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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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张秀才屋里出来, 就看见张云秀站在外面探头探脑, 见程宴出来, 张云秀蹭的过来,好奇的问道, “先生没打你?”

    程宴停下看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道, “先生为何会打我?”

    张云秀张口就来, “你狂妄自大,以为自己了不起就敢去下场, 先生能不打你?想当年我也是因为这事儿被打过的。”

    刚说完张云秀就捂住嘴,哎呦, 咋把这事说出来了, 太丢脸了。

    程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哼了一声。

    张云秀被他笑的头皮发麻,讪讪的问道,“你、你笑什么?”

    “笑你可笑。”程宴说完,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离开了。

    他走了张云秀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他摸摸脑袋, 自言自语道, “这不对劲啊,二叔对他咋这么好呢。”

    “我对你不好?”

    张云秀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瞅见他二叔站在门口, 脸色阴沉的看着他, 他吓得赶紧跑, “先生再见,我去读书了。”

    张秀才摇摇头,心里却感叹,要是这俩人换换多好,可惜如此蠢笨的竟然是他侄子,天资聪颖的那个却不是呢。

    张云秀一路追着程宴去了,进了学堂屋里,程宴已经集中注意力开始抄书了。

    他抄书的时候认真,宽大的一宿被他挽起系在胳膊上,整个人神态严肃,让人看着都不敢轻易打扰。

    张云秀有一肚子话要问,偏偏看他认真又不敢打扰,他可是知道这位比他小好几岁的同窗的脾气,上次不声不响卖个惨就让二叔揍他一顿,今天他又告状,再惹他难保不对他下手。

    啧啧,张云秀看着他摇摇头,余光却瞥见刘豫,他想了想又跑过去道,“学兄,我猜先生是不肯让程学弟明年下场了。”

    刘豫抬头看他一眼,疑惑道,“为何?”

    张云秀得意一笑,然后走回来,“你猜。”然后拿出纸笔也开始练字。

    刘豫皱眉看了眼张云秀不由失笑,再看一眼全神贯注的程宴,心中又万分感慨,有人天生就是读书的料,程宴就是这样。

    像他,虽然也常被先生夸赞,然而他却明白,他全靠努力和勤奋。

    “学兄?”刘豫感慨的时候程宴注意到他的目光便看了过来。

    刘豫笑了笑,指了指张云秀,“张学弟说先生不同意你明年下场。”

    “嗯,他说的没错。”程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张云秀,看的张云秀一阵心虚,“学弟,你、你看我做什么?”

    程宴挑了挑眉,“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张云秀噎住,他和程宴犟嘴好像就从没赢过,干嘛要自取其辱呢。

    张云秀气闷的坐下,“你敢说明年你还下场?”

    程宴哼了一声,故意道,“八个月之后的事情谁说的准,我今日的确说了不去下场。但这是我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若是我都准备好了,先生自然没有反对的必要了。”

    看着张云秀惊讶,程宴叹了口气道,“不过张学兄肯定是下不了场的。”

    “我为什么下不了场?”张云秀有些不服气,“我可比你学了好多年呢。我开始启蒙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啧,”程宴摇头叹息,“这就是张学兄的可怜之处了。”

    他说完又叹了口气然后低头继续抄书,而张云秀则涨的脸通红。他自然明白了程宴的意思,笑话他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不能下场呗。

    张云秀气的牙根痒痒,见别人看过来,气急败坏道,“看什么看,大学背熟了吗?中庸吃透了吗?”

    其他人纷纷做自己的事情了,张云秀斜睨一眼程宴,复又气呼呼的也开始练字了。

    许是因为程宴的刺激,一下午张云秀都练的非常认真,张秀才过来巡视的时候甚至还夸赞了张云秀,张云秀的心简直复杂无比。

    程宴既然知道自己之前疏忽大意,自然要查漏补缺,如今四书他还差一本便能学完,后面还有五经,不只如此还得研读一些程文时文。

    这程文程宴也找刘豫了解过,是科举考试中,由官方撰定或录用考中者所作,以为范例的文章,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的程文却多是考官历年所做的文章。比如县试一般要了解县令自科举以来所做的文章,还要了解县令在本县任职时录取生员所做文章的趋势,是保守还是激进,是老成还是年轻朝气。同理,府试则要看知府,院试要看提学官。

