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半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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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的雪闷了许多天,直到这时才落下了几粒,大风刮走了那雪粒子,还没落地就消散得无影无踪。无因方丈将度牒放回盘中,果维犹自跪着等着他发话,然而无因方丈迟迟都没有言语,闭目坐到了一边。

    一个人就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屋里的两个人。

    “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无因道,“可知他等你。”

    果维道:“知。”

    无因道:“可知在下雪。”

    果维道:“……知。”

    无因道:“婆娑世界,皆为利往;偏安一隅,终有悔日。你本有未了事,何必再寻苦恼。”

    果维道:“愿三皈五戒。”

    无因道:“你做不到。”

    大雪忽而纷飞,室内的寂静更显出了室外的寂静,如果没有那孤风扫起角铃,怕是以为天地都冻到一起了。

    果维的耳边回响着那四个字,只觉得心如刀绞,来得时候无论山多高耸,路多难走,他都一阶阶坚定不移地爬上来,然而现在,无因方丈就在自己眼前,却只因他几句寥寥的话,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果维沉默了半晌,执拗地回道:“……愿听方丈教诲。”

    无因一捋花髯,缓缓起身走到门外,门外的人傲然仰首道:“方丈是想说我是他的业障?”

    无因摇头,道:“业障尚在果维居士心中。”

    他伸出手,雪落在他的掌心,他递过去,那人盯着那空空的掌心,道:“雪化了,什么都没有。”

    无因轻轻道:“非也。雪化不代表它没有,施主看不见,亦不代表它不存在。果维妄图一叶障目,即使老衲为他剃度,他心仍不在佛门。”

    那人道:“那方丈不给他剃度了?”

    无因道:“剃度。”

    那人微怒,道:“不是说他自欺欺人,为什么还要让他当和尚?”

    无因道:“他是老衲的修行,而你们的修行还没有来。不仅他不能走,你也不能走。”

    ——

    “等一下,小师父。”

    果维从回忆中回过神,弦儿正站在酒楼门口向他招着手,他不知不觉间多骑出一段路,于是下了马说到:“饿了?”

    弦儿跑来牵住马:“前面都是山路,也没有吃饭的地方了,不如吃饱点儿,一口气走下去,晚了好找休息的地方。”

    大堂已经有两桌人在了,其中一桌坐了三个中年人,有两个人穿着短打,腰上挂着金色令牌上书一个“贺”字,桌上摆了精钢的阔刀,另外一个倒像是广西来的,个子不高,脸盘有些黑,没有看到武器。

    沈浔偷偷道:“亲爱的,那人比你还黑。”

    弦儿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少废话。”

    广西人道:“我倒是不想去,谁愿意丢那脸。”

    蓄了胡子的人道:“我们何尝不是,但是被人家救了命,怪只怪那姓王的,非要出那风头。既然他去了,我们又怎么能落在后头。”

    没胡子的人道:“谁说不是。况且现在出了个曳香楼,如果再有个什么楼,我们还是得靠着六大名门帮衬着。”

    小二挤过来:“客人,饭菜来了,小心烫。”

    沈浔大口吃着菜,忽然脊背发寒觉到一股杀气,他警觉地抬头去看,除了外面熙熙攘攘,大堂里仍旧还是方才那些人。

    广西人道:“六什么六,你看还剩几家?那苏氏连老家都炸平了,自顾不暇,靠他们有用吗?要我说都多余,还不如在家呆着。”

    蓄了胡子的人摇摇头,转了话茬道:“那曳香楼到底找什么呢?大哥回去一直昏睡,这几天刚醒过来,一直说没力气,连刀都握不住。”

    广西人道:“还不是那个。”

    门外又进来一批人,这一桌暂时安静了,一直到沈浔他们离开也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在门外的时候,沈浔再次感觉到了那股若即若离的杀气,他四下张望了一圈,引来果维的目光:“怎么了?”沈浔本来想说,但是碍于自己装的是个哑巴,就摇摇头上了马。

    山路果然是绵延百里,三人走了三个时辰,除了中途路过一处村庄换了一次马,再没有见到其他的村子了,眼见快要日落西山,要想住宿只能再快一些了。

    前面的草地隐约有金光一闪,沈浔勒住马道:“前面有人。”

    他拦住果维和弦儿,独自引马前行,前面的草地上好像匍匐着什么东西,还没到跟前已经看见了金色令牌,他连忙往回撤缰绳:“人已经死了,凶手还在!”

    一道冷光突然擦面而过,沈浔伸手抓住来物,那东西带来的力道太强劲,骏马长嘶,愣生生被他扯得扬起了蹄子。

    “袖箭?”他刚一开掌就是一痛,袖箭“咔哒”一声弹出两个细致的刀片,深深刺入了他的手掌心,掌心瞬间满是鲜血。他拔出袖箭,反手一扔,一个人闷哼一声从树间翻了出来。

    沈浔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个。”

    那个人半跪着捂住腿伤,他闻言一愣,眼神下意识地向上飘去,沈浔嘴角一扬,跟着抬头道:“不下来吗?”

