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林深见鹿【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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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订阅不足的小天使抱歉~  阿苓只是来城主府走了一趟, 便已沾上了一缕邪气;婢女身上也沾染了邪气。伊栋梁身为家主,怎会身上干干净净?

    “客人不必多礼。”伊栋梁道。

    然而只有虞长乐道了声“城主好”,三个人一个都未起身行礼。敖宴放下手中把玩的茶盏, 向伊栋梁点了点头权当是打招呼。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伊栋梁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爽朗地笑了笑, 道:“不知仙客为何而来?”

    他声音醇厚温和, 有先前亲妹的故事在, 虞长乐觉得他似乎不像阿苓说的那么无礼狂妄。

    “什么为何。”阿苓道,“我三日前来时就告诉过你,你宅子里有邪气, 我们是来帮你的。你还把我的风邪铃给扣下了,快……呃, 还请还给我。”他收束了点语气,硬生生转成了“请”。

    伊栋梁挑起眉, 诧异道:“小仙客何出此言?小仙客此前将风邪铃遗忘在此,我一直好好收着, 何曾有‘扣下’之说。”

    “什么?……”阿苓见虞长乐看他, 不由抬高了语调, “你是在装傻还是怎么?就在一天前, 我进了你的城主府。风邪铃在你府邸的厢房响了, 我便将风邪铃留在那处, 和婢女说要去正房再看看。

    “谁知到了门口就被拦下不让进, 说城主不许,请回。我前脚被一路送出正门,后脚门‘砰’地就关上了。更别提还风邪铃了!”阿苓越说越气,显然难以忍受被冤枉。

    虞长乐听阿蓝说过,世家弟子的风邪铃上多绘或贴有清心、镇邪符,阿苓将风邪铃留在厢房也无可厚非。这种风邪铃十分珍贵,成本高昂,与一般的风邪铃不可同日而语。

    “伊某以人格担保,并无此事!”伊栋梁的笑也淡了,“下人从未向我禀告过。这当中应是有什么误会,我会处罚下人的。”

    阿苓道:“是误会便好了!”

    “把风邪铃还给小公子。”伊栋梁道,面色缓和,“伊某坦坦荡荡,从不会做取而不问的事。”

    一婢女呈上托盘,漆盒中,银铃静静地躺在锦缎上。阿苓咬着下唇接过风邪铃,仔细端详后却面色一变,狠狠地将风邪铃掷回了漆盒中:

    “我的镇邪符呢?伊栋梁,取而不问是为偷,我的符还会自己长脚跑了不成!?”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那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虞长乐看伊栋梁的神情,几乎觉得他就要当场发作。但他静了片刻,缓缓道:“某自发现这风邪铃时上头就没有符纸,是否是它自行消失了?”

    阿苓气笑了:“你当我的符纸是那种三流玩意儿,用几次就会消失?我家的镇邪符,除非绘制者死了或者解除符咒,否则一直起效。我是死了还是解除符咒了??”

    他像个炮仗,说话间全无世家公子的风度。伊栋梁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恕我直言,小公子是不是自己解除了符咒也未曾可知。”

    “我有毛病这样做??”阿苓反唇相讥。

    眼看都要打起来了,敖宴和阿蓝还在看戏。虞长乐道:“停!”他把阿苓拉到身后去,“这样,我们先解决闹鬼一事,再查镇邪符的去向。好不好?”

    先是闹鬼,后是镇邪符不翼而飞,虞长乐总觉得事情不止是宅妖这么简单。不管是什么妖怪,心里都不会喜欢灵师的用具。宅妖只是一种中低等妖怪,更不可能把符纸偷走了。

    伊栋梁沉声道:“某没有意见,愿意让仙客借住寒舍,以证清白。”

    “行啊!”阿苓一抬下巴,“我们现在就查!”

    这一查就查到了傍晚。

    夕阳西下,伊府被渲染成了金橘色。已经开始动工的地方已经全部停止,就怕再惹得宅妖不满。

    伊府占地不小,虞长乐边走边布现形符。敖宴坐在房梁高处,一手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房梁上的脊兽雕像。

    “那边还要在贴一道。”

    “这边。”

    宅妖胆小,这几日动过工它应该都不会再出现,现形符暂时还派不上用场。

    “左,往左。”

    “对。”

    虞长乐抬头看敖宴疏懒的样子,心中不忿,起了坏心。他笑嘻嘻地,一下子跳上房顶从后面扑到敖宴身上:“接招!”

