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文春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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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吉泰堂开始大办酒席,还请来飞凤戏班唱戏贺喜。
在清水镇眼里,南山村代表着财富、权势与神秘,有一首脍炙人口的顺口溜可以作证。“吉隆堂有钱,吉泰堂有权,吉庆堂有个小凤仙,麻疯姑无法又无天。”
在这三大家族中,吉庆堂每年的谷租上千担,还有酒坊、磨坊、饼铺和砖瓦窑;吉泰堂神通广大,靠着省城和军队有权有势的亲戚,操纵着白马县的官场,鼎盛之势如日中天,此外还有白马县最大的旅店和最大的荔枝园;而吉隆堂依仗靠山吉泰堂,在白马县暗设赌馆,贩卖大烟,却连县长大人也不敢查办。
这个村子离清水镇约五里,与牛角村隔着一个田垌,背靠一座小山,小山连着绵延起伏的从南向北贯穿半个白马县的千堂山脉,村前小溪清澈,村后绿树成荫,黄昏时分炊烟袅袅,儿童欢声笑语,伴着鸡鸣和狗吠,颇有陶渊明笔下桃花源的景象。
吉隆堂、吉泰堂、吉庆堂三大家族曾经出过秀才举人进士,出过父子县长、兄弟将军和大学教授,更出过一个个家财万贯的富豪,让白马人称颂和艳羡,更让清水人引为自豪。
关于吉庆堂的故事,以后会慢慢叙述,现在先认识吉隆堂和吉泰堂。
吉泰堂的主人三爷和吉隆堂的主人十九爷乃同胞兄弟,父亲曾是族人最敬重的赵老太爷。据说赵老太爷年幼丧父,母亲长期生病,他白天要山上放牛打柴,晚上跟做私塾先生的舅舅读书,后来靠着祠堂的奖学谷和亲戚资助,进了学堂,四十五岁考中进士,当了县长。晚年回乡后,赵老太爷用自己的养老银买回木料,发动村民们出工出力建小学,亲自执教,族人皆以其为荣,并用他的故事激励后人。
三爷也曾考中前清进士,也曾做过县长——这就是村里人最引以为豪的父子进士和父子县长。三爷退休回家后,接管祠堂的账目,从此不仅每年清明和重阳祭祖的资金有了保障,族中每一个高小毕业生还可得到八百斤的奖学谷。三爷德高望重,办事公正又热心,深受族人爱戴,村里发生大小纠纷都找他出面调解,某些人家办喜酒时,也要请他登记和保管礼金。
三爷娶妻桂娘,有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大老二在军队当师长和旅长,老三是上海某大学的教授,四少爷赵文春读了八年大学,取得两张大学文凭,小女儿就是疯疯癫癫的麻风姑——赵英。
前些日子,老大老二被擢升为陆军中将少将,还分别娶了副省长的妹妹和警察厅厅长的女儿,这正是光宗耀祖又锦上添花,老两口要把这场结婚酒兼升官酒席办得隆重风光热闹。
在白马,大户人家置办酒席时,一般分三个级别招待不同的客人。一等席叫廿四围签席,招待显要官员和有钱有势的乡绅,第一轮先上八碟水果点心等供客人喝茶聊天,第二轮上八碟小菜,第三轮是八碟山珍海味和全鸡全鸭和圆蹄;二等席叫二拖八席,招待乡长镇长村长及小有地位的客人,有八样山珍海味和全鸡全鸭;三等席叫十大碗,鸡鸭鹅鱼扣肉下水等装满十大碗,招待村里各家的男主人和请来的帮工。
吉泰堂的酒席热热闹闹地办了三天,白天村里锣鼓阵阵,晚上丝竹声声,从五里之外的清水镇亦能看到通红透亮的夜空。
话说酒席的第一天傍晚,赵英吃饱喝足,兴冲冲地跑到牛角村找玉兰去看戏。俩人刚走过小溪,竹林里闪出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太,黑帽黑衣黑裤子,眼眶深深凹陷,目光冷森,犹如阴险的野狼。
玉兰轻声问道:“阿英,那人是谁?”
