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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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从云层上漫下来时, 嵇仲岚正好一脚踏出马车, 一打眼, 便瞧见刚被晨曦渡了层金光的“肃王公府”四字大匾额,他不禁眉尖一抽,心道:普天之下怕也没有比这更简单直白的公府了!就连最不讲究的二殿下也给自己公府取名“晖堂”, 这九殿下丝毫不讲究,未免有些过犹不及。

    眯眼看了片刻, 前方王尚书也下了马车,嵇仲岚立即敛了敛容,端得一脸冷淡平静,上前跟在王尚书身后。

    到了门口须例行检查,侍卫见嵇仲岚一身常服且眼生便给拦截下来,“你是何人?干什么的?”

    前面王尚书忙折回来解释,“他是大理寺的人, 是殿下命本官带来的。”说着示意嵇仲岚出示官牌。

    那侍卫拿过官牌细细看了,递还给嵇仲岚, 毕恭毕敬一抱拳, 道:“请大人稍等, 容卑职入内通传。”

    公府的防卫自然严谨,王尚书友好地对嵇仲岚笑了笑,没说什么只耐心在一旁等他。很快那侍卫便折回来,又是一抱拳, “让二位大人久等, 王爷说了, 请二位去厅事等候。”

    王尚书随和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嵇仲岚去了厅事。

    一入内,更是防卫森严,一路走过来所见的银甲带刀侍卫共计十五人,暗处必然还有,嵇仲岚一路打量,甫一进厅事,他四下一扫,略微讶然,偌大的厅事十分空旷,除了几张桌椅再没其他摆设,装饰简直比大理寺正堂还要单调,难道肃王是真的不喜讲究?

    嵇仲岚陷入沉思。

    不多时,肃王的贴身侍卫出来传他们进去,王尚书忙理了理仪容,这才对嵇仲岚微微一笑,甚是得体地走在前头,“你跟我来吧。”

    进了书房举目一扫,仍是十分古朴简单的陈设,肃王就坐在那一张书案后,奋笔疾书写着什么,待走得更近些,嵇仲岚细细打量起来,肃王的英姿他只远远瞧见过,如此近距离端详还是第一次,但见此人面若寒玉气质卓然,不怒自威有王者气度,他倒毫不畏惧,明目张胆把人看着。

    萧轼有所察觉,一抬眸,恰与那两道似能洞悉人心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一瞬间电光石火,二人俱是一愣。

    见嵇仲岚久不行礼,王尚书忙掩唇低咳两声以作提醒,奈何这人浑然不觉似的,正急得无法要上前解释,身形还没动,但见嵇仲岚颔首掀袍单膝一跪,腰杆儿挺得笔直,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大理寺正嵇仲岚见过肃王殿下。”

    萧轼亦开始细细打量起嵇仲岚,暗叹此人不仅才能不凡且生了副好皮囊,一时又多了两分赞许,据说他博闻强记擅长推理,此前大理寺破获的几桩大案,皆有他的功劳,却不知这回史逸的案子他又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推理,如是想着,手掌一抬,带了些许笑意,“俗礼可免,以后见本王亦不必行此大礼。”

    待人起了身,萧轼放下手中紫毫,略好奇地问道,“听闻你想重查史逸遇刺一案?是有何发现?”

    伺机察言观色片刻,嵇仲岚把眸一垂,微微一揖,“微臣的确发现可疑之处,只是目前尚无证据,恕微臣不能呈报。”

    此案非同小可,之前他刚同刘大人说要重新立案,当夜父亲就语重心长与他一席长谈,紧接着倚楼春地下室里的大量金银财宝便被转移,不知去向,显然已是打草惊蛇,这案子要继续往下查,恐怕困难重重,单凭一己之力只怕举步维艰,而这个肃王,特意把他叫来询问,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他不得不小心防备。

    正如是想,却听萧轼笑了笑,“寺正不愿说也罢,此案移交刑部也有月余,却丝毫没有进展,本王请你来是想让你协助破案,不知你是否愿意?”

    愿不愿的本也不由他,一声令下便是,可萧轼仍想尊重下他的意愿,嵇仲岚有些讶异,须臾之间思绪已百转千回,不觉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颔首应道,“微臣自当尽力,只是此案恐怕牵连甚广,甚至有可能涉及权贵,而微臣人微言轻,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谁说此人不懂迂回?这分明进退有度得很呐!萧轼眉峰一挑,微微勾唇,“这个不妨,本王去父皇那里给你讨一个钦差,便没人再敢拦你,你只管按你的想法去查即可。”

    此话一出,嵇仲岚不免诧异,难道是他怀疑错了?抑或是肃王故意在给他摆迷阵?

    他一时也琢磨不透,快速一番暗忖,抬眸看着萧轼,故意试探,“多谢王爷抬爱,微臣必当全力以赴,不过此事涉及到倚楼春,微臣还想向王爷讨个恩典。”

    一提倚楼春,萧轼立时警觉起来,回想上一次他查问乌凰的事,心里略有不快,面上却仍丝毫不显,“你说!”