    敖宴差点被他扑得跌下去,怒道:“虞夏!”

    他脱口而出直接称了虞长乐的名。敖宴不由一顿,他才认识虞长乐多久?但却仿佛已经很相熟了一般,连这样被他揽着都不排斥。

    虞长乐倒是并不在意,他可是个头天就能叫“宴宴”的主儿。他在敖宴旁边坐下,道:“我走遍了伊府,觉得这邪气分布有些奇怪。”

    邪气主要并不分布在那几处动工的地方,而以厢房为主。正房倒是比较干净,伊栋梁的卧房和他的人一样,一丝一毫的邪气也无。

    阿苓眼睛都酸了,也没看见他的符纸,郁闷道,“真是奇了怪了。”他看见二人坐在屋顶上偷懒,气道,“算了,我也不找了。”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先前在主客厅的名叫小茗的婢女依旧服侍他们,跟着几人。她解围道:“已经很晚了,不如几位仙客明日再继续查吧。”

    “早晚给查出来。”阿苓靠在廊柱上呲了下牙,“我腿都酸了……”

    敖宴和虞长乐都轻盈跃下,敖宴向阿苓道:“还不如个闺阁小姐。”

    阿苓立即站直:“你偷懒了半天的还管我!”

    “城主吩咐收拾了客房。”小茗引着几人往客房走,穿过走廊,途径了一间偏屋,虞长乐忽然停住了脚步,“这是你们小姐住过的屋子吗?”

    “是的,虞公子怎么知道?”

    虞长乐看着紧闭的房门,眸色映着斜阳,十分温和。“没什么。”他颊上一个个小小的梨涡,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们小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小茗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一扇门,就看出小姐是个好人了?

    “不告诉你!”这个发现让虞长乐心情很好,白衣的少年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远了,他转过头笑道,“敖宴!你走快点,今晚我要和你睡一间。”

    “有这么多屋子,为什么要挤一间?”敖宴对他的自来熟已经习惯了,话虽如此,却也向他走过去了。

    阿苓搓搓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斜眼看敖宴:“我怎么觉得你们俩怪怪的。”

    “随他们去。”阿蓝踱着猫步,“我自己睡一间。”

    *

    当夜。

    虞长乐强行把敖宴拖入了枕头大战,最后结果以他把枕头捂在敖宴头上告终。

    “不玩了,快滚!”敖宴的声音从枕头底下闷闷地穿来,虞长乐吃饱了之后不仅闲得慌,力气还大得吓人。

    “你求饶。”虞长乐得寸进尺。

    敖宴困得不行,嘴硬不起来,只得道:“饶。”

    “我让龙二太子对我求饶,是不是很荣耀?”虞长乐大笑三声,欢快地滚了。他也累了,抱着枕头在被窝里找了个合适的姿势闭上眼。

    虞长乐心中还从没有过能让他烦恼超过一天的事,没过多久,便沉入了黑暗。

    灯火熄灭,屋子里渐渐除了呼吸声便一片静谧。只是,虞长乐今天却不像以往一样安安稳稳一觉到天明——

    黑色。

    浓郁的黑色。

    虞长乐在黑暗中睁开眼,只觉得黑色如同沼泽里的湿泥,缠手缠脚、哀怨无限地拥抱了上来。

    “什……”

    他刚一张口,就感觉到喉头像是淤着一口气,剩下的词句湮没在黑暗里。纯然的黑色,像被关进了一个潮闷的黑笼子。

    意识朦朦胧胧,困倦无比。虞长乐强撑着眼皮回忆了一会儿,只记得自己与敖宴玩闹之后就睡着了。

    睡着了。那……这里是梦境?

    他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想迈出脚步,却发觉自己的手被缚住了。那是无数冰凉的锁链。

    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虞长乐用力挣扎起来,但身体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迫着,躯壳动弹不得,像被禁锢在铁盒子里。

    “清……清心咒……”他费力地回忆起咒语的内容,奈何脑子里却是一片蒙昧,仿佛有人抹去了他的记忆似的。

    他暗觉不妙,自己噩梦都少做,更别提这样古怪的场景了。莫非是邪气的影响?

