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沐站了起来，用力把手掌打开，缓缓把手插在腰上，闭着眼睛麻醉自己，内心似翻江倒海，但是不能动，仿佛动一下就会晕倒。

    电话一直在响，他没有接。

    电脑上也有信息发过来，他也没有点开看。紧接着电话又拨过来了，他还是没有接，任由它们吵闹。

    贺沐瘫了一样，猛得坐了下来，努力控制住眼泪，一滴也没有留下来，他知道愤怒的时候，眼泪是最廉价的。

    他拿出抽屉里的镜子，看着镜子里这张被遗弃的脸，挤不出一丝表情，原来这就是被背叛的感受，真他妈难受。

    半个小时后，贺沐拿起电话，给田磊回了一条信息：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对你很失望！

    隔了一会，田磊回了过来：

    好吧！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放下手机，贺沐又后悔了。难道就这么容易分手了？憋在肚子里的不甘呢？这个时候只有田磊跪下来认错，才有可能稍微博得贺沐的原谅，否则这股恶气实在散不出去。越想越气不过，眼睛都有点发烧了，当然还有一种方法抚慰自己的委屈。

    贺沐重新登陆，也进去了聊天室。

    当知道对方是贺沐的时候，田磊浑身都空了。他发了很多的信息解释，说自己只是闲着没事干、随便找人聊天解闷，编了各种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就是不见对方回应。没想到最后等来了一句分手，他知道解释已经失去意义了，看来贺沐是不会原谅他了，干脆也就没有再挽回，反正分开是迟早的事情。在他心里，也很不满被这样戏弄，谁也不愿意自己见不得人的一面被赤裸裸看见，而且还是自己最爱的人，分开一段时间也好，否则接下来怎么面对，他也没想好。

    那天晚上贺沐去见了人，一个青岛人，在西安长期出差，姓陈。

    陈先生个子很高，四十多岁，在一家猎头公司上班。见贺沐心情不好，陈先生买了几瓶啤酒摆在贺沐面前。

    “喝吧！年轻人，谁还没失恋过啊？”

    陈先生看起来很有经验，满满给贺沐倒了一大杯。

    贺沐一口闷进了肚子里。

    陈先生接着又添满了杯子，和贺沐碰了一杯。

    三瓶啤酒下肚，贺沐已经晕呼呼的了。一个从来不喝酒的人，喝几口茶水都会头晕的人，几瓶酒下肚，贺沐的精神已经失控了。眼泪随着醉意喷涌而出，一边哭着，又一口酒灌进嘴里。

    “你可以抱抱我吗？”贺沐就像个受伤的小孩一样，想躺在陈先生怀里，休息一下。

    陈先生也很震惊眼前的这一切，可在他眼里这个年轻小伙子的单纯更打动人。

    他坐过来，把贺沐抱在怀里。

    “还要喝吗？小伙子！”陈先生问贺沐。

    “再喝点吧！”贺沐把头靠在陈先生的腿上，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双腿更令人踏实了。

    陈先生没有劝阻贺沐的意思，又倒了满满一杯。

    贺沐艰难把头转过来，连酒杯看都没看一眼，就往嘴里送，可惜再也喝不进去了。

    睡在陈先生怀里，贺沐已经泣不成声了，浑身都颤抖。

    “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点！”陈先生用手把贺沐脸上的眼泪擦了擦，什么也不说，由着贺沐哭。

    哭出来果真舒服了很多，就像当面狠狠打了田磊一顿，解气痛快！贺沐用胳膊环抱住陈先生的腰，陈先生俯下身子紧紧地抱着怀里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感叹这世间的情伤。

    那一晚的酒真是好东西，醉了好像什么事也不算事儿了。

    第二天早晨胃实在难受，贺沐从被窝里爬起来，鞋都没来得及穿，小跑着钻进厕所，差点把肠子也吐出来，果真酒好不消化。从卫生间出来，贺沐才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会儿陈先生回来了，看来是去菜市场了，手里提了不少袋子。

    “起来了？再去睡一会吧！”陈先生微笑着说，转身径直进了厨房。贺沐又爬上床，钻进了被窝里。

    陈先生在厨房忙活了好大一阵子，也就只是做出来一盘水煮虾，包子还是买回来的。

    “起来吃饭了！兄弟！”陈先生喊贺沐吃早餐。

    贺沐艰难地爬起来，把陈先生的蓝色睡衣套在身上，下了床。

    “大清早为什么要吃虾？”贺沐不太理解。

    “专门给你做的啊！”

