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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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宴, 程宴!”
程宴正想的出神,突然被张云秀推了一把, 他回神抬头, 正对上张秀才不满的眼神。
程宴故作镇定颔首,然后继续背书,张云秀惊讶的看了眼程宴, 再看看二叔, 觉得二叔心眼偏到南墙边儿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栓子抱着他的饭菜过来跟程宴一起吃, 吃的时候还一个劲拿眼睛瞄张云秀。
开始张云秀只翻个白眼对小不点的目光不以为然,见栓子三番两次看他,顿时恼了, “你个小屁孩, 到底再看什么?”
栓子瑟缩了一下, “我、我没看啥啊。”
“没看啥你老看我做什么。”张云秀气呼呼的说完,干脆端着自己的饭菜跑刘豫那桌去了。
刘豫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 好好相处不行?”
张云秀哼哼唧唧的拿筷子戳饭菜,“我就是看不惯他见着薛家就扒上去的德性,我二叔对他那么好,他居然只想着当跳板。”他说的时候语气里非常有怨念, “气死我了。”
刘豫抿抿唇道, “若是你有这个机会你不愿抓住?”
“我……”张云秀气闷, 当初他也去了, 只是没被选上,还说他没有天分。
“你看,你自己都想去薛家族学,凭什么要求程宴不能去?他是受了先生恩惠不假,但要是先生知道有这样的机会,先生也不会让他放弃。”刘豫人温和,说话语气中也带了让人安定的成分,“如果是我有这机会,我也会去的。”
张云秀猛地抬头看他,“连你也嫌弃先生?”
刘豫轻轻摇头,“并不,我跟你说了,先生若是知道有这样的机会也不会让他轻易放弃,先生教书育人并非全为了束脩,学生有出息他作为启蒙先生脸上也有光,你说对吗?而且先生是很好,可他也止步于秀才,我们在此进学考上秀才后,先生在乡试上也不能教我们什么,我们依然得离开这里。虽然话不好听,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走出去。”
“况且,”他顿了顿,“都甚至都没问过程宴的意思,就自己胡乱猜测,觉得他和薛家公子交往是为了扒上薛家。但你想过没有,或许他跟薛家人交往真的只是兴趣相投呢,不去薛家族学,难道还不能成为朋友?你别忘了,去薛家族学是好,可束脩一样得交,笔墨纸砚花费的更不在少数,程宴家境贫寒,即便真的有这样的机会,恐怕他也去不了。别忘了栓子是他弟弟,栓子还在这启蒙呢。”
张云秀听完,回头瞧了眼正说说笑笑吃的开心的兄弟俩,顿时有些郁闷,“那他为什么不说清楚,害的我误会。”
刘豫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只是不想程宴离开才闹脾气,便道,“你也没给他机会说啊。”
“我问他了,可他说这跟我没什么干系。”张云秀气愤道,“枉我拿他当朋友。”
刘豫毫不留情戳穿他,“真的拿他当朋友就该为他着想,在这里和去薛家族学你不知道哪里好?既然这样,当初先生为何想将你送入薛家族学?”
“你知道……”张云秀脸上惊讶不已,“我、我就是……我就是舍不得他嘛。”
刘豫笑了笑,“舍不得就说舍不得的话,就你那质问的语气,他能告诉你才怪。你别欺负他年纪小,可你心思比他差远了。”
张云秀虽然不想承认,可程宴的确跟个小老头是的,顿时有些气闷,“那……可我跟先生说了。”
刘豫看他一眼,“说了就说了呗,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就算挨打也是你挨打,跟程宴是没什么关系的。”
张云秀:“……”他蹭的站起来,“别以为你年长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见他恼羞成怒刘豫也不担心,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张云秀饭也不吃了,端着饭菜就出去了,栓子瞧了一眼对程宴道,“二哥,我怎么觉得张学兄很生气是的。”
程宴收回目光淡淡道,“没有的事,别瞎想。”
“奥。”栓子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问,“二哥,我听他们都在传说你会去薛家族学进学,是真的吗?”
程宴惊讶,“别人在传?”
栓子咬唇点了点头。
“你天天难道不是和我一起上下学?”程宴看着栓子,觉得这孩子心思还是有些敏感了,“我可曾说过会去薛家族学?”
