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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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脊骨挺直,后背显得单薄。他见过很多类似,刚从大学毕业,以为挣脱了牢笼满腔孤勇的来到他乡拼搏的人也是这样。白色衬衫下空荡荡的被微风扬起,鼻尖划过一阵香,带着太阳晒后粘上尘土的青草味道。

    代沽安在山坡的小道上坐下,黄土尘扬,有几颗小土石滚到他脚边。山坡上漫山遍野的果树,有岛上的小孩成群结队的从坡上滚下来,身下是青青的野草,滑下来时顺手将手边的野花撸在手中,转眼就到了坡底。

    她的身旁有株梨花,从白色繁花中摘了几朵,插在她发鬓中,左肩上松垮的发隙里。退了俩步拿出单反鬼使神差的暗下快门。她带着笑看着他,并不阻止。

    山坡下的小孩说了句地方方言,他回头,收回视线时看见她举起了相机,白光一闪。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面前的女子,比如她手握单反右手食指尖的习惯动作,不了解她是个专业的摄影师。

    放下相机,她突然站起来,平直的嘴角微弯,伸手向他招手。蓦然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物世界,当猎物接近时,她会让它放松警惕,猎物处于麻痹状态再一步步吞噬。

    他迟疑的走进一步,女子站在高处弯下腰将手搭在他的后颈,脑海浮现句,生而为魅,千姿百态。微凉的触感让他回神,猝不及防撞上她的眼睛,直勾勾的没有一丝防备,这种窥探让他感到侵犯她隐私,偏她没有任何回避,他折回眼神,不自然的挪开。

    脸颊侧落下俩瓣唇印,他感受心脏刹那停止的跳动,感受她的气息从白色衬衫间绕过鼻翼。她放开了他,继续向山坡走,嘴角的笑意让他感到意味不明,是嘲讽还是确保猎物上钩的自信。

    上面飘下轻悠悠的声音,现在太阳正好,赤脚踩在沙滩上很舒服。

    抬头,她伸出手放在额头,眼睛眺望远处的海滩。他没有犹豫下了山坡,不用回头,他也能想象到她在用极其无辜又坦然的眼神看着他离开。代沽安收回这种目光瞥见山坡顶有树,她想知道是那种树占据这座山坡的最高处。

    站在山坡顶俯瞰小岛,蓝海黄沙绿树连成一线,有处满满的黑色建筑吸引住她的视线,阿满说岛上有处禁忌,是不许人去的。

    幼时她去外婆家,家门前的公路过了她们院再往前百米就断了,外婆说那里会有咬人的狗不准去超过公路的地方。她站在公路的末端沿着三条路,小脚踩在公路的边缘不敢迈出半步。抬头上面有处房子,是处未经翻修的老房子,虽旧不破,仿佛随时都有外出打工的人回来打扫一番就住下了。

    她等了很久,一直都没有人,看着蜘蛛网从无到有,到大大小小的角落,到处是灰蒙蒙的网,似乎要困住什么东西。后来办完奶奶的丧事她再去外婆那看,房子已经塌了,四方红砖堆里是空荡荡的。她也觉得空荡荡的,像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她也不知是什么。

    介盼生赤脚踩在沙滩上,将球捡起打出去,对面的人高呼:“盼生,你力气不小啊。”正是昨日餐馆的主人,龟岛游人少,他们经常同游人一起玩。

    他咧嘴回笑,成为人解气的方式有很多,沙滩上打网球不失为其中一种。没过多久看见她下来,他坐到沙滩上等着她来。

    她看见了,固执又高傲的背影,让她似曾相识。

    将椰子递给他,他冷冷回道,太淡了,我不喜欢。

    “你试下吧。”

    他吸了口,味道还不错,这才注意到吸管插进的洞口边有奶白色的粉末,食指抹上一点,甜的,又不像奶粉。

    不记得从那弄回来的了,刚才已经是最后一点了。说完拿出根吸管吸了口。

    龟岛难得有什么庆祝活动,今天在海滩上架起了烤架,夜色降临,篝火燃起。岛上的人都围成一圈,有小姑娘频频将目光看向她旁边,大概觉得他身边有人又默默收回去。

    介盼生正将手中烤好肉放盘子递给她,抬头眼神撞衫他就慌了神,她正咬着唇看着他,眼巴巴的看着他,像极了小孩子。明知她是故意这样,还是没出息的心跳加速。

    怎么了?

    她突然笑了,侧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有小女生在偷看你。说完没看他反应便拿着刀全心全意对付面前的美食,这世间唯美食不可辜负。

    他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移到篝火上,烤架上架着的是只烤全羊,今天他托林叔从港口运回来的。羊皮烤得枯黄,有油滴落到篝火中火花四溅,滋滋作响勾得人生馋。夜色的龟岛难得的不寂静,昏黄的灯泡挂在黑色线杆上摇晃,灯火下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折出亮色,勾得人晃了神。

    她喝了几杯酒,感觉脸上了红,侧身抬头眯着眸子。对面是对母子,小孩子不停的看着瞧那,母亲满脸的宠溺。电火之间,灵台一片清明。

    夜晚海风吹得有些冷,代沽安赤脚踩在沙中,故意将脚埋在沙中,抬脚扬起一片沙,海水敛涟远看星尘流沙。海鸥疾速俯身叼起一尾鱼,消失在黑空。

    介盼生找到她时是在第一次看见她的岩石上,她坐在岩石边,听到声响看见是他,没有多说又收回目光。是他的错觉,竟隐约觉得有些失望又本应如此的眼神。

    她坐累了靠着他肩上,轻声道,放松点,硬邦邦的。习惯了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不自觉肌肉更僵硬,她高看他了,浑身的细胞都未像此刻充斥感受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这样的夜容易让人放松戒备,她想到了也是这样的夜里,奶奶重病躺在家里,医生束手无策,她上前扶开抓着医生领口的叔叔,将医生褶皱的领口抚平。淡然的坐在奶奶的床边,幼时她也在床边跟奶奶说话,那时她还是站着的。

    奶奶,何必再守着这副皮囊,闭上眼睡一觉又会成为能穿花衣服的小姑娘,下辈子能吃甜品,能跳舞唱歌,好多事情又能重新享受一遍,无灾无病,没有一心只要遗产的儿子,多好。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床上的老太闭上了眼,苍老的皮肤划过一滴泪痕,她似笑非笑回头扫过一圈的亲人,小叔的媳妇楼明心拉着小侄子不自觉退了一步。全是被她刚才的作为吓到的神态,勾唇,能有多吓人,一没见血二没见刀。

    那个活力四溢经常同父亲开车露营的林叔,发鬓已经发白,脸上的皱纹在一日一日的加深,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林叔,遗嘱上财产由我处理吧。林叔抬头看着他手提着公文包点头沉重的点了点头,代家的第一件案子到最后一件都要在他手上完成了。

    代沽安直径走向小叔媳妇那从她口袋中抽出白绢花,慢条斯理的带着自己胸前,轻描淡写,那就全部捐了吧,你说好不好。

    她的好不好,从来都是问号。

    楼明心原本被吓愣了,一听到遗产全没了,脱口而出,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代沽安停下脚步,回眸嘴角扬起笑意,低声而笃定。西北风。

    从她数年前在她父亲的轮胎上做手脚就该知道会有今朝,今日代家这棵乘凉树被她砍了,昔日里作威作福的人,往后便是一报还一报了。

    介盼生将靠在他肩上睡着的人抱起,她比看起来更瘦,将被子盖上,看着她的唇,想起今天下午在山坡的感觉,他刚想偷偷亲她,她却睁开眼咯咯的笑,你过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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