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纷纷离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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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崂山已经夜半,不光是水声滔天,还能感觉到脚下汹涌而过的水汽,沈浔牢牢跟紧师父,生怕一不小心被水流卷走:“这什么鬼地方啊,高山上怎么有这么大的水?”
“闭嘴,进去!”师父伸手一推,沈浔毫无防备地扑了出去,霎时只觉眼前一花,扬起的水花扑了他满头满脸。
“好凉好凉!”沈浔嗷嗷叫着,在水里扑腾了半天,直到全身都湿透了,才发现脚下硬硬的满是砂石,“不深啊,吓死我了。”
冰冷彻骨的潭水冻穿了他每一处毛孔,沈浔跪在潭水里,呼吸都有些局促起来。
“静心。”师父道。
沈浔乖乖坐好,气运周身,渐渐习惯了水温。
“现在我把剑诀念给你。”
淙淙的水声从半空落入潭中,一坠,两坠,犹如倾盆而下的大雨,从青黛色的屋瓦上连绵滚落。浮在水面的衣服随着水流规则地波动着,沈浔渐渐“看清”了瀑布的样子,渐渐“看清”了周遭的景致。
师父道:“记住么?”
沈浔仰头道:“记住了。”
“学东西的时候倒是乖巧。”师父抽出竹剑,跃下水潭道,“现在是招式。”
月光冷灼灼地泼洒在潭水上,沈浔眼花缭乱地看着这一招一式,同师父一起默念过剑诀,四周的水突然冲天而起接天连幕,他有一瞬间忘记了那是一把竹剑,倒似名器一般富有生机。
竹剑最终幻化成无边剑阵,沈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水重新落回潭中,那腾起的幽光拂了他满眸的颤栗。
师父抛过竹剑道:“万剑临宗。”
沈浔垂着头接下竹剑,他颤抖着拉住他的衣袖道:“这套剑法……我见过。”
师父侧脸上的水珠在月光的辉照下盈亮着,甩掉他的手道:“见过就好,我还怕你记不住。”
沈浔沉默地站在水中,师父一转身走过石壁:“我还有事,叫别人来陪你练。”
“呦。”
石壁之后站着一个人,那人拍了拍手中的折扇,师父恶狠狠地看过来,那人道:“可还有什么交代的?”
师父道:“他掌心中过小花娘的毒箭。”
那人往潭水那边歪了歪头:“这生龙活虎的,哪里像中过毒?”他顿了顿,似恍然大悟般道,“言外之意,我可以往死里打喽?”
师父拂袖离开:“随你。”
那人浅笑着从石壁后走了出来,沈浔还在潭水中扑腾着。
“小子。”
沈浔惊诧地回过头,看见那人不由得一愣:“你不是梦泽那个说书的吗——不对!”他下意识地发动了闭息,一把抹去脸上的凉水,记忆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江、江某某——”
那人的眼神中闪过三分诧异,嘴角的浅笑渐渐消失殆尽,他蹲下来,颇为不爽地挑起沈浔的下巴道:“江某某?”
沈浔拍开他的扇子,江未涟转手腕划过他的脸颊,两人来回几次推搡,江未涟充满寒意地一笑,哗啦打开了折扇,结结实实扇了沈浔一巴掌。
沈浔脸上印出几条红痕,他伸手去抹嘴角的甜腥,见了手上的红色不禁怒道:“你!”
“不服气?”江未涟站起身道,“首先,是你师父喊我来教你的,就算我们不投缘,客气一句总没毛病吧?其次,你师父临走时让我往死里打,你要是不想学,我走就是了。”
沈浔立刻道:“不行!”
江未涟道:“哦?求我。”
“求你?”沈浔嗤笑道,“跟那丫头一个毛病,你说求,我就求?”江未涟摊摊手,转身要走,沈浔喊道,“等、等会儿!”
江未涟微笑着等他说话,沈浔呼出一口气,羞赧地擦去下巴上的水道:“……你蹲下来。”
“呵。”江未涟看着他,蹲了下来,“说吧——”
沈浔蓦地伸出手一把拉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扯下了水潭:“透你娘!”(山西话)
一个小仆呆傻站在水潭边上道:“公子……”
小仆年方十四,脸上娇娇嫩嫩的,江未涟甩了甩头发走上岸,从他怀里抽出手巾,又将湿透的扇子丢到他的胸前:“把那个小子扛回观里。”
沈浔死鱼一样浮在水面上,显然已经昏过去了,小仆伸手沾了沾水:“嘶——”
江未涟斜睨了一眼,小仆咬着牙走进冰凉的水中,拉着沈浔到岸上,控了控水便扛了起来:“公子,他好沉啊。”
江未涟道:“脑子进水的都沉。”
这小仆“咯咯”一乐,道:“不好笑。”
江未涟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道:“你还怕沉?”
