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城手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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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隔音,可这么响,外头肯定听得见,你倒是轻些。”羽褚城抿嘴,偷偷憋着笑,面上却只表露一两分,不似墨余珊扶着墙止不住地狂笑,已经摊倒在了地上。
见大小姐气得又羞又恼,怒火越升越高,他咳嗽两声,端坐好正色道;“先前就说了乞丐,还没怎么解释这家门口。来的时候我找了些资料,之前看信也留意了一下,这才有了些发现。小鱼,帮我拿下纸笔。”
“哦。”墨余珊起身去拿,脸上还是有些笑。苏越雅怒瞪着他,他无赖地回视,苏越雅气极。
她实在想不通这个人在干什么。阿墨的家事她也知道点,三代纠纷,又牵涉到自个,偏偏又是个重情的,每次心里不舒服都会跟发疯似的大笑,又不是不清楚。这人谁都不肯舍弃,到最后孝义天理无法两全,打击必然很大,现在明明还有挽救的余地,怎么阿城行事感觉却是要将她逼到绝路上,她们三个不是好朋友吗?
在这方面,苏越雅也是懵的。她跟墨余珊还有羽褚城都是打出来的友谊,之后三个人长大,苏越雅对付商业劲敌的手段是越发熟练狠辣,再加上她不喜言笑脑子又好,看上去就跟个阎王一样,但是那只是对外人而已,对于熟悉的人可就一点心眼也没有了。这也是她看不透羽褚城的原因之一。
再说墨余珊。房间约有20平方米大小,中间是一张圆形桌,围绕着的三个环形沙发,东面书架,许多书籍放在上面,安排得明明白白。北面门,南面有窗,窗上挂着一盏孤灯,西面有个不规则架子,上架下柜,放了诸多玩意。其中羽褚城所需要的笔和纸,正在柜子最右边第一间。
给拿来纸笔后,羽褚城就在上面画起来东西,一晃就是半小时。
这半小时里,苏越雅涂指甲油,墨余珊压腿,最后两个人竟然跟羽褚城几乎同一时间起身。苏越雅放下指甲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墨余珊喘着气慢悠悠走过去。
其实她真的不想压腿,最好动都不动,但是又心里堵得慌,像是溺在了没有浮木的大海,心跳还快到怀疑人生,哭也哭不出来,最后一腔暴力发泄出来,不小心就竟过去半个小时。
羽褚城弯腰左右摇晃,左手搭着右肩摆了好久才说,“过来看看。”他可是不轻易落笔的,哎呀,好久没画画了,总觉得进步了点呢。
正当他心里美滋滋想着,墨余珊跟苏越雅凑上去,“大作?”墨余珊拿着纸转了好几圈,跟苏越雅对视,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语。她转过头去惊叹道:“羽二公子的大作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苏越雅比较直接,转头就是死亡凝视,“m城地图在a3柜,右边最下面,害人害己。”虽然这说得有些跳脱,但还能听的出来最后一句说的是羽褚城。毕竟他送的那副四不像的玩意到现在还被裱起来挂在苏越雅家的书房,要不是三叔跟苏父拦着,早化灰了。
墨余珊一看苏越雅这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就冷汗淋漓,“冷静冷静,还能看,起码是个成果了,进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墨余珊一边安慰想起往事的苏越雅,一边使眼色让羽褚城赶紧说话。
虽然她跟苏越雅认识就四年多一点,不过羽褚城可算是娘胎里就认识的一个,所以关于苏越雅和姓羽的破事也是知道一些。这两个就是冤家,即便后来解了误会道了歉,心上的疙瘩却还是在。虽然先前共患难消了不少,但相处的模式却是定了。
不过说起羽褚城十一岁送的那幅礼,换她她也不要,更别说这居然还是两人定情信物……当时苏越雅直接把羽褚城给打了出去,接着二话不说就找到墙上的吃瓜群众墨余珊,两个女的以女人的方式打了一顿,也是那天,两个只听过名字的人认识了对方,一下成了哥们。
羽褚城没说,大概也想起来往事,阴测测往墨余珊那边瞥了一眼,一看就是记起来谁怂恿他干的了。墨余珊能说什么,只能说羽褚城那时候虽然智商情商都高,但在感情那面真的是白痴。她只说和好要送些礼物表明心意,多看看书里怎么写,鬼知道谁推荐他了那些书,最后表了这么个心意。两家家长倒是很乐意这桩婚事,持反对意见的都是小辈们,还有无辜卷进来的墨余珊。