    忽然,一股怨气猛地从心底腾升而起,虞长乐头皮一炸——这不是他的情绪。

    如同分裂成了两个人,属于虞长乐的那部分情绪像漂在激流中的浮木,保留着极不稳定的一丝清明,不时被浪头打个跟头。

    而另一部分充斥着越来越多的狂躁、愤怒、怨恨,如笼中困兽挣扎着要摆脱束缚。

    两相角逐,撕扯着他的神经。滔天的愤怒和悲伤如浪潮般将虞长乐淹没。

    客房中,原本仰面躺着的少年忽然眉头紧锁,额头已见虚汗。他原本抱着枕头的手浮出青筋,把枕头的针脚都扯歪了。

    月已至中天,皎洁的月华从窗里倾泻进来,在他颤动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银霜。

    梦中虞长乐苦中作乐地想,还好这梦魇的邪气暂时没想伤他,否则自己还不知会怎样……

    他还没想完,就听得黑暗里极沉重的一声响。

    虞长乐混沌中感觉到了钝痛,似乎来自脊背上。蚁噬般的疼痛扩散开来,说不清是灼烧还是寒冰,痛得让人忍不住尖叫,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

    他没有叫出来,这个梦魇自己却发出了尖锐的鸣啸。哀戚绝望的情绪铺天盖地,整个梦境都在颤抖!

    这情绪是如此的强烈,连梦魇自己都陷入了混乱,无边无际的黑暗出现了裂缝。

    虞长乐顾不得缘由,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全力一挣,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下子坐起来,大口喘着气,背心一片冰凉,已然被冷汗浸透。“呼……”虞长乐冷静了一会儿,把额前的长发别到耳后,握住了床头的非夷竿。

    触手冰凉,冷淡的温度沿着掌心直抵天灵,虞长乐的心绪这才真正恢复了宁静。

    他想了想,忽然冒出了一个点子。虞长乐没吵醒敖宴,赤着脚从床上跳了下来。在碧落山时,他就经常不爱穿鞋在溪中的石头上跳来跳去,因此熟练无比,提着鞋子飞快地走出了房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经过这个梦,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去问问——这间房子里的非人之物,有没有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虞长乐套上鞋子,穿过花廊,直奔白天看见过的伊小姐的屋子。

    夜晚的伊府格外空旷阴森,月光照在灰白的石砖上是淡蓝色,院子里树影婆娑,不时有风吹花木的沙沙声。

    木门紧闭,上着锁。虞长乐试探性地推了推,默默松手,念道:“对不住了,明早我用复原符给你修好。”说完,便上手一发力,生生地把锁从门上剥了下来!

    若是有旁人在,怕是要目瞪口呆。

    他轻轻把锁放在一旁,垫着脚从门缝里溜了进去,从腰间摸了张燃灯符来,以灵力点燃。

    晃动的白焰照亮了一角,虞长乐轻手轻脚地转了一圈,看清了房间的全貌。这里意外的干净,除了有些家具蒙着白布,和一间常住人的屋子几乎没有区别,可见打扫的细致。

    他走到屏风后的梳妆镜前,翻找出一盒胭脂。

    “咔哒——”

    忽然,房门动了一下。虞长乐头皮一炸,迅速熄灭了燃灯符。四围静得可怕,落针可闻,他背后全是冷汗。

    面前斜放的梳妆镜反射着窗外的月光,朦朦胧胧地照出了一道人影。

    “后来呢?”敖宴问。

    虞长乐吐吐舌头:“后来,师父就来了。”

    他没来得及再仔细看那个图案,就感受到了庞大的灵压,压得他差点儿抬不起头。激烈的气流把满屋的纸都吹了起来,虞夏抬眼,看到了白怀谷暴怒的神情。

    也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仿佛有一场冰冷的风暴,把他动得生生在艳阳天打了个寒战。白怀谷虽然性情冷漠,但虞夏却是那一次,头回见到他真正发怒的样子。