“十二太婆——阿南的奶奶,村里人从不敢靠近老怪物的屋子。”
“我只听说人们都怵凤仙姑妈,居然还有更可怕的。”
“凤仙姑妈威严犀利,那是明摆着的,这老怪物整天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玉兰走到戏场边,悄悄回望,老太太仍站在竹林边,手上的柴刀白光闪闪,阴冷怨毒的目光穿落在村子某个角落——似乎是吉庆堂,或许是吉隆堂,又或许……
玉兰不寒而栗,鸡皮疙瘩顿起,生怕那两道怨毒仇恨的目光会转向自己。
赵英过去找王贵,讨要一只会唱歌的八哥,玉兰在旁边闲散溜达,好奇地看演员们化装。
飞凤戏班在白马县享有盛名,有十七名演艺人员,遇上剧情复杂而演员不够时,拉二胡、弹扬琴和打锣鼓的也要上场,甚至张老板的老婆也可滥竽充数,那些不在场上的演员,便临时担起伴奏任务。
白媚是戏班的顶梁柱,正在对镜描眉。五千金站在旁边的龙眼树下,满脸鄙夷,这位胖姑娘腰身肥,大腿粗,两片厚唇抹得猩红如血。五千金是方圆堂杨老镇长的孙女,一心想嫁给赵文宁,可是飞凤戏班每次回镇上演出时,赵文宁必定到场给白媚捧场,她便自然而然地把白媚视为强敌,专跟白媚过不去。
赵文宁从吉庆堂出来,五千金娇滴滴地喊道:“阿宁哥,我口渴啦,想喝粥水。”
赵文宁温和地笑了笑,转身回吉庆堂,很快就端出一碗水。五千金欢喜地接过大碗,得意洋洋地白媚挑衅—。白媚则气定神闲地描眉,毫不理会。
玉兰那天在江边从赵英那里听了不少关于白媚和五千金之间的趣事,如今一看这两个女人的交手,不由得暗暗地想道:白媚小姐沉静内敛,城府高深莫测,而五千金虽然心智肤浅,得到赵文宁给的一碗水就如获至宝,可她既骄横又张狂,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嘿嘿,二流子若把这两个女人都娶进门,吉庆堂肯定被搅得鸡犬不宁。
正在这时,有人在叫“文春少爷”,玉兰转过身子,顿觉一股逼人的气势压迫而来——眼前出现的男子身材修长挺拔,风度翩翩,眉宇之间是深沉,是坚毅,极富男人气概。玉兰突然意识到这位就是赵英的四哥——传说中那位读了八年大学、拥有两张大学文凭的赵文春,心头不由怦怦地狂跳。
而赵文春在看到玉兰的一刹那,脸上的表情突然一怔,目光呆呆地、牢牢地盯着她。
玉兰脸上火辣辣,心里更是乱哄哄。
她又窘又羞,恼怒地昂起头,狠狠地逼视回去,可是对方依然默默地看她,点漆般的瞳仁下,有惊讶,有迷悯,一丝难以言传的凄楚,重重地刺痛玉兰的心坎,让她窒息,让她胆怯。玉兰绝对敢肯定自己与眼前这位文春少爷素未谋面,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古怪、复杂、忧伤的眼神看她?
赵文宁一看情形不对,赶紧从五千金那边走过来,假装责备道:“嘿,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答应得好好的,又要临时变卦。”
玉兰翻着白眼瞪赵文宁:她何曾答应过什么?
