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让我杀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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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听雪先去了趟医院。

    当初父亲入院时她还没成年,所以登记手续全部是舅舅办的,家属栏填的也是他的名字,他很容易就可以把人接走。

    很快,确认父亲真的被舅舅舅妈带走后,夏听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舅舅舅妈都是一个德行,见钱眼开、唯利是图。

    他们突然把一直视作累赘的父亲接回去,不可能是真想照顾父亲,那就肯定是——对她另有所图。

    她现在几乎是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和年轻女性的这具身体。

    高家兄弟见她逃了,所以到舅舅家要回那20万了,是么?

    她的“家人”,现在是要把她逼回去,再卖一次,是么?

    夏听雪在心底冷笑,心寒的感觉,从脚底升腾而起。

    她刚换回身份时,舅舅一家对她很是热情。

    尤其舅妈和表妹,什么都想着她,舅妈给表妹买了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一定也给她送一份。

    夏听雪从小娇养长大,没见过人心丑陋,还真以为她们多喜欢自己。所以她常常为自己不经意的高冷,而感到无比自责。

    她知道舅舅的工作是父亲带挈的,父亲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对这个小舅子很好,处处关照。

    她单纯地以为,人心往来,也是对等的。

    我对你好,所以你也会对我好。

    直到后来夏家出事,夏听雪到舅舅家生活,舅妈和表妹就露出了刻薄恶毒的本性。

    好在舅舅倒还算客气,偶尔会偷偷给她一点关照。

    当舅舅来夏听雪面前哭诉,说挪用公司的钱炒股亏了,现在正发愁怎么把漏洞补上,要不然老板就要送他吃牢饭。

    夏听雪念着舅舅这几年帮衬过自己,就把辍学工作后攒下的、留给父亲的治疗费借给了他。

    没想到舅舅拿到钱后就拉黑了她的联系方式,任凭她怎么闹,也不肯承认曾经拿过她的钱。

    舅舅和舅妈,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把她掏空了底。

    夏听雪接受这个事实时,并没有歇斯底里嚎啕大哭,也没到舅舅家跟他们撕破脸皮。

    而是叫了一份“昂贵”的爆炒牛蛙,也不就饭,直接哧溜哧溜吃完。

    吃到最后,她被辣得满脸泪花。

    再之后,夏听雪就和舅舅一家彻底决裂了,直到被舅妈口头允诺“嫁”给高大国。

    这一次他们动了父亲,她说什么也不会再轻易算了。

    ……

    初春的风,凛冽不减。

    四肢纤瘦的夏听雪,还穿着单薄的外衣和牛仔裤,似乎被风一吹就会跌倒。

    白皙剔透的面颊也被风割开血丝,透着狼狈与寒酸。

    在去舅舅家之前,夏听雪去了趟自助银行,把卡里仅剩的2035块,除了35的零头全部取出来。

    然后又去五金店,买了一根小孩手腕般粗细的半空心铁棍,足有半米长。

    这东西使劲挥下去,砖头也能劈开。

    路过建材店时,夏听雪还买了桶红油漆,单手提着,另一手拎着铁棍,步伐四平八稳。

    明明是该在上大学的年纪,父母疼爱、青春恣意,她却已经和生活孤军奋战了三年。

    如今,还要独自奔赴下一场兵荒马乱。

    到了舅舅李成和家,夏听雪按了门铃,是表妹李灵灵来开门的。

    一见是她,李灵灵隔着金属防盗门上的格眼儿,也不开门,立马开始冷嘲热讽起来,把她妈那副刻薄相学了个十成十。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高家的小嫂子呀。嫁了人还回来,还真当我们家是娘家了啊?”

    夏听雪懒得跟她废话,拎高油漆桶,对着全是格眼儿的防盗门直接泼过去。

    李灵灵就挨着门边儿站着,来不及躲开。

    防盗门又全是洞眼儿,她瞬间被红油漆泼中了半身,连俏嫩嫩的脸上都沾了不少,像个花脸的小丑,还散发着劣质的油臭味。

    李灵灵抹了把脸,气急败坏地冲夏听雪大喊大叫:“你神经病啊!”

    话落,她哗啦打开防盗门,撸起袖子,准备跟这个讨人厌的表姐干一架。

    她俩个头差不多,指不定谁输输赢呢。

    反正这三年她对夏听雪戳脑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软蛋没一次敢还手。

    这又是在自家门口,她打不过,那还能叫妈出来帮忙。

    “夏听……啊——”

    李灵灵刚张嘴,气势都没提上来,就见夏听雪手往旁边一抄,突然拎起一根长铁棍,直接朝她的脑门劈下来。

    李灵灵被吓得不敢说话,喉咙都在发颤。

    要是被这东西开了脑瓜瓢儿,脑子里的浆水都得流一地。

    好在夏听雪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在铁棍快砸到李灵灵时,她手一拧,转了个方向。

    铁棍就只轻轻敲了下李灵灵的肩。

    冰冷的棍身,像条蛇般滑到李灵灵的脖子边,抵住。

    夏听雪握着铁棍的手稍稍用力,声音也跟着拔高几个度:“把我爸还给我!不然,我今天就让你脑袋开花!”