    白怀谷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虞夏被他的眼神吓住了,跑出去几十步脑子才从空白里回过来。但他实在耐不住好奇,又折回去,却只看到白怀谷低着头看那把剑,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敢多看,只瞥了一眼就走了。也是从那之后,虞夏再也没有踏入过白怀谷的院子里一步。

    这段记忆里,他记得最清楚的只有那把惊鸿一瞥的摧花剑,要不是看到这个图案,虞长乐也不会想起他曾经还见过那张信纸。

    “既然是信,一是他写了而未发,二是别人寄给他的。”敖宴道,顿了顿,“但上面有折痕,则大可能是别人寄给他的。”

    虞长乐心情复杂:“我知道。但……这刺花一定与师父有关。”

    他活了十九年,才发现他的师父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样子。他记忆里,白怀谷永远都一身白衣胜雪,神情冷淡,终年闭关修炼。他敬仰师父,虞夏犯懒而怀璞老人管束不住的时候,只要师父看上一眼,他就会立即爬起来。

    虞长乐没有父亲,在他心里,白怀谷就是他不善言表的父亲。虽然他提师父提得很少,但他还记得许多次,他都感觉到白怀谷也是在用看后辈的眼光温柔地看他的。

    可他现在先是知道,碧落山的结界是为了困住白怀谷;后又发现了这个邪术锻造的贴匣可能与白怀谷有关。

    虞长乐垂下眼,心生一丝迷茫。

    “你别想太多。”敖宴转过头,与他对视,“就算有关系,那也不是你的错。”

    虞长乐心情稍好,道:“宴宴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特别不会安慰人?”

    “我没有安慰过人。”敖宴道。半晌,他又开口,“你是第一个。我会跟你一起查下去的。毕竟——”

    他摇摇手上的金环,示意灵契。

    “我想走也走不了。”敖宴说话间扬眉,神情放松。

    虞长乐心中一暖,言谢却又不能表达心中之意,只能重重点头:“嗯!”

    “我原本从没想过我会去上学。”敖宴道。

    他心想,他也从不知道和一个人在一块儿这样聊天会很有意思。敖宴露出了一个笑,“说好的‘以身相许’,堂堂东海龙族可不会中途反悔。”

    若是敖宴此时还是青年体型,这一笑可谓肆意狂傲到了极致。奈何他现在外貌只有十六岁……

    “哈哈哈哈哈哈!”虞长乐不快顿消,大笑着往后倒翻下屋顶,“宴宴,你好像个故作深沉的小屁孩!”

    夜色里洒下一串没心没肺的笑声,敖宴:“……”

    *

    晚间,虞长乐洗漱完准备缩紧床铺,折腾枕头时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提出来,见是个深蓝的锦囊。

    “敖宴,对了。你忘了个东西。”虞长乐想起来了,这是他把敖宴抱回来的时候,从他的襟口掉出来的。

    敖宴转头接过香囊,怔了怔,道:“谢谢。”

    虞长乐回忆起触感,好像香囊里是个沉甸甸、冷冰冰的东西,并非香料,便问:“这是什么?”

    “……”敖宴把香囊重新贴身收好,“我也不太记得了。但……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不记得,却又说很重要。虞长乐抱着被子笑:“怕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吧?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敖宴把枕头按到他脸上:“别胡说。”

    “哇!你打我!”虞长乐不依,抄起枕头也战了起来,“看招!”

    一片鸡飞狗跳,枕头被子乱飞,笑闹声不断。花瓶可怜兮兮缩在墙角,以防被殃及池鱼。

    忽而,窗外传来一声鹤鸣,划破九霄。

    “不玩了,不玩了!看看外面怎么了?”虞长乐被敖宴压着双手,笑得喘不过气。他暗暗使力,奈何敖宴手臂如铁铸,明明现在还比他矮一点,虞长乐却根本挣不开。他心想,之前叫敖宴“求饶”时,果然敖宴是状态不好才没使上力被他压着打的。

    敖宴一挑眉:“你不求饶?”

    “你怎么这么记仇呀?”虞长乐蹬腿踹他,想挠他腰上的痒痒肉,又被压住,立刻见风使舵,“我求饶,求饶!好哥哥,饶了我吧!”