赵文宁贼兮兮地看着她,一脸的坏笑。
赵文春似乎还沉浸于幽远绵长的梦里,尚未清醒,当他看到玉兰和赵文宁眼神交换之时,脸色突然铁青,用充满怒气的目光看着玉兰。
赵文宁大声嚷道:“文春,拜托,别吓着我们的大美女。”
“文春,好久不见!”二姐夫带着二姐和孩子们出现在戏场边,他们的到来到底唤醒了赵文春。
玉兰暗松一口气,悄悄走到一边,赵文宁却跟了过去,挤眉弄眼地问:“喂,你是不是对文春一见钟情?”
玉兰惊骇地瞪他,美丽的杏眼,闪着郁怒的幽光,弯弯的睫毛浓密而整齐,宛如两把漂亮的小刷子。
赵文宁放低声音:“告诉我,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感觉?”
玉兰又是愕然。刚刚见到赵文春时,心头像狂野小鹿,怦怦乱跳,或许是因为传说中的文春少爷太优秀,太出类拔萃,让她明显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而前些天见到赵文宁时,只觉得他吊儿郎当,大大咧咧而又甘于平淡,几乎不露半点锋芒,偏偏把她脸红心跳的狼狈模样瞧得清清楚楚,她不免要恼怒发作。
赵文宁仍在不知趣地继续着:“你别犯傻,文春已订婚,未婚妻是江滩镇的钟小姐。”
“尽在胡说八道,文春少爷的事跟我毫不相关。”
“喏喏喏,如果你生气,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两你个头,滚一边去。”
“嘿嘿,你也就敢对我这么凶,这么蛮。一到了文春面前,就变矜持和温顺,全是装的吧?”
玉兰恨不得把二流子的舌头割下,省得他吃饱没事干就挖苦和奚落她——她是否对赵文春一见钟情,关他屁事?白媚和五千金为了他争风吃醋,像一对怒目仇视的斗鸡,恨不得把对方叮得头破血流,他却完全不当一回事。
一群人从吉庆堂大门口走出,领头的凤仙姑妈表情冷峻,浑身上下罩着一层无形的威严气势。五千金飞跑过去,亲热地搂住老太太,叽叽呱呱,老太太紧绷的脸色渐渐柔和,眼里露出了微笑。
三爷、桂娘领着儿子和儿媳们,还有那些县长局长们也来到戏场,演出的锣鼓阵阵紧催。白媚赶着出场时,五千金偷偷地伸出一脚,幸亏赵文宁眼疾手快,及时扶住白媚,否则女花旦的嘴上摔出个大血泡或扭伤了脚,今晚的戏可就砸锅了。
张老板焦急地跑来,拦住白媚:“谢八家里有急事,不能赶来,阿福的角色没人扮,《望月楼》恐怕演不成了,改戏吧?”
白媚皱眉道:“大家已画好脸谱,穿戴也已完毕,临时改戏得费多少时间?恐怕东家也会不高兴。”
自从出现后就一直心事重重而又沉默寡语的赵文春自告奋勇:“我来演阿福。”
白媚在白马城里与赵文春合作多次,彼此之间早已熟悉,她愁云顿消:“太好了,我差点忘记身边有位高人!”
宝华姨妈听说赵文春要演戏,吓一大跳:“文春你疯啦?不怕被你爸妈责骂?”