    只是不管是县令知府还是提学官在一个地区所在时间有限,可能你还未能考中,他们就换任了,新的官员入职,你又要从头研究。

    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有门路的程文好搜集,可若是没门路,找不到这些,不了解考官。等你参加考试的时候写的再好,与主考官主观意念相悖,可能都中不了。

    反之有些生员不好好读书,靠着研究程文研究任期内主考官的秉性却能考个功名,当然这些人想中举甚至进士不可能,但考个秀才却有可能。

    这时文也是八股文,却不是考官或者进士所做,反而是一些久考不中的人所做。他们专门研究在任考官秉性和程文然后写出附和要求的文章,有人卖他们便卖。可以相当于程宴上辈子学校出的模拟题了。

    只不过上辈子学生所用模拟题是研究高考,而这时文不仅要研究八股还要研究\'人。\'

    甚至研究‘人’胜过研究八股。

    程宴对这种时文心中不屑,所以也没打算研读这些,毕竟是落第生员所做,他觉得等他学好还不一定比的上他所作呢。

    想到这,程宴不由想到他曾经的未婚妻薛璐,薛璐和她是同一所中学的老师,与他不同,薛璐是学汉语言文学的,在学校教语文。他偶尔想起薛璐,就想若是她在,会不会他能轻松一些?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的惦记却不能减少,只希望他没了,薛璐能好好的走完未来的路。

    “程学弟,你唉声叹气的做什么呢,整天跟个小老头是的。”张云秀见不得程宴故作老成,不说两句就要死。

    程宴看他一眼,不与他这个中二少年一般见识,不过他也不能说就是了。毕竟他想的是他曾经的未婚妻呢。

    张云秀早就做好从程宴嘴里套不出话来的准备,撇了撇嘴也就不理他了。也是他自己犯贱,明知道程宴不愿理他,他还上赶着说话找事,简直不能忍受。

    至于程宴,过了那次争端后对张云秀也摸透了,就是个中二少年,喜欢找存在感,上辈子他们学校一学校的中二少年。对中二少年他的态度一向是你爱干嘛干嘛,只要你别犯我手里。

    张云秀如今还算乖,程宴觉得他也能忍受。

    散了学,栓子跑来找他,兴奋的说,“二哥,先生夸我了。说我学的扎实。”

    “是吗,那好好努力。”程宴笑着拍拍他脑袋,果然小家伙更加高兴了,向学有些没精神,哀怨的看了他们一眼,“栓子,你和宴哥咋都这么聪明啊。”

    栓子挺高兴的,“这是天生的,你羡慕也没用。”

    向学一些瘪了嘴,提着小篮子就往门口走,“不跟你们玩了,太讨人厌了。”

    栓子在后面咧嘴,“我把二哥分你一半……”

    他话音刚落,向学又跑回来了,满脸的兴奋,“宴哥,那个老伯又来了。”

    他可还记得那老伯呢,之前来找宴哥,给宴哥好些书呢,书可贵呢。

    程宴一听便知道是冯伯,当即眼前一亮,来不及等栓子和向学,一溜烟的就跑向门口去了。

    已经好久没见二哥如此激动的栓子惊讶的合不拢嘴,“二哥咋这么高兴啊。”

    程宴当然高兴了,他知道冯伯来肯定带来了薛曲的消息,虽然与薛曲相处时间很短,但是薛曲对他的耐心和帮助却让他不能忘记。更何况他想见薛曲一面,跟他打听一下科举考试的细节,这些虽然张秀才也能解答,但是他更喜欢和薛曲交流。

    到了学堂外面,果然看见冯伯站在那里,程宴过去,开心的喊了声,“冯伯。”

    冯伯看着他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的信,他中了秀才,可能要过些天才能过来。”说着又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他,“这是公子让给你的东西,务必收下。”

    程宴惊讶的看他一眼,又瞥了眼包袱,看包袱形状也知道是书,他也不多说,拱手行个大礼,“请老伯替晚生向薛兄道谢。”

    “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管,你们见了面自己说去。”冯伯笑着将东西塞给他,“那我回去了。”

