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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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莫压低了声音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似的,狠狠的劈在茜桃身上,叫她一时半会都没什么反应。她努力了好几次,才总算略带酸涩的勾起唇,声音颤抖得厉害,“殿下的意思是…?”
白莫不敢看茜桃的神情,更没有勇气去瞧重欢,“他怕叫人知道,对他自己对傅杞都不好,所以…只有这件事,他得瞒着世人。”
异于政见决策上的差池,风言风语传播的最快最远,也最真。哪怕最初只是毫无根据的捕风捉影,却像干草上的一点点火苗一样,三人成虎,愈演愈烈。
从一开始,白柏就是自私的。他自私,傅杞自私,所以最后被欺骗被伤害的只有茜桃而已。
而白莫自己,也是帮凶。她不敢再继续细谈这个话题,转而推测道,“我料想,夺了白柏的权,下一步就是我的,所以穆凉的传言,想必是为了夺权造势。”
白莫低着头,两个手紧紧的把穆凉的手包在中间,指骨用力到发白,声音全带着三分湿意。
茜桃伸手把她的脸抬了抬,替她把愁容全都赶走。她的脸上仍然是温柔的贤德的笑,尽管那笑里全是疲态。
“殿下不必自责。”茜桃也轻轻的摸着重欢的手,好像能汲取到一丝力量似的,“其实我今日来叨扰,也是为了此事。”
“昨日我家老爷便说皇上闭门不出,门口还有重兵把守。他夙夜忧心,这才叫我来请长公主出手调查此事。”
“你不要参与此事,那毕竟是你的亲姑母,她若稳住朝局,往后你们姜家一脉日子定然会好过,不要与我们……搅为一谈了。”
“长公主殿下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怕了?”茜桃拔高了声音,白莫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凛冽的一面,不禁就愣了神。
“我是傅杞的妻子,傅杞是皇上的臣子。他所追随的皇上,茜桃必将其奉为座上宾,绝无半句怨言。更何况自打我进了傅府的门儿,与母家就再无半点关联了。”她正气凛然,眉宇间也俨然从唯唯诺诺的顺从中蜕变出英气。
白莫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起身抱住了她。所有的感激都悄悄的融了进去,温暖极了。只是隐隐约约的,包含着一点点愧疚。毕竟她当初,连接近茜桃是带着极大的私心。
送走茜桃以后白莫抱膝坐在太师椅上,穆凉则单手托腮坐在她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思索着什么。
“穆凉。”突然白莫出声喊了他,他循声去看。分明不是什么酷暑天气,白莫的额角却全是汗。
白莫在胸前摸索了一阵,在靠下的地方摸到一个秀气的锦囊。上面绣着繁复的他国文字,是先前庞公子给她的那一只。
“我们是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了?”白莫慢慢说,手指搓弄着小小的锦囊,感受着里面包了什么样的妙计。
穆凉沉默,坐在她身侧。公主府内堂侍应的人全让白莫遣了出去,此刻大门洞开,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棵树,还有风。
树叶一直响,他们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空洞洞的,明明还是盛夏呢,怎么就一派萧索的景象了。
明日圣旨一下,天/朝的军队就全都任先皇后驱使了,白莫想救出白柏,想夺回这河山,除了引援以外竟然别无他法了。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白莫把锦囊搁在穆凉掌心,目光灼灼,“你亲自去。”
穆凉没跪,甚至头也没抬,只是攥紧了掌心。声音压的低低的,“不辱使命。”
他换了黑衣连夜出发,策马奔腾。只半夜就到了上回他们遇见庞公子的河边。他凑近河水借着反的月色打开锦囊,他一直紧紧的握在掌心,边缘都汗湿了。
那锦囊里是一条绢布,带着香味。绢布上的图案像是路线,他夜里目力不大好,于是凑近了去看。
忽然一个灼热的极亮堂的东西靠近了他,他几乎一瞬就跳开了,再去看时,一个穿着裸/露的女子正执着一灯笼,那灯笼火光不大,方才凑他太近他才会觉得那光刺目又灼热。
“深更半夜,姑娘这是?”
那女子轻轻一笑,带着一串细碎的铃响,“我是吸人精血的饿鬼,深更半夜,刚好出来觅食。”
穆凉听见那声熟悉的铃响后就松了口气,他略欠身,声音里多了几分恭敬,“见过庞公子。”
“呀,这位公子竟猜出了我家公子的身份。”
穆凉见他有意要装下去,也不再固执,顺口接道,“那这位姑娘可否为在下领个路去见你家公子?”
又是一串铃铛的声响,接着那女子很是为难似的说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得替我掌灯。”
穆凉应声说可以,心中却略有些迟疑。几乎不出所料的,那女子把那盏小灯搁在他手上,接着除去了灯上的一层遮蔽。
一点跳动的,赤红色的火焰在他眼前止不住的晃。
他不易察觉的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低声说,“姑娘请。”
女子在前头领路,穆凉眯了眯眼,她似乎…觉察出他畏火了。
没了那层挡风的遮罩,火光一跳一跳的,照得本就崎岖的小路都忽明忽暗的。那女子带着他一路绕了好几个圈,夜里本就不好辨认方向,他的注意力又基本全叫那一点火光吸引住了,那银铃的声响更像是蛊惑人心似的,让他一时半刻分不清来时的路了。
走了近一个时辰,他们才终于在一处小房子前头停下了。女子指了指门口,“我家公子就在里面。”
穆凉有些迟疑,“姑娘不进去吗?”