当初,三爷不惜花费大量银子送赵文春去北平读中学,赵文春高中毕业后,偷偷瞒过家人,报读北平大学艺术专科学校学习戏曲表演,这一直是三爷的心头大憾,如今赵文春要在村里演戏,无异于拿刀扎老人家的痛处。
赵文春宽慰宝华姨妈:“放心吧,现在是我们家办喜事,我爸心情好,图吉利,不会生气。”他扭过头对白媚说,“我马上就化装,赶紧把剧本找来,我仔细看一下。”采茶戏《望月楼》的故事梗概如下:刘正青是个穷书生,在父母去世后到胡老爷家里做杂工,与胡老爷的大女儿桂珠偷偷相爱。桂珠有一个傻哥哥阿福,还有一个妹妹赛珠,后者是继母黄氏所生。桂珠和赛珠长相一模一样,姐姐心地善良,妹妹野蛮狠毒,与母亲处处刁难哥哥姐姐,并把刘正青轰出胡家。桂珠偷偷卖掉首饰,让刘正表进京赶考,刘正青考中状元后写信给桂珠,准备接她和阿福进京,不料书信落到黄氏和赛珠手里,母女俩设计让阿福烧死桂珠,赛珠则冒名顶替去做状元新娘。桂珠在管家的帮助下死里逃生,在大婚之日及时赶到,亲自揭穿赛珠的真实面目,心肠歹毒的黄氏和赛珠被绳之以法,桂珠也与刘青山缔结百年之好。
傻子阿福是剧中最搞笑的角色,眼斜嘴角歪,衣服反着穿,走路一瘸一拐,逢人便竖起小指,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要娶这么大、这么大的老婆。”
阿福的台词不少,倘若赵文春没有过目不忘的超人本领和扎实的表演基础,即便是幕后有人指点提示,亦不可能把半痴半傻、脑里只知道娶老婆的阿福演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把观众们逗得捧腹大笑。而那演桂珠的白媚,扮相靓丽灵气,演技炉火纯青,一颦一笑时刻牵动着观众情绪,甜美圆润的嗓子,如百灵鸟婉转动听,因而拥有许多忠实观众——比如赵文宁。
上半场结束后,是唱贺歌和对山歌时间。三爷吩咐:今晚不用唱贺歌,直接对歌吧。
张老板亲自上场与五叔公对阵,一人敲锣,一人打鼓,在舞台上转了几圈,齐声唱道:
锣鼓喧天震云霄,
灯火通明照乾坤。
今日三爷办酒席,
我们对歌来贺喜。
观众席里有一位中年妇女,正搂着孩子喂奶,半岁的孩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吸吮奶水,一边伸手玩弄母亲的另一只乳房,而那妇女只顾着跟旁人聊天,对于乳房的暴露完全不知,五叔公清清嗓子,用打鼓棒指着中年妇女,唱道:
对面那个傻妇娘,
吹牛吹得入了迷。
喂奶不知庄重些,
奶子凸凸露出来。
大伙顺着五叔公的手指看过去,哄然大笑。中年妇女扯好衣服,大声地骂道:“五叔公,你是不是吃奶长大的?”
五叔公弯腰一鞠躬,嬉皮笑脸地应道:
这位妇娘别生气,
马上给你说怪事。
八十老太生儿子,
你说稀奇不稀奇?
张老板敲着小锣,在场上转了两圈,左手做出持拐杖的姿势,右手捧着大肚子装成孕妇,清清嗓子唱道:
靓妹戏里扮老太,
肚里却怀双胞胎。
上台演戏装跌跤,
谁知跌下野仔来。
这下子县长局长们都忍俊不禁,一位老奶奶更是笑得喘不过气:“咦!乱了乱了,要教坏孩子。”
桂娘也轻轻骂道:“不要脸,如此下流肮脏的事也唱得出。”其实清水人之所以钟爱看戏,除了平时的娱乐生活太匮乏太单调,还因为采茶戏曲确实好看,中间穿插的对歌环节亦特别有吸引力。这种对歌没有固定内容,或唱奇闻趣事,或唱邻里吵架,或唱兄弟反目,或唱孝敬长辈……对歌时讲究即兴演唱,有两句一对亦有四句一对,要求对歌者反应灵敏,选词精练,能押韵最好,押不了韵也无人计较,既文雅又粗俗,既娱人也娱己。有时候双方你来我往地比拼,便对骂起来,甚至连对方妻子跌下床被老鼠咬裤裆等荒诞不经的事都抖出来,只要风趣幽默能逗乐,把观众逗得开怀大笑,便达成目的。当然,对歌的人气量要大,脸皮要厚,不怕出丑和出洋相。
这不,张老板话锋一转,矛头指向对手,专捅五叔公的痛处:
你这老鬼好可怜,
一把年纪做光棍。
深山也有十八妹,
为何你要打单身?