    陈先生说着，剥了一只放在贺沐盘子里。

    贺沐突然想起来陈先生是青岛人，吃海鲜和关中人每天吃面条应该是一样的习惯。

    吃完饭陈先生带贺沐去羽毛球馆打球。陈先生经常运动，羽毛球水平相当厉害，几乎不怎么使力就可以赢球，讲起理论来也是头头是道。贺沐自以为水平还可以，没想在陈先生面前完全无力招架，几个小时下来，身体已经散架了，惹得陈先生好一阵调侃。

    中午的时候陈先生带了饺子皮和肉馅回去，包饺子吃。

    看着陈先生包的饺子，贺沐笑出了声来。

    “你们山东人包的饺子是这样？还是你自己包的饺子是这样？像一只老鼠！”

    “很难看是吧……能吃就好了啊！”陈先生有点不好意思了。

    一个失恋的青年，一个背井离乡的中年，吃完虾，吃饺子，总有那么点过日子的意思。

    陈先生哪里都好，就是有个不好的习惯，习惯性用舌头吸牙缝中间的空气，隔几分钟就来一次，不吃饭还好，吃饭以后还吸总让贺沐很不舒服。当他吸牙缝的时候，贺沐总是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尽量想着他好的地方。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先生想要接吻，转身压在贺沐身上，像一头饿狼一样一阵乱啃，情急之下，贺沐借口嘴里面长了溃疡，躲开他的嘴。

    陈先生抱着贺沐，凑在他耳边，呼出引人悸动的热气，像发情的野兽一样粗鲁，怎么也不肯停下来。

    贺沐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用胳膊抚摸着陈先生结实的背，脑子里却还在恨田磊。这种恨缠绕在心里，怎么也驱散不去，即使是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还是那么强烈。

    “要不咱们交往试试？”陈先生看起来很正式发出了交往的信号。

    他也没有急着等贺沐的答案，躺回去点了一支烟，若有所思。

    见陈先生不急着逼问，贺沐也压力少了不少，两个人住在一起四天了，自己有时候都搞不清楚把陈先生当什么人了。

    “老大！我刚刚分手，你不觉得再加深一下了解会比较好吗？”贺沐转过身，用胳膊揽住陈先生的腰，打了个马哈混了过去。

    陈先生不停在抽烟，没有再说什么。

    第六天下午六点多钟的时候，陈先生从卫生间出来，站在贺沐面前，直言不讳地说：“我……嗯……一会儿我有个朋友要过来！你看你是在呢？还是……在也可以，他和你年纪差不多，刚从新疆那边过来，专门来找我的！要么你先回去？你看……”

    “什么？”贺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

    陈先生什么都没说，他还在等着贺沐做选择。

    “你先回去！改天可以在过来！”陈先生接着说，看似满怀好意。

    “你简直就是神经病！妈的！”再也压不住身体里的怒火了，贺沐朝着陈先生骂道。说着就开始穿衣服，收拾东西。

    临走的时候，陈先生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拿出五十块钱给贺沐。

    “滚你妈！”贺沐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了，摔门而出。

    走在大街上，才意识到腿上的秋裤底边还露在裤子外面好大一截，刚才浑身还在燃烧得像个炉子的贺沐，一下子又被自己逗笑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拿出手机狠狠骂了一通，发送过去。不过陈先生并没有回复，也许他这会正忙着迎接他的新客人吧，想到这里贺沐突然生了想藏身在附近看看究竟的心思。

    巧的是，刚一转身，就看到了远处陈先生和他口中新疆小伙的身影。小伙子年龄比贺沐自己看起来还小几岁，身材比例很好，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楚长相，但从整体形象猜测应该不错。

    贺沐转过身，在原地站着，站了很久。

    冬季快要来了，大街上也没多少人，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人神经病一样，直挺挺得站在那里，陈先生不会在意，他只在意他的新疆小伙子，田磊也不会在意，比起对贺沐的爱，他更爱他自己。

    风扫过脸，莫名的冷，在陈先生温暖的房子里待了六天，出来受点风寒反倒不适应了。

    他看着街道往前慢慢走着，生怕很快就到公交站点了。身边的店铺很热闹，每一家都不同，比平时可爱很多。透过一家咖啡厅的玻璃，里面一对小情侣在打情骂俏，男生在刮女生的鼻子，女生故作娇嗔往后移了一下胳膊，他们会不会吵架打架，什么时候会分手，分手后谁会更难受……

    一路上，脑子里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更没有一丁点的乐趣。

    好不容易挤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后背和一个中年妇女紧贴着，动惮不得，前面有一个女孩的头发在贺沐脸上刷来刷去，让人恨不得在车上大吼一声。

    一滴泪接着一滴的眼泪从眼睛里溜了出来，终究还是没办法不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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