小仆往上掂了掂沈浔,道:“说说而已。”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小仆道:“公子为什么打他?”
江未涟道:“他骂你公子我。”
小仆道:“那就把他打成这样?”
江未涟道:“不打累了我不会停手的。”
小仆道:“……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呐。”
江未涟道:“嫌沉就扔在这好了。”
“……不嫌。”小仆跟着江未涟沉默地走着路,忽然道,“公子你的脸烂掉了。”
江未涟摸了摸假脸,摸到耳后确实浮起来了,他扬手一揭丢到了沈浔的后背上,回过头道:“现在呢?”小仆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目光停留在那颗泪痣上,“好看。”
“好看?”
小仆道:“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江未涟笑道:“你这孩子。”
“唔……”
沈浔哼哧一声,小仆惊讶道:“公子你打得不够狠呀,他居然醒了。”
江未涟皱起眉头,道:“把他放下。”
小仆将沈浔放倒在山路上,沈浔渐渐转醒,猛地坐了起来,他盯着江未涟的脸,道:“鳖孙。”(河南话)
江未涟强忍着怒气,道:“臭小子。”
沈浔挑衅道:“再来啊?”
江未涟盯着他看了很久,冷哼了一声道:“有趣。”
沈浔道:“有你个头的趣。”
江未涟站起来:“你跟苏俟清可不是这么说话的,怎么跟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你又不是他。”沈浔翻脸怒道,“谁跟你不好意思了!”
小仆插嘴道:“公子揍过的人,一般都醒不过来了,能醒的也得十天八天了。”
沈浔低头看看他道:“你叫什么?”
小仆道:“嗯?我叫不尹。”
沈浔轻蔑地道:“江?”
小仆羞涩地道:“程。”
沈浔道:“不姓江啊,挺好挺好。”
——
转眼便是三日,苏舸的蛊毒完全清除干净了,果维担心他醒来过多疑问与对质,便早早带着泠衣和弦儿离了蓬莱岛,倒是沈浔跑不见了又费口舌解释了一番。
泠衣一边挑着马匹,一边听果维说道:“总觉得最近太过安稳了,只怕是山雨欲来。”
泠衣看了过来:“嗯……”
果维道:“夏氏有移咒,我怀疑黑焦尸口中的也是禁咒,如此一来不知道绍兴会不会是龙潭虎穴,你们两个人务必万事小心。”
“‘石’吗?”见果维点头,泠衣道,“我知道了,而且我不打算带弦儿走了,她还是要尽快找到自己的妖力才行。”
“可是……”弦儿犹豫着。
“没有什么可是,”泠衣把缰绳塞到弦儿手中,从怀里掏出信号烟花晃了晃,“况且我还有这个,师父不远的。不同你们多说了,我要快一些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苏沐白前到绍兴。”
落萱站在瞭望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教场上操练的宁氏门生,落茸却穿梭在人群中,不时提醒着动作不到位的人。
宁拂花远远地望着这对儿姐妹花,将手中的书信攥得发皱。
“之前不是说,一点也不担心宁氏的女儿们。”苏沐白不知何时走过来,抽出了他手中的书信,宁拂花一时失神松了手,再想拿回来,却被苏沐白躲开了。
“飞来峰急。”苏沐白晃了晃纸道,“这就是你担心的原因,你想自己去飞来峰找江镜?”
宁拂花急得咳了几声,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一枚浅黄的落叶落在他肩上,他拿下来捻去尘土:“我欠他的。”
苏沐白把信纸拍到他的胸前,宁拂花惊愕地撇了落叶接住信纸,苏沐白道:“江镜并不稀罕你还他什么,况且你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如果你真的想还,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宁拂花道:“你知道我不敢问。”
苏沐白边走边道:“宁霑,我知道的多了,但我并不想一句一句讲给你听。你总是担心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你却一点都不珍惜别人用命换回的你。如果你执意要去,就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而去。”
宁拂花一脸震惊地倚靠在柱子上,有人跑过来道:“公子,有个姓王的来拜谢之前苏二公子救了他的兄长。”
宁拂花将那张信纸塞入怀中,来人就在那等着,宁拂花良久终于下了决心道:“就说我和苏氏两位公子外出不在,请他去客房休息,吃过饭打发走了就是了。”
“哥哥!”落萱从柱子后面闪出来,刚好听见这一句,她抱着宁拂花道,“你要去哪里呀?”
宁拂花紧紧抱住落萱:“哥哥去趟飞来峰,你和妹妹两个人好好看家,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