他冷哼一声,回过头盯着纸瞧着,皱眉,看了看那张粗糙简略的地图,又看了看苏越雅,最后叹了口气,说:“改天我们去见见三叔吧,”顿了一下,又说,“还有墨叔叔,我觉得他们应该知道点什么。”
苏越雅的三叔在异生物局的名单里出现过,墨余珊的父亲也是,当初觉得就是命里头的缘分,也就没怎么在意,现在看来,这缘分怕也是有强扯出来的。
一个是商界大亨,拥有m城下许多商行土地;一个是父亲秘书,接待来宾,管理户籍。这些个老一辈的,多少肯定知道点什么。至于他爸那边,自己去就行了。
心念一动,他又很快回到纸上,招呼两人过来看,她们也很配合地把前事搁置一边,反正来日方长,“m城有一条河三支流,贯穿城区村庄高山,三条支流从南东北的三座山峰向下,在东边山脚往前许多的灵山村汇聚,穿行城郊,在对边郊外又挖凿出三条支流涵养周边村庄。其中m城城中十年前是没有了乞丐的,但是郊外还有。据我所知,灵山村曾经来过一个小乞丐,跟墨爷爷信上说的大概五六分对得上。七年前突然出现,突然消失,要不是管叔去买药看见了,留了份心,恐怕还真是没人知道。”
管叔是羽褚城家的老管家,现在七十几岁,在羽家待了四十几年,宽厚忠诚,待苏越雅和墨余珊也是极好,所以他的话一般都很可信。
“照这样的话,墨爷爷碰上的应该就是他了。”苏越雅皱眉。
“对,而且有可能是类似幻境的东西,把人封在里头,跟外界隔绝但是又很相似,可能还要隔段时间去加固。”羽褚城推测得起劲,仿佛没注意到墨余珊渐渐变白的脸色。苏越雅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这天她接收到了太多超出底线的东西了,原本一个羽宅就够烦的了,现在神仙幻境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都出来了,偏偏她还不知道怎么反驳。
“褚城!”墨余珊大喊,看到羽褚城惊讶地回头,越雅探究的视线也扫了过来,她又连忙自己打圆,“我,那个,哦,突然想起来爸爸有东西要我转交给羽伯父来着。”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口红递了过去,这是早上爸爸给的,后来因为考试一直遇不上,现在才记起来。
草莓般的红色,他最讨厌的颜色,确定不是来膈应他的?
他正待说话,苏越雅的手机却突然响了。“滴滴滴”,“喂。”苏越雅的手机是沫冰6,给人感觉是冰冰冷冷,异常清淡,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边苏越雅接了电话往外走些,那边羽褚城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墨余珊的爸爸墨齐是他爸羽凌的秘书,红色是他最讨厌的颜色,用他的第六感来讲,一般就是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最近暗流涌动,正是个多事的暮秋,天气也渐渐变冷,仿佛预兆着什么,估计这个冬天有点难熬。
墨余珊身为多年好友,自然明白这其中含义,心头是越发的沉重,看着他想起过往许多事来。
羽褚城脾气是很好的,在外头那群花痴看来,他戴了眼镜是斯文败类,不戴眼镜那就更引人犯罪。而且他常笑,他笑的时候眼睛好像会发光,能夺了夜晚的星河,让人忍不住沉沦,发出“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的感慨。
不过他的那双同样修长俊美的手底下常出败笔,不仅字丑,其他稍微精秀些的也不行,这大概是他完美人设里头最大的黑点。但墨余珊对这个一直很怀疑,小时候的记忆里分明有一张他画的画,是画了一个有好多花瓣的地方,还有三个小孩子在蓝天下跑。那是四五岁时候,他很喜欢画画。后来两年,她没见过羽褚城,直到再之后。
大概她七岁那年寒假,羽褚城顶着个鼻青脸肿的脑袋悄悄来了她家。那时候的羽褚城不是现在的模样,他从来都是傲娇,皮,爱捣蛋,敢作敢当,天真无邪,而且没什么脑子。尽管那天来的羽褚城变得很沉默,也很冷漠。小时候有不愉快的事羽褚城就会跟她讲,然后两个人一起发泄,那天却很不一样。他什么都没讲,或者说都还来不及讲,就在墨余珊从被窝里爬起来问他干嘛的时候倒在地板上昏了过去。
