉得张云秀不愧是中二少年，这样的伎俩也使得出来，他拂了拂身上的衣衫朝张秀才施礼，“先生。”

    “嗯。”张秀才目光从他脸上略过，对上张云秀时脸都黑了，“你给我出来。”

    张云秀惊讶道，“二叔……这次我没惹事，是程宴先惹的事。”

    张秀才撇过程宴身上打了补丁的旧衣，在看看穿着周正却一副理直气壮的张云秀气不打一处来，“我还叫不动你了？”

    张云秀连说不敢，赶紧追了过去。

    等他们走了，程宴坐回去继续背书，刘豫忧心忡忡道，“学弟，你太着急了。”

    “嗯？”程宴抬头看他，从刘豫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关切，他心中微暖，眼中也带了笑意，“学兄是指去薛家族学的事？”

    刘豫叹气摇头，“我倒是觉得去薛家族学好，只是你该先将此事告知先生，先生通情达理，并非迂腐之人，权衡利弊肯定会同意你去薛家族学，他若不答应，当初也不会想方设法让张云秀去试一试。虽然你离开这里但你启蒙先生却是他，日后等你功成名就，他也能得益，甚至旁人还会觉得他教书育人得当，让人钦佩。”

    他难得说了这么多话，程宴微微皱眉敛眉思索，他一直觉得这事他不做决定，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可才多久的功夫，整个学堂都盛传他要去薛家族学的事，还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程宴当然知道这归功于张云秀这个大嘴巴，可他没想到该去与张秀才说，毕竟他是没打算去薛家族学的。

    然而如今听刘豫一番话，倒是真的是他做错了，张秀才若是小气之人，当初就不会让他免束脩进来跟着读书，即便在日常授课中也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他如今默不作声，现在想来的确不妥。

    刘豫见他思索，便多说两句，“等张云秀回来你去与先生认错，不管去与不去，都与他说清楚。”

    程宴应了一声又真诚道谢，“多谢学兄指点。”

    刘豫笑着摆摆手，“说什么见外的话，咱们是同窗，若是有那个运气考中进士，那也是同乡，多结善缘总是不假。”

    “嗯。学弟知道了。”程宴笑了笑，对刘豫印象更添好感，刘豫年长如今已经十六，张云秀比刘豫小了一岁，却跳脱许多，这不得不说家庭早就一个孩子的性格，当然与他相比，刘豫家在镇上，父母做些小本买卖，倒是比他家里要好上许多。

    随即他又一愣，如今商户能参加科举？

    程宴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好像是不能的，刘豫能来读书并笃定能参加科举，想来家里还是商户，又或者做些小本买卖也不防事吧。

    过了没一会儿张云秀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双目通红，目光触及程宴的座位，脸上有微微的愧疚。

    程宴头都没抬，继续研读功课，张云秀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想起二叔的话顿时觉得对不起程宴。

    张云秀盯着程宴半天，突然说，“程宴，对不起。”

    程宴抬头，对上他红彤彤的眼睛吓了一跳，哎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