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把相思说似谁-温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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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池精舍。
这里是少年们读书的地方,江越与其兄江凝在这里一同读书,他们的父亲是大明官府的大官。
“哥哥!你来帮我抄一下嘛,我手都快抄断了,呜呜呜…”
“你呀,下次可莫要贪玩,好好背书就不会再被先生惩罚了,仅此一次哦。”江凝无奈接过江越的毛笔,一笔一划,极其工整。
他们都说,哥哥是将来会当状元的人,江越也这么觉得。
江凝比江越大了十岁,才识渊博,学富五车,在不少宴会与比试上,都是大放异彩,大家都说,江家有个长子,将来定是会成就一番大事。
“我哥哥很厉害的!”这是江越对小伙伴们说的最多的话,自己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哥哥,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真羡慕你,有个那么聪明的哥哥,以后你哥哥肯定会罩着你的,那时候你可别忘了我们呀。”
父亲喜欢江凝,金陵城的人可无不知晓,而江越是二夫人生的孩子,一家人并没有什么争斗,十分愉快,这对他来讲实在是太难得了。
他与哥哥的关系,算是非常好的了,江凝都会有时候偷偷给自己的弟弟放水,偏心于他,小伙伴们也就无可奈何了。
那年,一个机遇改变了江越。
华山的枯梅掌门下山询访,一眼便瞧中了江越是个可塑之才,将他带入了华山,大家都为此事感到十分高兴,大宴宾客。
他五岁拜入华山门下,那天风雪很大,冷得他直发抖,他还记得自己被一脚踹进冰水里面的感觉,他感觉还没进门派就要被冷死了,他身边的小弟子们都比他大,他是华山最小的弟子了。
因此,要干许多脏活累活,还要努力练功。
与自己住在一起的少年叫作少绫,少绫比自己大了一岁,是与自己同一年进华山的。
江越怕生,在陌生的地方自然安分了不少,每日干活练武回来后就会坐在门前的台阶发呆。
那晚他被冷醒了,好在江凝和母亲在他上华山的时候送了不少保暖的东西过来,但是风把窗户吹开了,冷风不断送进来,恰好他又睡在窗边,便下床想关窗户,无奈自己身高不足,够不到窗锁,便想着用些东西放在外面卡着窗户,风向不朝向自己就行。
他正弄得起劲,“啪”的一声,窗户被人打开了。
“啊啊啊啊!哎哟我去,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进了贼人,快快快,进来,外边可冷了。”少绫抽了抽鼻子,招呼着江越进来,关上了门。
“怎么了江越,跑到窗户外边,若是被巡夜的师兄师姐们见到了,准会被罚的。”
“窗户被吹开了,冷……”
少绫闻言看过去,踮脚弄了弄,“是窗锁坏了,明日我让随师兄来弄一下,你啊……真是的,够不着又不会叫我。”
“我看你睡着了,所以才……”
“没事没事,那也比吹了一晚冷风强,”说着他将窗户卡住,“没事了,睡吧,有事去隔间叫我。”
“好。”
——
他第一次见到温九是在一次同门比试上,好几个弟子去切磋,都打不过她,少女手里拿着冰魄剑,眉间尽是骄傲。
江越忽然想起了哥哥,江凝也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吧。
等到江越大了些,枯梅就让他和芩九习武了,引来了不少人的羡慕嫉妒。
“掌门说他根骨好,特意让他和芩师姐一起习武,可我观察了他那么久,也没见哪厉害的。”
江越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忽然有些自卑。
“江越!还不赶紧练剑,愣着干嘛呢?”芩九一下子呵住了他,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是……是。”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芩九将冰魄放至石桌,江越看着那把剑,是把上品仙剑。
芩九小小年纪便可自由使控上品仙剑,果然厉害。
“喂喂喂!错了错了!你这一剑挥得不好,应该往这边……然后再用力一些。”
“好。”
芩九终于看不下去他整日颓颓的模样了。
“集中注意力,我来教你。”芩九走到他身边握住他使剑的那只手,教他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完美。
江越微微偏头,就能看见芩九的侧脸,她的背景是华山的飞雪。
师姐有点好看……
与芩九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江越自然了解她的言行举止和口味,而芩九和江越混熟之后,也老是护短。
一次华山狩猎,芩九参加了,江越在她身边给她打下手。
无疑,芩九的猎物是最多的,眼见芩九又射出一箭,拉弓,满弦,命中。
她骑马过去,江越却没跟上,她掉转马头,“师弟!快过来!”
或许是在那个时候就心动了。
——
十五岁,师门任务是下山卖艺挣钱,只是师姐的心思并不在这个上,她想找姻缘。
什么雪鸟落枝头,江面月食,他是不信的。
可当一个月后,她带着那个武当道长回去时,江越忽然就慌了。
他看见了,雪鸟落满枝头。
可是师姐很喜欢他的模样,江越便没说,路上和少绫唠嗑了几句,他回来的时候,发现师姐和那个武当的都不见了。
“师姐呢?师姐呢!”他逮住少绫问。
“芩师姐?她被那个道长带走了。”
“那……那那那师姐还跟他走了?”