“公子是来谈正经事的,我们女子可不能在旁添乱。”她凑近了穆凉的耳边,轻轻的说道。她身上带着和那丝绢一样的香味,淡淡的并不恼人。
说完她取走了穆凉手里的灯,举高了些到两人之间,吹灭了。
那火苗煽动的一瞬间,她敏锐的捕捉到穆凉的一丝惊惧,悄悄笑了。
穆凉推门进屋,想看看里头到底有些什么名堂。才一抬眼,穆凉就倒抽一口凉气。
正中央正襟危坐的男子……和方才的女子分明有着一样的脸。
穆凉回头看,借着屋里透出来的火光,那女子转身离开的背影,分明还能看得到轮廓。更何况饶是谁,也没有法子在掀个门帘的间隙,将男装穿戴齐整吧。他脚下步伐不自觉的慢了几分,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是否他打一开始就错了?
可眼前这一个,才是真正的庞公子的话,那引路而来的女子又是谁呢。
不仅举止可疑,不论怎么看都像是男子假扮。况且单凭他的闪躲能猜出他畏火,还设计试他,这样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人绝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徒。
不知是一瞬间脑中飞过的思绪太多,还是屋里点的熏香味道过于甜腻恼人,穆凉突然觉得有些耳鸣。除了嗡嗡作响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瞧见眼前这个庞公子的嘴在开合,却听不到。
他有些急,这时候头脑中更涌上一股阵痛,连带着耳中连续不断的蜂鸣声让他痛苦的皱起眉。但他只有一个念头,他是领命而来,要带救兵回去,一定不可以搞砸。
庞公子的嘴一直在开开合合,他若不一句答话就太失礼,若因此拒绝求援,他还怎么有脸回去见白莫。
他死死咬着唇,逼自己清醒,把隐隐有些颤抖的手臂收进袖子里收好,努力把每一分异常都藏起来。可有些事是他控制不了的,比方说,他的神情显出几分茫然,脚下的步伐也有些摇晃。他快步朝庞公子走过去,想着也许凑近些就能听见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他眉头紧皱,双目圆瞪直冲而来的模样倒是有些吓人。
还没等凑近,庞公子整个人受惊一般向后窜到椅子上,身体全都蜷缩在一起,穆凉伸了伸手,庞公子就更怕了些。
穆凉撑不住,双手支在案上,有些艰难的喘着气。某个位置一突一突的疼,耳朵里蜂鸣声变得忽大忽小。
这会儿,从内帐里传出一个愤怒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
内帐里的绣花门帘掀开,一个女子略带怒意地走了出来。穆凉抬头去看,眼前的女人重影成了好几个,晃来晃去的。
他摇摇脑袋想停止这种突如其来的奇怪头痛,耳边的蜂鸣声好像小了些,他能听见其中夹杂着细细碎碎的,一点一点的铃响。
“让穆将军见笑了。”
穆凉稳了稳身子,略微欠身,“见过庞公子。”
“你这是一早就认出我了?”庞公子饶有兴致的打开折扇轻轻的扇着。
“不久而已。”穆凉不卑不亢的,慢慢直起身子,把所有的不适都压下去,眼睛里晦涩极了,却掩不住一道犀利的光。
庞公子踢了一脚满是惧意的地上的人,呵斥他滚了出去。后者则有些狼狈的,连滚带爬连声道着歉便出门去了。
穆凉看着那张相似的脸出神,喉咙里堵得难受。
庞公子拿了茶杯出来,一边倒茶一边笑着问,“那是我的一个仆人,叫小安,我们长得真的很像吗?”
穆凉盯了会儿庞公子的脸色,庞公子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却并没有太深的敌意。于是他斟酌着开口,“面貌相似,却少些神韵。”
庞公子笑起来,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嘴角噙着笑,那张涂得花哨的脸上若有若无的有一丝愁态,“我这个兄长生的不成器,总叫人操心。”
按理说庞公子应当是庞府的长子了,不知打哪冒出个兄长。穆凉把心里那一点求知欲压下去,闭口不谈,沉默着一直保持着那副低调极了的态度。
过了好一会,庞公子才开口问道,“穆将军今日前来,是来与我叙旧的吗?”
穆凉沉默了一会,目光灼灼地盯着庞公子,“公子也一定得到消息了,天/朝宫内巨变,我家主人有心从中牟利,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庞公子一笑,手中的折扇扇着扇着就空了一拍,“倒是有所耳闻,不知你家主子是站哪一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穆凉像是故意一般曲解庞公子的语意,躬身说道,“大局未定,自然是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哪一环的。”
庞公子听出他话里有深意,暗讽他也极有可能是吞掉白莫的那只黄雀。“你既不信我,却还要来请我,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