栓子飞快的摇头,“没说。”
程宴:“那就是了,我都没说,别人还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可是……”栓子有些纠结,他一方面不舍得二哥离开家却薛家族学,一方面又觉得二哥该去,二哥那么聪明,就该得到更好的教育,而不是让他拖累,“二哥,我听说薛家族学很好呢,当初先生还想将张学兄送去,只是没成功罢了。”
他刚说完,就觉得屋内气压一低,头顶紧接着暗了一下,他抬头,正对上张云秀怒气冲冲的一张脸。
栓子呀了一声吓的忘了缩回脖子,张云秀拿手去提他头顶的发髻,“你个小混蛋,背后说人坏话。”
栓子苦着脸道歉,“张学兄我错了。”
张云秀因为倒霉的事被戳穿脸上很挂不住,恶狠狠的瞪了眼程宴又跑出去了。
程宴摸摸下巴,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简直是无妄之灾啊。
下午上课的时候张云秀都不理程宴了,程宴只当没瞧见,该看书看书,该练字练字,气的张云秀心肝肺的都疼,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吗?
张云秀这次气性还挺大,一直到了六月初都不肯和程宴说话。
程宴本身不是热络的人,又有心压压张云秀中二毛病,俩人竟这么僵持下来。
一直到了六月初九,下学后程宴就看见薛曲站在学堂门口,手里拿了柄折扇站在树荫下一派贵公子的模样,而在另一棵树下,是这些天被苗兰凤关家里的三娃。
看见这俩人,程宴不由觉得好笑。
见他出来三娃飞快的就跑了过来,眼中的疯狂更胜,“宴哥……”
薛曲正好过来,听见这话意外的看了三娃一眼,对程宴道,“这是?”
程宴笑了笑,“不相关的人。”说着又叫了栓子和向学过来打了招呼。
“嗯。”薛曲看三娃那眼神微微皱眉,转头对程宴道,“要不去我那?”
程宴看了眼天,如今到了夏季天气热了,傍晚散学也晚了些,不过现在天黑的也晚,去薛曲那里待上一个时辰也不防事。
“行,不过我弟弟和向学……”
薛曲笑道,“一起去就是了。”
向学摇头,“宴哥,你和栓子去吧,我先回家去了。”
程宴瞥了眼三娃点头道,“也行,那你路上小心点。”
向学咧嘴笑笑,“宴哥放心,我会去跟大娘说的。”
“那多谢了。”程宴笑着看着向学走远,才叫上栓子跟着薛曲一起走。
只是他们一走,三娃也跟了上来,程宴回头,眼神冷冰冰道,“你忘了我说的话了?”
三娃顿住脚步,看着他欲言又止,这些天他被他娘关在家里一步都不能出,使得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宴哥了。他今日趁着他娘和乔寡妇打架跑了出来,特意到这里等宴哥散学,可宴哥为什么会赶他走?
程宴看着他眼中竟出现迷茫之色,越发觉得如今的三娃已经疯了,大概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后对如今的生活不能接受,整个人都崩溃了。
但程宴不会同情他,他看着三娃冷笑道,“你是忘了如何被你娘关在家里的了?”他指了指自己,“是我,信不信让你以后再也不能出来?”
三娃猛的打个寒颤,惊恐的看着程宴,“宴哥,你不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程宴神色不变,“我从来不后悔。”
说完程宴紧走两步追上前头的薛曲和栓子。
令程宴意外的是薛曲竟然和栓子也相谈甚欢……
于是程宴得出结论,薛曲是大小通吃,不管跟谁都能友好相处。
不过这样的性子在官场上却是不错,左右逢源……
呸!
程宴摇头甩去自己的念头,这词明明不像好词,怎么就不假思索的安在薛曲头上了呢。
“怎么了?”薛曲见他摇头忙问。
程宴笑,“没事。”
薛曲嗯了一声,然后兴奋道,“我跟你讲,你真该去府城看看,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才知道清河县又多么的偏僻。”
闻言程宴幽幽道,“不好意思,在下清河县也没去过。”
薛曲当即忍不住笑了,“好吧,有机会先去清河县看看再到沂州府去瞧瞧。”
“嗯,”程宴点点头,“我们乡下人总归要进趟城开开眼界的。不像你们城里人……”
“二哥……”栓子见程宴如此和薛曲说话不由有些紧张,他可听说了,薛曲是薛家的人,若是想去薛家族学,与薛家人打好关系势在必行,他二哥平时挺稳重的人咋和薛曲说起话来一点稳重都没了。
程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栓子看了眼薛曲一个劲的给程宴使眼色,程宴笑了笑,“没事。”
“当然没事。”薛曲乐呵呵道,“难得看你二哥不稳重,挺有意思的。”
程宴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学兄,我今年才十岁。”
十岁的孩子不稳重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薛曲摇头失笑,“对,你才十岁,我倒是忘了,差点把你当成八十的老头子了。”
程宴:“……”不就老成一点吗,难得这年头不都是流行成熟稳重吗?