“是啊。”
“……”江越忽然好想锤死那个武当的,他转了转眼珠子,盯着少绫道,“你前些日子不是从暗香带了香料回来,赚了好多钱么,借我一点,我去把师姐赎回来。”
“哦……那你记得还啊。”
江越其实下山之后一直都跟在芩九和段魂画后面。
感情真好的样子。
自然,他也是在这个时候结识了绿萼,两个人也聊过几句,他帮摔伤的绿萼疗过伤。
当他出现在芩九面前时,芩九喝醉了,不知道为什么,芩九趴在他身上喊道长的时候,江越妒忌的感觉比想锤死那个武当的感觉还要强烈。
吹了一晚冷风,他刚想好对师姐不动心思之后,见芩九不见了,刚才的心思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
江越是想着顺便回一趟家的,但走进去,却发现遍地尸体。
“哥哥…?哥哥?”
“爹爹?娘亲……?”
他找遍了府里,也没见着家人,尸体都是下人的。
是不是他们活了下来……还是尸体都不剩……发生了什么啊。
他很难受,但是不能哭,母亲说,男孩子哭会被人瞧不起的。
江越接到去云梦的师门任务后,给师姐留了封信,和一根栗色的发带。既然原来那根被他拿了,就还回去一根。
“请问你见过一个,大概这么高,穿着明心服的云梦弟子吗?她的名字叫绿萼。”
江越被一人挡住了去路来问人,他仔细一看,这个人不就是那个臭武当吗!这张脸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因为太好看了。
负了师姐,找别的女子,江越摇头,“没有!对了,还钱给你,你把师姐放了。”
好巧不巧,江越还真的遇到了绿萼,但是绿萼已经换了一身归鸾服了,交谈之中,江越发现,绿萼忘记了段魂画。
要告诉他吗?但他负了师姐……那算了,不说了。
“话说,你们云梦的引梦术,是怎么样的。”
“或许你可以去观梦台问问来去祖师,我也不是很了解呢。”
江越是想尝试忘记方才家中那一幕的,但毕竟……唉,还是了解一下就好了吧。
他慢慢走回了华山,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拜入华山有什么用,还不是连杀害家里人的杀人凶手都找不到,无可奈何。
哦,是啊,他连师姐哭了都不会哄。
什么仙门世家五大门派,什么狗屁根骨聪慧,有用吗?没用。
江越走至华山,见芩九正在台阶上看着他。
还好,他身边还有师姐。
但下一秒,冰魄就割破了他的脖颈。
“师姐,不是我。”
真的不是他,可芩九不信。
她居然连头都没回。
——
【温月白视角】
兰花先生说,他在华山捡到自己时,自己断了一只手,是兰花先生找人帮忙接上去的。
“换个名字吧,莫要再叫江越了。”兰花先生淡淡的来了一句。
“……那便叫,月白吧。”
温月白。
唯见江心秋月白。
兰花先生挑了挑眉。
——
温月白路过刀堂时,楚泽注意到了他,温月白这才站稳,细细打量着楚泽。
楚泽活不长了,或许下一秒就会死在自己眼前。
“兰花先生就打算让你来接替我的位置?”楚泽缓缓开口,并未正视来人,低头抚摸着手背上的蜘蛛。
温月白在刀堂转了几圈,十分放肆地坐在了本属于楚泽的高位。
那是只有刀堂主人才能坐的位置。
“那你觉着呢。”
楚泽眯了眯眼,他又毒发了。
温月白就是想让楚泽毒发,楚泽毒发的频率越高,楚泽死得越快。
楚泽盯着温月白,一阵风掠过,他便已经站在了温月白身后,冷声道,“在你身后呢。”
他一步步离开,温月白听到他说了一句:
“狂妄自大。”
……
他不想回忆在暗香的四年是怎么度过的,很累,无助且孤独。
后来他查出真相,安家人因为不满江凝成为状元,让人改了榜单,江凝落榜后不相信如此结果,当场撞死在榜单上,血溅三尺,大夫人也因此气的不行,一怒之下砍掉了安家长子的右手,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江家的灭门之灾。
江家全府上下的男女老少,除了自己无一生还。既然如此,安家每个人,对温月白来说都不是无辜的,只能怪到安宁当初没把自己也杀了吧。
兰花先生带他来安家密室的时候,他见到了两个大罐子,里面发着呜呜咽咽的声音。
里面的人,是江凝的生母,大夫人,和自己的父亲。
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态完全变了。
父亲就是更喜欢哥哥一点点,哥哥就是比自己聪明,被同门讽刺,被师姐冤枉,被人当棋子。
是啊,就连身边的兰花先生,也只当自己有用才留着的。
——
那天,他终于报仇了,同时也成了诛杀榜榜首。
真荣幸,上了榜首的只有三个人,第一位是游诗仙,第二位是楚泽,第三位便是他自己。
他早就知道,芩九在抓他了,只是还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身份去面对她。
他应该是还喜欢芩九的,否则不会留着她的发带留到现在。
——
关于乌衣巷的事情,温月白是故意让芩九知道的,否则他杀人的事情怎么可能只让她知道了呢?
