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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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抽搭搭的青禾一见到姑娘, 瞬间抑制不住情绪, 放声哭了起来, 碧玉愣了好一会儿,去看姑娘的神色,但见那张如刻如画的脸上并无多大波澜。

    岂知乌凰此刻一颗心似被扼住, 难受得想吐,她忽就撑在桌上弯腰一阵干呕, 似要将心肝都呕出来。

    碧玉眼里亦泛了泪光,忙上前去搀扶,声音带了哭腔,“姑娘您没事吧?”

    乌凰不过呕了一口清水,蓦地想起前段日子怀着那团骨肉恶心作呕的煎熬,眼里早蒙了层水雾,浑身微微战栗, 双唇直颤却满口叫着“阿离”。

    碧玉倒机敏了一回,忙安慰道:“兴许只是后院那帮人瞎嚼舌根子, 您先别着急, 奴婢这就去前院打听打听。”

    眼底裙摆一晃, 乌凰伸出的手只抓了个空,胸口难受到呼吸困难,等她换过气来,碧玉早一溜烟儿跑了。

    这句话亦提醒了青禾, 她极力收了哭声抹了两把泪, 把食盒子一丢, 上前去扶呕得一脸煞白的乌凰,“姑娘,您别急,奴婢也只是听了一嘴,满院都在说王爷刚刚在朱雀大街上遇刺了,或许只是受了伤……”

    乌凰渐渐平静下来,心中的巨浪亦平静许多,可胸口还是难受得紧,面色煞白煞白的,唇瓣也跟着失了颜色,她一把握住青禾的胳膊,眸色略显慌乱,“他若出了事,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阿离了?”

    按理是这样的,王爷带阿离过来尚且需要做足安排小心翼翼,遑论他人?

    青禾强忍着要滑落的眼泪,撇了撇唇,“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

    这话是在安慰姑娘,却更似在安慰她自己,王爷在她心目中就仿佛天上的太阳,高高在上耀眼得令她无法直视,他是面临几十万大军都从容不迫的俏阎罗啊,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刺杀?肯定是那帮婆子添油加醋乱嚼!

    没过多久,碧玉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小脸通红,进屋扶着桌子好一阵喘歇。

    青禾万分焦急,恨不能跺脚,“到底怎么样?”

    碧玉弯着腰摆了摆手,还在喘,“伤势……严重!”

    一颗心放回肚中却又揪起,青禾回眸去看姑娘,但见她神色淡淡的似没有反应,遂过去把人一扶,“姑娘听到了吗,王爷只是受了伤,一定会没事的。”

    思绪飘远的乌凰堪堪回神,双眸水色弥漫,一颔首,拿手帕轻拭眼角,似下了好大一个决心,语气清冷略显决然,“我想通了,只要知道阿离平安无事就好,见不见的,又有什么紧要。”

    青禾听出话外之音,当即一怔,眼泪又要往外掉,“姑娘,您难道就毫不在乎王爷的生死吗?”

    许多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便不能感同身受,而自己所受的伤,旁人又如何能体会?

    乌凰咬牙,她忘不掉他给的羞辱,那晚仿佛自己被扒得只剩一颗赤、裸裸的心,被他随意蹂、躏,践踏,直至捏碎。身体上的痛跟心痛比起来,太微不足道。

    她承认,那就是在别人眼里一个卑微之人不配拥有的自尊心,尽管支离破碎,但至今还在苟延残喘,她始终放不下,看得远胜自己这条命。

    乌凰闭眸颤颤吐出一口长气,“他或生或死,与我又有何干!”

    青禾就这样哭着跑了出去,碧玉一脸的莫名,看看姑娘又看看乱摆的帘栊,一时不知所措,杵了好半日仍见姑娘一动不动,这才抿抿唇小心翼翼请示,“姑娘若是想独自静静,那奴婢先出去了。”

    乌凰动了动,眉间那抹冰霜倏地化开,语气缓和不少,“你去取午膳吧,顺便把药带回来,告诉庄女医今日不用亲自过来了。”

    碧玉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食盒子便跑了出去。外面的抽泣声依稀可闻,乌凰眸光涌动半日,视线一落,定了定心神,抬手拾起那块油烟墨,心无旁骛地研磨起来。

    萧轼遇刺的消息火速传回宫中,皇帝听完禀报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问来人,“伤势如何?”

    来人略显焦急,据实禀报,“回陛下,殿下被贼人刺伤心脉,血流不止,情况十分凶险!”

    瞳孔又是一缩,皇帝皱着双眉若有所思,深沉的眸明灭不定,半晌,把袖一拂让报信者退下。素来一脸笑意的陈渡此刻亦眉间焦灼,征询的目光在皇帝面上停留片刻,终忍不住小声提问又作提醒,“陛下,软甲是老奴亲自为九殿下穿上的,怎还会被人刺伤心脉?”