    “嗯。”程宴站在原地看着冯伯走远,这才想起来被他抛之脑后的栓子和向学。

    而且不光他俩,就连刘豫和张云秀几个也朝他这探头探脑,见他看过来张云秀八卦道,“哎,程学弟,刚才那人是谁啊?可别说是你爹啊,你爹穿的可没这么好。”

    程宴闻言气的打量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哎!”张云秀拉住他,“你还没说他是谁呢。”

    “爱谁谁。”程宴不愿与他多说,拉着栓子和向学就要走。

    张云秀好奇这人是谁,便拉住栓子不让走,“程冠学弟,你知道刚才的人是谁吗?”

    栓子瞅一眼他二哥,见他没阻拦,便道,“薛家哥哥的仆人。”

    “薛家?”张云秀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镇上姓薛的人家,思来想去一个下人都能穿的这么好的似乎只有一家,只是那家人如今都在清河县居住,等闲不会来镇上,程宴一个农家小子是如何与薛家人结识的?

    也不怪他多想,薛家在清河县颇有威望,就说薛家在清河县的族学,比之清河县县学都要好,当初他二叔也想将他送进去,可惜一番考校他被薛家族学拒了,当时的先生还道:此子于读书没有天分,还是另做其他出路吧。

    当时张云秀气的差点掀桌子,要不是他二叔死命拽着他,恐怕他真的会闹出事情来。

    只是没想到程宴居然与薛家人有来往。

    张云秀想到这里看向程宴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哦?薛家?清河薛家?”

    程宴没想到他知道薛家,微微皱眉道,“这个我不清楚。”

    “不清楚?”张云秀嗤笑,“不知道能和人家这么近乎?不知道你怎么扒上去的?你莫不是想去薛家族学吧?”

    他的态度过于尖锐,让程宴有些惊讶,这些天张云秀虽然也喜欢开些无关大雅的玩笑,可他不没放在心上,也知道张云秀的确没有恶意,可不过是薛家来人给他送信罢了,他怎么如此激动?

    “你到底想说什么?”程宴看着他,神色微凛,“我与薛兄来往,与薛家又有何?就算有干系,与长兄又有何干?”

    张云秀撇嘴,“整个清河县哪个不知道清河薛家但凡读书人,又有哪个不知清河薛家族学?别说薛家族学举人好几个,就是进士都有一个,你会不动心?你会不想去?”张云秀鄙夷道,“自己将我二叔的学堂当成跳板还不承认,程宴,你也太虚伪了。”

    程宴皱眉看着他,冷冷道,“随便你怎么说。”

    说完,程宴拉着栓子和向学就走。

    张云秀在后面喊道,“程宴,你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少,不过你心也太黑了,我二叔免你束脩进学,你要是做对不起他的事,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呢。”

    听闻这话程宴猛地转身,看着张云秀道,“我如何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他顿了顿,眼神冰冷,“还有,我感激先生,敬重先生,与你也没什么干系。”

    说完再不停留直接离去。

    张云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愤恨的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学堂到后院找张秀才去了。

    路上栓子见程宴走的飞快,担心道,“二哥,张学兄不会再找咱麻烦吧?”上次他们什么都没干张云秀都找茬,这次二哥和张云秀起了争执,张云秀再欺负二哥咋办。

    程宴呼了口气道,“他不敢的。”

    他心里有些郁闷,但又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张云秀的话让他非常不痛快。

    到了家和家人打了招呼,程宴就进里屋炕上准备抄书练字了。苗翠花见他脸色不好,问了一句,“怎么了?”

    程宴摇头,“无事。”

    苗翠花没再问,出去叫了栓子偷偷问了,栓子将学堂门口的事情说了,苗翠花也有些担忧,“你二哥招惹了先生的侄子,要是他给你二哥穿小鞋在先生面前说他坏话咋办。”

    栓子撅嘴道,“二哥说他不敢的,而且上一次张学兄欺负我们,先生就教训张学兄了。”