五叔公不甘示弱,来个以牙还牙:
天上也有伶仃星,
地下也有伶仃人。
谁像你这老龟公?
吃着碗里看锅头。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台边,指向白媚,五千金脸上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白媚的脸虽然被浓浓戏妆掩盖,眼底的目光却出卖了她,低声咕哝道:“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越闹越不像话。”可怜她六岁被卖到戏班,十五岁被张老板强奸,老板娘平日里又打又骂,一个是厚颜无耻的老色鬼,另一个是变态母夜叉,白媚对这夫妻俩又恨又怕,但是卖身契在人家手上,奈何不得,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做他们的摇钱树。
趁着贺茶时间,赵文春来到玉兰和妹妹旁边。
赵英说道:“四哥,钟伯伯和钟伯母都来了,你还敢演戏?”
“为什么要怕?我就喜欢演戏。”赵文春淡淡回答,转过脸,再次幽幽地望着玉兰,嘴唇不由自主地翕动着,大概是想说什么,可是一个字也没说。
末了,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如同脸上的痛楚与忧伤,让人莫名困惑、莫名心动。
玉兰斜睨一眼,沉默地扭转头。初次见面,她到底哪里招惹这位文春少爷?为什么他的眼神如此怪异?
可以肯定的是,赵文宁没骗她,赵文春果然订了婚,未婚妻果然姓钟。
赵文春终于打破沉默,主动搭话:“玉小姐,听说你还要回天津?”
“嗯。”
“什么时候走?”
“十天以后吧。”
“这么快?”
“快吗?我早就想离开。”
“求求你,不要这么急,好吗?”
玉兰蹙眉不语。文春少爷?求她?这是哪跟哪呢?
赵文春苦恼地凝视着她:“我……我希望天天看到你。”
玉兰的心窝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中,有些钝痛,侧头看他,却忍不住笑起来:他真舍得糟蹋英俊的脸庞,画得眼斜嘴歪,鼻子像熟透的红番茄,满脸花斑碎点,滑稽透了。
“笑什么?”
“笑你演的阿福,又傻又可爱。”
“但愿你喜欢的是我,而不是我演的角色。”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有些迟疑,有些费力,充斥着忧郁与痛苦,眼光仍呆呆地牢牢地凝聚在她脸上,似乎不记得身在何处。
玉兰慌乱地低下头,假装寻找地上的扇子,悄悄地环顾四周,坐在后排的赵文宁似乎猜中玉兰的心思,摸着下巴,也在看她,眼神意味深长,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嘲弄。
可恶的二流子,可恨的二流子。
玉兰满脸发烧,恼怒地转过脸。花面狗站在戏场外边,厚颜无耻地冲她淫笑,还举起手示意。
玉兰转过头,低声骂道:“流氓!无赖!”
赵文春愣道:“我怎么流氓无赖啦?”
“我可没骂你!”
“那你骂谁?”
“不关你的事。”
“你明明在骂我,怎么不关我的事?”
很显然,赵文春并不在乎自己身在何处,他不仅赖着不肯走开,而且没一点分寸地搭话寒暄,递了醉香荔,又递花生瓜子——众目睽睽之下,玉兰再不想办法脱身,很快就成众矢之的。
正好阿龙和阿其开始哭闹,玉兰有了借口,与二姐和三婶带孩子们回去睡觉。
“明晚一定要来,我等你。”赵文春的声音很低,依然温软而具有磁性,带着强烈的祈求。
玉兰没再搭理,把阿龙抱高一些,挡住热辣辣的脸蛋,走出戏场。
走到溪边竹林,她想起十二太婆手上寒光闪闪的柴刀,一阵恐惧涌上心头,赶紧加快脚步。
没有星月的夜晚,漆黑无边,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把世间的美丽和丑陋、善良与凶恶、快乐与忧愁、宁静与狂乱都彻头彻尾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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