    他笑出了眼泪,眼尾泛着点红,艳如桃花。敖宴看到自己的头发垂到了他的锁骨上。

    “…………”敖宴被蛰了一般瞬间松开手,黑着脸道,“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

    虞长乐揉揉眼角坐起来,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没怎么看懂。”

    敖宴欲言又止,只道:“没什么。这种话以后不许说。”

    虞长乐“嗯嗯”点头,心说你叫我不说那我就不说吗?他推开窗,见底下许多人在看热闹,而人群视线集中在他的隔壁房间。

    “那不是欧阳白术的房间吗?”

    虞长乐和敖宴出了房间,正好欧阳苓也从隔壁出来,狂敲她哥的门:“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欧阳白术打开门,同时探出头的还有一只丹顶鹤的头。仙鹤“嘎”地叫了一声,去蹭欧阳苓的脸。欧阳苓摸着它的毛:“小红怎么来了?”

    阿蓝慢悠悠地走过来,跳进虞长乐怀里:“扁毛畜生。”

    “嘎!”小红愤怒了。

    欧阳白术把仙鹤赶回去,觉得又多带了一个孩子,叹气道:“来能干什么?送映鹭书院的请帖啊。”

    “什么!?你同意我去啦?”欧阳苓跳起来把欧阳白术扑得一个踉跄,“太好了,太好了!!”

    仙鹤送来的是三张请帖,烫金的纹样勾勒出一只垂头弯颈的白鹭。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时间也不打听,就说要去映鹭书院?幸而三天后就是入院测试了。”欧阳白术将请帖递给虞长乐,“听阿苓说你们也要去,我就多求了两张。这张贴可包揽你们进入书院后的学杂费用,不过测试却还要你们自己通过。”

    “我不需要。”敖宴皱眉,但还是接下了。

    虞长乐道:“原来如此!谢谢了。可我……”他只是听说书院能打听消息,但却还并没有打定主意在书院进学。

    欧阳白术打断他,温和地注视着虞长乐:“你是个可塑之才,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书院对你都大有好处。再者,映鹭书院并非谁人去都会告知消息的。成为其学生是最好的选择。”

    确实,虞长乐会的太泛太杂,若是想立足于人间,还远远不够。于是虞长乐思考片刻,点点头。

    “以后,你们就是同生了。”欧阳白术温文尔雅地摇了摇折扇。

    欧阳苓挺胸哼道:“我就说我家很厉害的!这请帖可是很难求的,一般人……”

    “阿苓。”欧阳白术摇着折扇,笑着止住了欧阳苓的话头。他又从仙鹤嘴里接过一只篮子,“这里有些灵草,是我门中所植,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听说欧阳家是医药世家。”阿蓝道,它看了眼篮子中的灵草,有不少是千金难求的。

    欧阳苓道:“医药世家,就是比较穷。”

    虞长乐:“……”

    夜空下乱爆的灵光终于止息下来,放眼望去,大半个伊府已成废墟。

    虞长乐才发现这晚的月亮也很圆。夜风吹过,他感觉到一丝凉意,脱力地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

    阿苓搓搓脸,该为蹲姿用树枝戳戳巴蛇:“就是这么个小东西?”育蛇被树枝戳来弄去,想跑又跑不了。

    虞长乐问敖宴道:“我们……?”这条蛇身上已经没有邪气了。

    他想起那个梦,觉得这条育蛇毕竟也是被人捉了去、改造成这样的,还封印在匣子里这么多年,若是杀了好像也不太好。

    “算了。”敖宴沙哑道,也蹲坐下来。

    阿苓松了树枝,巴蛇立刻逃了。

    虞长乐弯起嘴角,心想这位二殿下也不是那么暴戾的。敖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我只是心情好,放他一马罢了。”

    虞长乐自己坐得随意,看敖宴矜贵的坐姿挑了挑眉,手一揽,敖宴头撞到了他肩上,“你没事了吧?”

    “……”敖宴脸瞬间变黑,打开他的手,“我能有什么事?”

    虞长乐道:“好吧,我等到你愿意对我说的时候。”敖宴性格高傲,不愿坦白弱势也是正常。

    “有事的是你!”阿蓝变作比白狼小一号的猫,跳到虞长乐头上,“你……”它顾忌着什么的样子,改口,“接下来你都给我待着,不许乱闯!”