    树上果然还藏了一个,那人见这情景不得不跳下来,落到同伴身边。这一个站着,弦儿一眼就看到了他胸开红茶,立刻护住果维道:“又是曳香楼?”

    “那是什么?”沈浔调侃道,“随手一扔,反倒扔出个小娘子。”

    先前打中的那个人冷笑一声,开口确实是个女子:“本来与你们过路客无关,但是既然阁下知道这么多,可就不能出这山林了。”

    沈浔道:“酒不宜多,话不宜满。还不知道鹿死谁手了,我倒是缺个娘子,可以考虑把你留下。”

    那女子听了勃然大怒,她飞身迅如鹰雀,一撒朱砂粉,两枚袖箭“蹭蹭”而出,沈浔旋身下马躲了过去,翻身的时候还不忘抽出腰间的黑布,落地一甩手,从容不迫地将眼睛蒙上。

    那女子微微一怔,怒道,“要打就打,耍什么花样!”

    沈浔从背后抽出竹剑,将竹剑一抖,笑道:“你这小娘子乱扔东西,我怕迷了眼。”

    这样一来那朱砂粉就没了用武之地,沈浔上前捉她,女子无论怎样就是不近身,始终跟他保持着距离。两个人前后翻飞,沈浔故意放了个虚步,那女子见有机可乘再次飞出袖箭,沈浔竹剑一挡,袖箭就改了方向瞬间刺中了女子的胳膊。

    果维道:“朱砂箭雨鹞子飞——你是小花娘,侯月蘅。”

    就在这档口,沈浔剑尖一挑掀飞了女子的面具,女子逃回同伴的身边,道:“你是谁?”

    沈浔耸肩道:“采花大盗——佚名。”

    弦儿和果维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侯月蘅还没明白,道:“那是谁?”

    另一个人也摘去自己的面具,道:“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他一拱手,道,“假面书生,罗逊。”

    弦儿倒是知道这个人:“呵,原来是假面书生呀,我怎么记着——你俩是私奔了来着。”

    侯月蘅脸上一红,羞涩地看向罗逊,罗逊倒真是温文尔雅,一脸弱相:“曾经是。”

    沈浔依旧蒙着眼睛,弦儿拉着他马匹的缰绳,和自己手中的并到一处,看着系在他脑后的那个结道:“你不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吗?”

    沈浔偏了偏头,微微一笑道:“已经看到了。”

    罗逊听懂了这对话,不禁脸色微变道:“你是——”

    沈浔飞快地点中他的哑穴,罗逊还没反应过来,竹剑已经划过了他的脸颊,留下一道寸长的伤口。

    沈浔道:“假面书生……怎么个假法,我怎么觉得这脸是真的?”

    罗逊诧异地摸向自己的脸,对方出剑太快了,伤口还未渗出血。侯月蘅自知打不过沈浔,只是紧张地看向罗逊,忍住没有冲上去。

    弦儿道:“上不得台面的易容术。”

    罗逊出不了声,侯月蘅怒道:“臭丫头,你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说我逊哥!”

    弦儿嗤笑道:“我要是说我的诨号,他得自刎去。”

    侯月蘅长得精明,性格却大大咧咧的有点一根筋,她叫嚣道:“你说!我不信你一个小丫头能说出什么来,真是大言不惭!”

    “大言不惭的是你吧?”弦儿戏谑道,“你叫我说,我就说?你二人不过一对儿偷手,江湖宵小,姑奶奶我不屑于告诉你。况且早打完早过去,后面还有要紧的事儿没办呢。”

    “行!打就打!”

    侯月蘅盛怒出手,这次是冲着弦儿去的,弦儿反应不及,眼见侯月蘅就要顶到马脸上了,沈浔突然切过来道:“我改主意了。”

    侯月蘅生硬地避向一旁:“你说什么?”

    “不许碰她。”

    沈浔利落地切中她的颈部,将手一送,侯月蘅的咽喉就如瀑布般倾下鲜血,罗逊飞身接住她,怒吼一声竟是强行冲破穴道,这一声吼带得气血逆行,他咳出一口鲜血,伸手扔出□□。

    身前一片雾腾腾的,沈浔看向一边摘下蒙眼布,眼中寒星索索。

    弦儿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对他道:“那个罗逊知道你是谁了。”

    沈浔低低头,再回脸还是嬉笑的模样,他指着自己的脸蛋:“那也得等他找得到宋什么玩意再说。”

    弦儿瞥见他掌心的伤口道:“那是袖箭留下的伤?”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沈浔自己也看了看,完全没放在心上:“是啊,不疼不痒的,也不知道做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

    弦儿道:“侯月蘅的袖箭是有毒的。”

    沈浔道:“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晕倒在地?”

    弦儿气道:“你晕吧,晕了我也不会接着。”

    话音未落沈浔就是一阵腿软,弦儿连忙跳下来去扶他,沈浔一把抱住她道:“口是心非。”

    “咳。”

    沈浔看了眼一脸非礼勿视的果维道:“果维师父别在意,日常逗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