他就是想报复她,让她喜欢上自己再给她一个残忍的事实。
芩九被关进房间的时候,他确实无时无刻不在角落盯着她。
师姐是他的,也只能属于他,将她一个人呆着,就不会想那么多事,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温月白还没有原谅芩九四年前的行为。
芩九一次自残之后,他进来给她的手包扎,却在包扎时发现了她体内的一种症状:虚寒之症。
患者会在一个月内的某一天手脚冰凉,使不上力气,这种症状只有在经历了极寒才会有,依他的判断,这个症状在芩九身上很久了。
大概……有七年了。
七年?
芩九七年前为自己顶罪,在龙渊冰河泡了三天,虚寒之症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温月白轻抚着她的脸,“怎么办,还是恨不起师姐呢……”
所以,下次他来的时候,就把芩九放出去了。
——
芩九让自己自首,但他知道,不会有活路的。绝对。
“你最近被盯上了。”兰花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
温月白坐在台阶上,抓了抓头发,“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兰花先生挑眉,站在温月白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她当年不信你,如今还叫你去自首,你就应该杀了她。”
“……”
温月白沉默了,他把芩九从房间里放出来的时候就原谅了她,也是真心想要好好和她在一起的,想让自己死,直接说就好了啊……为何还要用自首这种说辞呢。
其实他也很怂,但是在芩九面前,他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啊,他怕的东西可多了,但是不能让别人发现。让人抓住了软肋,这并不好。
他走在街上,又走回了那个地方,桂花糖的味道很香,温月白走过去,是那个老姥。
“老人家!”他唤住了老姥。
老姥拿出两块桂花糖,“小伙子,来一块吗?”,她将做好的糖交给温月白,打开扇子笑眯眯地扇着风,白色纸扇上写着诗经中的一句诗: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谢谢老人家,您的扇子,很好看。”
温月白拿着桂花糖去了酹江月,他看着芩九坐在酹江月的背影,接近我,假意顺从喜欢我,只是为了送我去死么?
——
他回华山自首了,温月白从进华山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一个骗局,兰花先生已经告诉他了。
但他还是来了。
“我去找掌门说一下,你等我回来。”
其实他有机会逃跑的。
“好。”
但他答应了师姐,要等她回来。
虽然,可能等不到了。
“诛杀榜首温月白!”
他料到了。
将离被他丢到地上,他不想杀人了。
师姐,我答应你不杀人啦~可是,他们要来杀我了呢。
发带……还给你,对不起呀,不能还给你一个江越了。
——
混沌中,温月白的残魂飘荡在这。
他给了芩九一个江越,自己留在了混沌中。
“温月白。”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温月白抬眼,是江越。
十五岁的自己。
“我知道你,我们是同一个人。”江越又道。
“不是让你去陪着师姐么,怎么来这了。”
“我想和你说一声,你误会她了,她从没想过让你死,只是她被骗了……她喜欢的是你,是以后的我。”
江越取下自己深蓝色的发带,“或许十五岁的我就是这样,宁愿让自己受苦也不想让师姐不开心。呐,发带你留着吧,回去找她。反正我们是同一个人,有你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
温月白接过发带,看着这个十五岁的自己。
江越笑了笑,“一定要照顾好她。”
——
温月白醒来时,发现已经回归肉身了。
江越变成魂魄留在了混沌中。
——
今年元宵,芩九说要带自己出去买东西,他迟到了。
因为他去探望了一下段魂画。
段魂画抛了两次铜板,都是正面。
其实第三次的反面,是温月白施法弄的。
而且若是温月白没有告诉段魂画绿萼在找他的事情,段魂画或许就真的会去找芩九提亲了。
——
“师姐,师姐快看!糖葫芦!”
画面重叠。少年咧开嘴笑,露出两颗虎牙,芩九忽然想起,在他十二岁那年,也是如此一个场景。
路过糖人摊,他为她买了一个。
芩九吃得正起劲,温月白就凑了过来,“我也想吃。”
糖画被递了过去,芩九还在仔细挑着剑穗,不料温月白抓住了糖画的那只手,芩九转过头,就是这个时候,他的嘴唇碰上了她的。口中的糖片被对方用舌头卷走了。
“好吃。”
芩九愣了半晌,“江越……?”
“嗯,我在。”
江越不可能做这种事……是温月白回来了。
真幸运,兜兜转转,你还在我身边。
他是众人口中的恶人温月白,也是师姐的江越。
江越是师姐的,温月白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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