    “哎!”虞长乐被扑了满脸,把猫从脸上扯下来,“我能有什么事,哈哈哈……”他笑得有点心虚。

    突然爆发力量,确实很奇怪,就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一般。虞长乐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除了累也没有别的特殊感觉。

    不过,这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坏处,虞长乐说服了自己,心安理得地忽略了阿蓝的脸色,爬起来做个鬼脸,“阿蓝,你现在特别像个吹胡子瞪眼的老顽固。”

    敖宴望了虞长乐一眼。

    阿蓝……阿蓝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它盘成一团,冷冷道:“随意你。我只是受故人之托,保你安全而已。其余的别来烦我。”

    虞长乐知道,阿蓝和师祖是不一样的。碧落山时,最常陪伴虞长乐的并不是阿蓝,它只是偶尔来做客而已。做客也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回答他的问题时从来不笑,语气冷森,看他的眼神也很挑剔。

    师祖介绍说,这是世上唯二的染苍。染苍染黄,一雄一雌,集天地之灵气而生,活的年岁漫长到虞长乐难以想象。不管是活物还是物件,变化皆不在话下;唯一不能变的,只有人。

    这么厉害的大妖怪,却在他下山时说要护他周全。虞长乐问它,它也只说是“受故人之托”。他猜这故人可能是师祖怀璞老人。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啦,阿蓝蓝!”虞长乐扑过去使劲用脸蹭阿蓝的肚皮,在它黑脸之前跳起来跑了。

    他笑嘻嘻地跑了一段,弯腰把胭脂盒捡了起来。里头梦舟的魂魄蜷缩着,似在安睡。他像捡破烂一样把贴匣子也丢到背篓里,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敖宴走过来,踢了脚伊栋梁面相狰狞的尸体,道:“烧了?”

    虞长乐道:“送给当地世家?”

    “啊!还有这东西。”阿苓捂住头,痛苦道,“要写好长的文书才能向我……向镇守世家说清楚这件事吧。死了还麻烦我,真烦!”

    他嫌恶地丢出一个乾坤袋,把尸体收了进去。虞长乐猜他也不愿意拿,捡起乾坤袋又丢进了蔑篓。

    战斗没花多长时间,清理被他们破坏的战场却花了很久。虞长乐在祖宅正屋、对应着现伊府伊兰舟屋子的地方找到了邪蛊。

    他从蛊上揭下了镇魂符,还给阿苓。蛊中那魂魄比梦舟还虚弱。伊兰舟的身体早已因邪术消散,灵魂没有居所,却又不愿入轮回,大部分时间也不得自主。作为全阵的阵眼,被囚禁于此三年,又飘出去警示伊府的人,几乎快消散了。

    阿苓小声道:“这什么人啊,换我早就变厉鬼去杀人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制止了又欲划开手臂的虞长乐。

    “这次换我来。”他把血滴入胭脂盒中,强调道,“我不需要龙涎治伤。”

    敖宴道:“本来也没想给你。”

    阿苓:“……”这什么人啊!

    天空已经破晓,一缕阳光从云层里漏了出来,黎明初现。虞长乐抬眼,笑道:“天亮了。”

    *

    第二日,黄昏。

    古语说,日夜相交,逢魔时刻。日落夜升之时,其实也最适合超度亡灵。

    经过一个白天,芥子城和临近地区的上级应该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事件中心的几人却已经离开了城主府,阿苓是这样说的:“趁他们不注意,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虞长乐几人带着胭脂盒回到了伊氏祖宅,阿蓝犯懒留在了客栈里。

    废墟中还有许多血迹,昭示着夜晚的一场恶战。胭脂盒中,伊兰舟的魂魄飘了出来。

    她与虞长乐在记忆中看到的相差无几,眉目还是温柔安静的,只是魂体是半透明的。阿苓道:“伊小姐好。”

    “我都看到了,多谢各位,多谢小公子的血,我才能显形。”伊兰舟微笑,神色有几分悲伤和怅惘,“我在胭脂盒中与梦舟见过一面,她就沉睡过去了。不知黄泉路上,能不能再见。”

    虞长乐轻声道:“一定能的。”

    “善恶有报,人世无常。只是苦了这孩子,如果我来生能还就好了。”伊兰舟擦擦眼角,微笑道,“虞公子可有事要问我?兰舟必知无不言。”

    “伊小姐。”虞长乐取出贴匣子道,“你可知这是谁丢在这里的?”