    殿中并无外人,皇帝把手中还未打来的奏折往面前一丢,扶额撑在了案上,思索片刻才抬起眸来,“你亲自带御医过去,先探探虚实,若轼儿当真重伤,就是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去,也要保住他性命,倘若另有隐情,”他顿了顿,眉峰一动,“你便视情况,为他挡一挡。”

    陈渡心领神会,眉宇有所松动,“九殿下必然无事,陛下切莫太担心,老奴这就去看看。”

    皇帝又怎能不担心,只是从不表露,对这个儿子,他总是偏爱的,那是阿玥与他的骨血交融,即便阿玥走了这么多年,每每看到他们的儿子,便觉与她从未断了情分,可当年……往事不堪回首,那些过错与错过的悔恨,在心底蠢蠢欲动,皇帝及时一遏,再次将其压死在心底。

    奏折是没办法继续看了,皇帝立即勒令全城戒严,大力搜捕刺客,安抚百姓和搁置审判魏焱的旨意一并下达,之后在殿中来回踱了会儿步,又觉体力不济,叫人服侍着到了寝殿,刚坐下,便有小黄门入内禀报说舒贵妃在外面求见。

    皇帝幽深的眸底闪过一抹寒芒,却只把眉头略微一皱,语气沉冷,“让她进来!”

    舒贵妃是被人搀扶进来的,因为哭得走不动路,一张浓妆艳抹依旧妍丽的脸上妆都花了,倒真成了个大花脸,甫一入内到了皇帝跟前眼泪愈发汹涌,“陛下!”

    皇帝把眉皱了又皱,眉心挤出道极深的暗壑,也不命人看座,只冷冷看着她,“爱妃这是怎么了?”

    舒贵妃拭了拭泪,仍在抽泣,“陛下,臣妾适才得到消息,轼儿遇刺重伤,臣妾一时吓得六神无主,只能来找陛下……求陛下多派些御医前去救治……”说着一掩面哭嚎起来,“我的轼儿!这是谁人要害我儿啊!”

    演了这么些年的戏,演技果然炉火纯青,挑不出破绽,皇帝暗暗一声冷哂,眯了眯眼,“爱妃莫急,朕已派太医院的人去了,”说着一拂袖,语气加重,“你放心,刺杀吾儿的人,无论是谁,寡人一定会揪出来严惩不贷。”

    洞悉人心的目光定在舒贵妃面上,却瞧不出什么端倪,皇帝不禁冷笑,“爱妃对轼儿的一片真心朕已知晓,即便是担心轼儿,也别把身子哭垮了,后宫诸事还需爱妃替朕费心劳神,爱妃千万要保重才是。”

    舒贵妃这才勉强露了丝笑意,离了婢子的搀扶,上前福了福,“臣妾会的,陛下您也要好好保重龙体,轼儿有您的福泽庇护,定能化险为夷安然无恙的。”

    皇帝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自称累了要歇息,便下了逐客令。

    离了皇帝的视线,待侍婢用帕子把晕染开的脂粉擦拭干净,舒贵妃那露出的眼角眉梢,俱是阴谋得逞的笑意,兵器都淬了毒,那孽障既受了伤,便活不过今晚,回京的路上让他给侥幸躲过,这次便没那么幸运了!

    甫一出太极殿,迎面却碰上分花拂柳前来的万贵妃,舒贵妃大好的心情顿时沉了一半,一见到对方那张半点岁月痕迹都没留下的脸,便不觉咬牙,陛下宠爱她也就罢了,连老天都眷顾她,天生一副狐狸精模样,怎能不令人生厌!

    舒贵妃恨恨地瞧着,待人近身那眉眼弯弯一笑,一声娇滴滴的“姐姐”入耳,另一半好心情亦沉了个没影,她实在笑不出来,冷冷勾唇“嗯”一声,拂袖而去。

    舒贵妃的身影一过,万贵妃脸上的笑缓缓收回,待到了御前,忽眼眶一红,唤了声“陛下”。

    皇帝忙示意她到身边坐了,万贵妃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蛾眉轻蹙透着焦灼,“臣妾担心陛下的身子,不经传唤便过来了。”

    她心疼老九皇帝是知道的,此刻赶过来定是担心至极,看她忍得眼眶都红了,不禁抬臂揽了她的肩,“爱妃别太担心了,轼儿与寡人一样,是刀光剑影里闯出来的,不会轻易有事。”

    陛下的话最是能安慰人,万贵妃点点头,不点而朱的唇瓣轻轻翕动,“臣妾想陪您一起等消息。”

    皇帝抚了抚她的肩,欣慰一笑,“好,陪寡人一起等。”

    彼时的肃王公府,里三层外三层被寒甲侍卫围得铁桶一般,一堆人立在院儿里,有李书喜和几名副将,还有萧轼的幕僚,以及太医院的一帮人,三两交头接耳喁喁私语,面上皆是焦急不安。

    陈渡进去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出来传唤太医院的人进去,把人领到门口步子一停,回身看着几位老御医,未语先叹,“九殿下伤在心脉,又中剧毒,伤势异常凶险,可几位也知道陛下最器重九殿下,是以几位无论如何也要把九殿下救治过来,否则陛下迁怒,届时整个太医院便都要遭殃了。”

    御医们早听得冷汗直冒,这并非危言耸听,当年九殿下生母难产血崩而死,陛下便迁怒过一回,当时参与救治的御医掉脑袋的掉脑袋,流放的流放,凄惨空前。

    又交代几句,陈渡将诚惶诚恐的几把老骨头放了进去。

    然而几人进去一看,震骇当场,缓过神来无不心惊胆战脖颈发寒,不得不担心起自己的脑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