    细微的眼神变化仍没逃过嵇仲岚的眼,他垂下眸勾了勾唇,“微臣想讨一块倚楼春戍卫的腰牌。”

    有了倚楼春戍卫的腰牌,便能在后院来去自如,亦不惹人怀疑,萧轼立即明白他的心思,可心里头不大乐意,他若要大肆查倚楼春,自然不会漏掉凤尾轩……

    良久等不到回应,嵇仲岚再抬眸,正捕捉到萧轼眸底闪过的一丝犹疑,心思亦不觉复杂起来,当初他猜到乌凰是被肃王所藏,以为肃王是怜香惜玉,直到发现那晚的落胎药,他才知道肃王根本不疼惜她,不惜摧残她的身体,甚至把她当做禁、脔,若非如此,她又怎会那般绝望!

    至此,肃王英明神武的形象彻底在他心中颠覆,他又失望又痛心,心痛乌凰遇人不淑,怜她被人糟践,便似自己的心被人糟践了一般。

    萧轼岂知自己欣赏的人才此刻正低着头对他咬牙切齿,竟还是为了乌凰,好一番忖度之后仍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不过,很快他又有些后悔,因为当晚便在倚楼春与嵇仲岚碰了个正着,他本带了阿离去看乌凰,好不容易等阿离睡了,放进食盒带进倚楼春,一路上唯恐孩子醒了哭,被人发觉,所幸守卫们从不对他进行搜查,阿离也很乖,尽管如此,跟在后头的晚秋亦吓了一身汗。

    嵇仲岚亦暗暗心惊,他刚混进竹林给乌凰送完东西,出来就碰到肃王一行,好在他没有逗留,否则又要给她惹麻烦了,定了定心神,他迎面走上去泰然行礼。

    光线虽昏暗却能辨人识物,敏锐的视线落在后头那名女子身上,肃王既要去凤尾轩,带着这么个身形丰腴的年轻妇人做什么?嵇仲岚疑惑,再把那妇人略一打量,立即察觉出异常。

    目光最终定在那食盒上,以食盒的大小,若里面只是装了美酒饭菜,双手拎着并不觉吃力,可那妇人的样子似拧了个极沉之物,委实可疑。

    不过疑心归疑心,肃王位高权重,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他过问,遂敛了敛容朝旁边一让,作揖恭送,“殿下慢走。”

    萧轼本还有所担心,见他如此识趣什么也没问,便也装作漫不经心,临了还嘱咐了一句,“查案没日没夜最是辛苦,案要破,身子也得顾着,若需要人手,本王给你加派便是。”

    嵇仲岚把身子低了低,“谢殿□□恤,至于人……待时机成熟,微臣自会向殿下张口讨要。”

    萧轼只觉他话中有话,却也没太在意,回眸看了一眼食盒,带着几人向竹林走去。

    屋子里,乌凰正摆弄着自己新到手的宝贝,一样一样都摩挲个遍,时不时拿到鼻子底下嗅一嗅,除了那日她所说的,还有嵇大人添的几样,尤其是那方青釉莲花叶子笔掭,委实合她心意。

    如今这堆宝贝于她而言弥足珍贵,欠七殿下和嵇大人的钱,还有其他要用钱的地方,便全靠它们了。

    一幅丹青的雏形刚在脑中浮现,忽被大呼小叫跑进来的碧玉打乱。

    “姑娘,姑娘,王爷来了……”

    乌凰一怔,还是青禾反应快,忙把花绷子一丢,跑过来收拾满桌子的笔墨纸砚,好一阵“叮叮当当”,可把乌凰心疼坏了,“你轻些,别碰坏了!”

    青禾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全堆到包袱里一系,藏到了衣橱里,刚把柜门关上,王爷便进了屋。

    三人惊魂未定,乌凰显得还算平静,把眼眸一垂,站起来微微一欠身也不说话,便算行过礼了。

    萧轼眼里只容得下她,另外两个神色慌张的婢子根本看也不看,走上前去把乌凰一牵,坐到了桌旁。

    乌凰分明想躲,缩手的那一瞬又想到了阿离,便似软肋被他攥死,眼眶一酸只能随他拉去了。

    “手怎么这么凉?”萧轼蹙眉看着她,见她樱唇蠕动有话想说却难以启口的模样,知道她急着见阿离,可他却想与她单独再待一会儿,于是扯谎,“你别急,晚秋在给阿离换尿布,还要喂奶,喂完了就抱进来。”

    说着把她冰凉的一双小手捧到掌心搓揉起来,“小孩子怕凉,把手搓热乎了才好去碰。”

    乌凰瞥了眼不远处的炭笼,欲抽回手他却不放,拗不过只好又由他搓去了。

    除了搓手,这人倒也没别的举动,只是灼灼的视线盯得人浑身不适,乌凰虽一直颔首垂眸却也知道他在看自己,面上不觉泛起红晕,银牙几欲咬碎,终忍不住启唇问了一句,“该好了吧?我想多看看阿离。”

    娇羞的模样看得萧轼险些把持不住,他俯身把她一双手捧到唇边吻了吻,凑到她面前,不容她闪躲地,笑问道:“难道凰儿就不想多看看夫君?”

    乌凰直朝后掣,被他一声“夫君”激得浑身起了层微粒,冷一阵又热一阵,跟得了大病似的,他又不让逃,窘迫得双眸噙了泪,萧轼见她又要掉泪珠子,忙把人扶正坐好,仿佛摸了个烫手山芋,赶紧撒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