    巴蛇是一种很罕见的蛇妖,在一些古籍中有记载。

    这种妖怪比较特殊,和染苍染黄一般是天地孕育的,并不是像其余鸟兽一样修炼成妖;但是又与龙族这类天灵妖不太一样,也不如阿蓝这样占据妖怪三等中的顶尖地位。

    它其实是低等的妖怪,灵力较微弱,且很难生出神智来。人类的某些记载里会说它是凶兽,其实不然。

    虞长乐五感和直觉都比常人灵敏得多,能接受到这条巴蛇的邪气而做梦,说明这条巴蛇已经有些许灵智了,或许这才是炼制者选择它的原因。

    这样一种邪法,整个世间从未出现过,离奇而凶戾。制作这个封印贴匣的人必然实力高强。

    伊兰舟道:“我看见那是个跛脚、瞎了一只眼的道人。”

    她说话轻声细语,并没有多少害怕,“那位道长似乎也只是匆匆路过此处,却看到了我,也看到了祖宅底下的阵法。”

    能看出伊兰舟和这座阵法,这位道人实力深不可测。

    “他笑了几声,道,‘我这里恰好有一物可助你。到时候整个伊府都会翻了天,你也能挣脱出来。’然后就把这个贴匣子抛到了院子里。”

    虞长乐道:“也太随意了……道人有说这是他制作的吗?”

    伊兰舟回忆了一下,肯定道:“并未。他只说是偶然得到。”

    并不一定是偶然,只是不愿意说罢了。虞长乐问:“还有什么线索吗?”

    伊兰舟歉然道:“没有了。”

    晚风吹拂,敖宴看了眼天际道:“开始吧。”

    阿苓道:“超度只有我……只有我家族中几个长老会,虞公子可以吗?之前试过吗?”

    虞长乐沉吟,然后道:“师祖教过我,虽然没试过,但我觉得可以。”

    阿苓:“……”

    “魂栖归息,淡然止意,明镜之水,无尘之风……”

    虞长乐一字一句地念着往生咒,少年清澈的低吟在黄昏中飘荡。他垂眸,张开手,白袖如蝶翼。无数发着光的尘埃从土地中冒出,血迹变成了荧荧的花朵,开在废墟上。阿苓不由睁大了眼睛,心中怀疑顿消。

    这幅画面,真如神迹一般。

    伊兰舟抱着胭脂盒,身形渐渐透明,露出金色的斑斑点点的痕迹,如同一张在火中渐渐消散的宣纸。那些金色的光点漏出来,如同萤火飞向的天空。

    敖宴坐在未坍圮的屋顶上,沉默地注视着,想,这少年是个天才,不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

    “惶惶不让,苍苍彷徨,茫茫不慌,冥冥悠康……号黄泉之奈何……诸魂寂静。”1

    最后一点星尘消散在空中,伊兰舟的声音自天空中传来:“公子,再见了。”

    安魂往生咒是最清正的咒语之一,人修和妖修听了都会感觉十分平和。敖宴感到自己如同徜徉在温暖的洋流中,柔和的水流摩挲过片片鳞甲,脚下是无丈渊薮,头顶是洒满阳光的粼粼海面。

    睡过去吧,好好养伤。你已经很累了。

    想象中的声音十分温和,像是……像谁?

    他来不及想,便顺从了这声音的召唤。喧嚣蝴蝶般离他而去。

    虞长乐念完咒,睁开眼睛,就看见敖宴倒在了屋顶上,夕阳把他的脸颊映成了暖色。“敖宴?!”他脱口喊道。

    蓝衣青年身上缭绕着蓝光,阿苓惊吓不小:“他妈的??你不会也把他的魂魄给念转生了吧!?”

    生魂不会受往生咒影响,阿苓是纯粹胡言乱语,但虞长乐也心生紧张:“不会吧!?”

    二人赶忙奔过去,蓝光骤然刺目,虞长乐不由用手挡住了眼睛。

    蓝光消散,二人睁开眼睛。

    虞长乐:“…………”

    阿苓崩溃道:“什么玩意儿!?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