    虽然这么说,可栓子心里还是不安生。

    而程宴抄了几页书,心情总算平复下来,从袖中取出薛曲给他的信,脸上总算有了笑颜。

    薛曲中了秀才不假,而且成绩还挺不错,县试是清河县案首,府试和院试虽然没能案首却也都是第二名,在信中程宴自然也看到薛曲话语间的遗憾,信中道,中了秀才后他会在府城待上一段时间,与同榜考生参加文会,过些时日才能回清河。如今乡试三年一考,而去年刚考过乡试,所以薛曲要想参加乡试只能等后年才可以。

    信中薛曲还道,等他返回清河,会来镇上住一段时间,之后会去薛家族学进学。信写的很短,还说其他的话等他回了清河见面详谈。

    程宴见薛曲将他当成同龄好友交往他的心里其实挺高兴的,人就怕没有真心实意的朋友,上辈子他就有几个好友,这辈子兄弟姐妹虽多,可朋友却是没有,如今有了薛曲,程宴方觉得没那么孤单了。

    至于张云秀……

    程宴微微敛眉,张云秀除去性子跳脱改掉他的少爷习性之后也是个不错的人,只是这中二病少年犯病严重,一言不合就挑事,这让他非常头疼。

    “二哥,我写完了,你帮我点评点评?”

    程宴正思索,栓子进来了,程宴将他手里的纸张拿过来看了眼,觉得栓子的确聪慧,向学比他进学早了半年多,如今写的字也没栓子周正,难怪爹娘当初愿意将栓子送去进学。而原主曾经在家中除了在搞事情上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在读书上真没啥表现。

    “写的不错,只是腕力不足,写的字还没力道。往后咱们试着将纸挂到墙上试试,这样我觉得更能锻炼腕力。”程宴道。

    栓子先点点头,突然指了指墙壁道,“二哥,咱家这样的墙能铺纸写字吗?”

    程宴抬头仔细看了眼突然笑了,还真是不能,这墙坑坑洼洼的,铺上纸没等写呢估计就被泥巴戳个窟窿了。

    “拿木头让徐木匠刨个平板挂墙上你们再铺纸就是了。”程铁柱从外面进来,将斗笠竖在门口,“咱家后头有几棵树,过两天我和你大哥砍了晒干拿去让徐木匠给你们刨两块。”

    程宴点点头,“谢谢爹。”

    程铁柱呵呵直笑,“一家人客气啥。”

    程宴唇角弯弯,显得心情很好。

    第二天去学堂的时候张云秀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程宴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坐下取出书本开始默背。

    张云秀见他不主动跟他说话更生气了,将书本摔的啪啪响,正好张秀才进来,看见他这模样,戒尺直接扔了过来,“再闹滚出去。”

    张云秀没躲开,脸上被砸了一道印子,他委屈的看着张秀才,不明白他二叔为什么还要护着程宴这个白眼狼,明摆着程宴只是想将这里当作跳板,只要有机会就是要去薛家的。

    薛家族学重学问,程宴虽然进学日子短,但在同龄人中绝对进步神速,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程宴一旦去,薛家族学肯定会接纳。

    而程宴坐在那里默背完一篇文章后,心中忽然想到薛家。

    他仔细想了想,原主记忆里对薛家其实是有印象的,只是印象不怎么好罢了。

    因为原主中了秀才后曾经想入薛家族学,然而却被薛家族学拒绝,至于原因,似乎原主也不愿记住,任凭程宴如何想都没想起来。

    至于薛家,的确是清河县第一大户,家族中不光举人众多,就是进士那也不少,如今薛家地位最为尊崇的是二房老爷,如今任朝中户部侍郎,另有几位老爷在外任职,有的是知府,有的是同知,可想而知薛家地位多尊贵。

    当然别说在清河,就是在整个沂州府,薛家那也是响当当的人家。

    在原主的记忆里,薛家二老爷户部左侍郎,那是站在原主对立面的人,在原主敌人的名单里,这位薛大人绝对是数得着的人物。

    然而,程宴却觉得,既然这位薛大人是站在原主对立面的人,那么,薛大人肯定是个好人……

    咳,别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只因为他更笃定原主上辈子真的是个无恶不作天下人喊打的大奸臣。

    试问,奸臣一般与忠臣相对抗,当然,也可能都是奸臣争权,然而原主的记忆里薛大人的确是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的。

    程宴想到薛家,想到薛曲,又想到原主,觉得这似乎是冥冥之中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