他是爬进来的,墨余珊爸爸妈妈不知道。听到隔壁的隔壁一声巨响,吓得他们跳起来直跑过去使劲敲女儿房门问发生了什么。墨余珊正拖着羽褚城,胡乱说把桌子踢倒了,没想他们真信了,在门口唠叨了两句小心点就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墨余珊拿被子捂了一晚上羽褚城,第二天起来就看见某个人看着她,黑曜石的眼睛里带了点蓝色,很干净很好看,可是脸还是肿成猪头。她以为他是受了莫大的冤屈,被小混混揍了一顿,她可舍不得小美人被揍,就抱着他好声好气地安慰,心里想着报仇,顺便揩了小美人好久油。小美人不知道自己被揩油了,就觉得这个怀抱很温暖。他心一软,先前受的委屈就全浮上了心头,眼泪也哒哒往下流,越流越大声,最后干脆嚎了起来。还好墨余珊爸妈都上班去了,今天又是周末大早上,做饭的张阿姨去买菜去了,墨余珊揩油还来不及,所以羽褚城哭了很久,愣是没人来打断,最后自己停了下来,嘟着小嘴有一下没一下吸着鼻涕,重又盯着墨余珊。
真的过了很久,一直到墨余珊被看得实在受不了了,两个人躺在被窝里又开始以前的样子,说着两个人两年里头发生的新鲜事情。
就是那时候她知道了苏越雅。苏越雅的母亲三年前去世了,五岁的苏越雅守了三年孝,前天从祠堂出来,破了老宅偏门的阵,来了他房子里暗地打了一顿,昨天又来了,最后就打成了这样。她说是我家的迷信害死的她妈妈,我既然是这里的嫡长孙,那就要负担所有的罪过,要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羽褚城说着,又痛哭流涕起来,墨余珊一边心疼湿掉了的被褥,一边好生安慰小美人。她知道羽褚城母亲是一家丫鬟,后来又被那家带走了。他虽是个嫡长孙,享受着羽家最好的教育和资源,面上却受不得同龄的尊敬,一面被欺辱,另一面又因此而越发刻苦地努力,那些欺辱的渐渐在各方面都同他差了一大截,面上过不去,就更加欺辱。如此循环往复,不过也就是这两年羽褚城上了羽家私学堂,羽父无法面面俱到管了开始。虽然在她这个发小面前,他也还是那样,但总归有东西一点一点在沉下去,又有新的在一点一点浮上来。
昨晚的事不过是一个爆发而已。
他以后要接手的是一个传承了千百年的古老家族,总是要变的。
不变怎么活呢。
小墨余珊看着小羽褚城,对方拿了她的被子擦眼泪,她装着深沉叹了口气。张嫂肯定以为我尿床了。
那怎么办呢?小羽褚城看着板着娃娃脸的小女孩,轻声说道,“以后我给买你大大的床,还要放很多的被子,每天换一条,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没被子了。”
小墨余珊看着他,拍拍肩膀,“孺子可教。”
于是两个娃又困了睡觉,而后分别。等再几年两个人相见,墨余珊还是墨余珊,羽褚城却变成了尊贵的羽家大少爷,温润儒雅,高高在上,只偶尔会展露原来的一面,让她恍惚间将记忆中的男孩与现在重叠。
“去我家吗?”羽褚城抬头看了眼挂了电话走过来的苏越雅,轻声问。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苏越雅看了下两个人,转身就离开,走得很匆忙,但是看得出来是憋着很大怒火。羽褚城看见了她眼睛里的疲惫和倔强,什么也没说。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解决。
苏越雅走了也就罢了,那股子低压却还在房间里久久留存,留下的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开口。
“城,不早了,我先回家了。”墨余珊难得冷淡。
“额,好,正好我也要回去,我们一起。”
“嗯。”
羽褚城看她低着头乖顺安静的模样,想起墨余珊去外面洗了一次杯子之后两个人一直没说话,直到刚才。他知道墨余珊看上去性子很温和,可骨子里的冷漠和倔强不比含着金勺子出生的他跟苏越雅少半分,只是平常没触犯到逆鳞而已。
像现在,“城”这个称呼,多久没听过了。上一次还是要八年前,他们俩让苏越雅改口的时候。现在苏越雅锋利的外壳被磨滑了,墨余珊却长出来了。
真让人怀念。
小鱼啊,你居然生气了吗。羽褚城看着墨余珊走出房间,突然笑了起来,一边嘴角上扬,像冬日里温煦的太阳带着刺骨的寒意,撒出了带着微弱暖意的金光。
墨余珊走在前面,感觉身后很别扭,忍不住回过头去。
羽褚城止住笑,就跟刚刚来得突然一样,走的时候也是猝不及防。墨余珊回头,她的二哥还是那样温润,如玉雕琢,挂着一丝浅笑,眉间微皱,似乎在苦思冥想。一切都很正常,只抬眼闪过的一抹暗蓝,让她突的一下惊慌。
“不走吗?”羽褚城笑,心里想着事情,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点。
墨余珊回身走出来站到一边,羽褚城在后面关了门,往前走了几步变慢,墨余珊跟上,两个人并肩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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