切,他撇了撇嘴,眼见到了薛家小院,程宴收起戏谑,跟在薛曲到了门前。
冯伯听见动静开门让他们进去,薛曲带着兄弟俩直接进了书房,冯伯给他们端来糕点和茶水又退出去了。
栓子好奇的打量薛曲的书房,见书架上摆着十多本书,栓子感叹道,“薛哥哥,你家的书好多啊。”
“啊?”薛曲一愣,看了眼书架上的书,挑眉道,“很多?”
栓子点点头,满脸的羡慕,“是呢,你家的书好多。我和二哥一共才三本书,加上你送给二哥的才多了点。”
一旁的程宴都不想说话了,傻弟弟啊,你就非得在人前自曝其短?
薛曲看他这模样直接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他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递给栓子,“喜欢就送你。”
栓子满脸虔诚的接过去,然后翻了两页,小脸直接红了,“薛家哥哥,这是啥书啊,咋还有图啊。好奇怪啊。”
“啊,拿错了。”薛曲尴尬的将手抽回去,随手塞到一个角落里,讪笑道,“拿错了,那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书。”说着又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仔细检查没问题后才递给栓子。
程宴不满的看着薛曲,不用看也知道那本披着圣贤书皮的书到底是什么书,无外乎春.宫图罢了。
不过薛曲如今十五六,在前世十五六还在上中学,而在这里,十五六当爹的都有了,像薛曲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孩子本身就毕竟早熟,能看这种书也不奇怪。
只是这种书让栓子看见了也不好,少不得等回去的时候嘱咐两句,不然在外面说漏嘴,那可就丢人现眼了。
迎着程宴指责的目光,薛曲有些心虚,他看这种书也罢了,可眼前这俩还是孩子呢。他赶紧拿起桌上一堆东西塞给程宴,“这些都是我搜集来的关于县令和知府的程文,你拿回去研究一下。”
说着又怕程宴自尊心强不屑一顾,表情凝重道,“科举考试虽然埋头苦读重要,可研究这些也同样重要,而且即便是县令,当年也是同进士出身,考举人尚且难考,别说进士,即便他们是同进士,那也是学问一顶一好的。而且如今的知县当年是二甲进士出身,所作文章文采斐然,只是因为运气原因没能留在京城反而到了清河,这倒是咱们清河的福气了。只是再好的官,评判试题时难免带上各人情感,所以研究他的程文了解他的喜好很重要。”
程宴接过来翻看两页,然后点头,“多谢薛兄。”
薛曲拍拍他的肩膀又道,“我知道你有天分,有天分是好事,有些人天分不够即便再努力都没有,而你有天分又努力,等日后下场肯定能有好成绩,兴许还能中个小三元回来。只是天分有可以引以为傲,但切不可因此骄傲自满,这世间有天分的人不少,然而你写的再好与考官心意相左,写的再好,考官都可能不会给你中,即使中了恐怕位置也不会靠前。你理解吗?”
程宴郑重点头,看着他道,“薛兄,我明白的。”他顿了顿,“迎合考官心意和意图并不是拍马屁,而是考验我们学问,学问到家了,不管写什么样的文章都难不倒我们。对吧薛兄?”
“对。”薛曲笑着点头,又拿了基本时文给他,“这是府城那边流行的时文,只做参考,我不建议你背诵,这本我瞧着作的还不错,那研读一下看看是如何破题、承题即可。”
“记住了。”程宴对薛曲很是感激,前些天他还为这些烦恼,还想着要不就厚脸皮找张秀才,没想到薛曲竟然给他送来了,加上之前送他的书,这次可谓又是一份厚礼。
然而接着薛曲又给他一份大礼,“我特意从府城给你买了五经,我就放在这边,你拿回去或者来这里看都行。”
程宴眉头微皱,“薛兄,这太贵重了。”
薛曲摇头,“不算什么,能交到一个知己,可不是这些书能买到的。”
程宴有些动容,他看着薛曲微微点头,“薛兄,别的不多说,他日有需要,程宴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的大义凛然,薛曲却扑哧笑了,“怎么说的跟明天我就亡命天涯了是的。”
程宴:“……”果然跟薛曲交往,不能以常人思维去想。
还没等他翻白眼呢,薛曲又拿手拍拍他,“放心,等我需要插刀的时候肯定要找你的。”
程宴:“……”妈的,他收回那话还不行吗,简直没完没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