    李灵灵从没见过一向内敛沉默的夏听雪,居然也会有这副讨债恶鬼的模样。

    她顿时被吓哭了,浑身不敢动弹,干嚎着大叫“爸”、“妈”。

    李成和与陈娇听到动静,很快也出来了。

    见自家女儿浑身都是红油漆,脖子上还被人戳着铁棍子,他俩也瞬间变了脸色。

    李成和率先开腔,还是那副温和长辈的口吻:“听雪,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就是,不要这样对你表妹。都是一家人,闹成这样,传出去多难听啊。”

    “好啊,你们把我爸还给我,我就把你女儿还给你们。”

    夏听雪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2000块,直接朝李成和甩过去。

    红色钞票纷纷扬扬飞了一地。

    “这里一共2000块,是我的全部家当,现在全给你们。加上之前你们从我这里骗走的钱,当我这三年吃你们家的粮食钱,怎么算都够了吧?我吃的还没李灵灵一半多!还清这笔钱,我带我爸走,再也不会来李家,我以后就我爸一个亲人。你们这一家子,以后我们走路上碰见了也别说认识!”

    “放你的屁!”陈娇是个耐不住脾气的,破口大骂。

    “2000块你就想打发我们?夏听雪你有没有良心?

    要跟我们李家划清关系是吧?好,我今天就跟你算算清楚。

    以前你舅舅跟着你爸做事,每天给他做小伏低地跑腿,我跟灵灵对着你这张死人脸还得笑得跟花儿似的,这些你不用算进去?

    这三年我好歹也算养过你,这笔人情债不用算?

    我他妈都把你嫁出去了,你个臭丫头还敢跑回来,害得我们被高家追债,那笔彩礼钱你不算进去?

    夏听雪,我今天就跟你说明白,高家那20万彩礼钱,你要么自己乖乖嫁过去,要么就把钱给我还上。要不然你爸就是烂,也得烂在我们家!”

    夏听雪听着舅妈这番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把含血喷人、颠倒是非,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好歹她身上也有李家一半血缘,舅舅这一家吸血鬼,真的没良心的么?!

    夏听雪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腔中那股失望透顶的痛心感,死死咬住的后槽牙,几乎要被咬到变形。

    她攥着铁棍的手收紧几分,指甲深陷,沾上冷冰冰的铁锈味。

    “我不跟你们废话……把我爸……还、给、我!”

    她几乎是几个字几个字挤出来说的,真怕自己一张嘴,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滚下来。

    陈娇看她气势弱下去,立马翘起尾巴。

    她走过来,直接把被铁棍抵住不敢动的李灵灵拉走。

    一张刻薄又恶毒的嘴,嚣张得要命:

    “十八九岁的臭丫头,别说是根棍子了,就是提把菜刀来,我谅你也不敢砍下来!还学人装什么黑.社会!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快跟你老公道歉去,说不定以后在高家还能过点好日子。老李,把门给我关上!”

    连日来身处困境的绝望感,像凶悍的饿兽,疯狂撕破夏听雪的胸膛。

    她突然爆发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双眸几乎是狰狞的,提着铁棍,朝陈娇冲去。

    “陈娇!把我爸还给我!”

    话落,夏听雪悬高手里的铁棍,作势要朝陈娇劈下去。

    她今天就是死,也要把爸爸带回去!

    “砰——”

    铁棍与肉体相撞的声音,如一道闷雷,骤然在耳边炸开。

    江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冲过来,替陈娇挡了一棍。

    虽然夏听雪用仅存的几分理智,收束了力道,但她还是砸中了江度的左胸口。

    说重不重,但也绝不是挠痒痒的力气。

    江度立时整个人都无力地往下坠,半跪在地上。

    可怜幽怨道:“真疼啊。”

    夏听雪也怔住了,方才浑身激愤叫嚣的血液,瞬间偃旗息鼓。

    “你……你怎么样了?”

    她丢开铁棍,蹲下去扶他,眼神已经恢复清明,蓄着因不知所措而腾起的水雾。

    江度怎么会来?还无辜挨了她一棍。

    “我……我不是无心的……因为你突然……我……”

    她毫无章法地解释,双手也胡乱地比划着,像是偷吃胡萝卜被逮住的小兔子,紧张又无措。

    本就是不擅长表达真实情绪的性子,夏听雪现在既懊恼又内疚,恨不得被打的人是自己。

    那样就可以避免,此时这羞耻又愧疚的情绪。

    江度抬头盯了她一眼,眼神戏谑。

    他轻笑一声,声音压在喉头。

    只用夏听雪能听到的音量,大方道:“我接受道歉。”

    话毕,他有意无意揽着她的腰,借着她的身子,站起来。

    转过身面朝李家一家人时,江度瞬间眼神含冰,周身带起煞气。

    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但那通身凌厉又霸道的气场,让李成和与陈娇都倒吸一口凉气,气势短了一大截。

    陈娇是个好强还不怕死的。

    她梗着脖子,声音发尖:“这光天化日的,难不成……难不成你还敢杀人?”

    江度将夏听雪往身后拦了拦。

    然后屈腰捡起那根铁棍,随意地,在手上颠了颠,握住。

    他漫不经心冲陈娇道:“你过来,让我杀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