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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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穆凉平躺着,出声安抚道。他的手隔着层被子抓住了白莫的手,一点一点握紧,“别怕。”
白莫回握着他的手,不自觉的笑了,心安定了些,一直紧紧绷着的心弦也放松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小时候的白柏捧着块小厨房做的桂花糕,脚下一滑转眼就摔在地上,他没哭,恶狠狠踩着那块摔散的糕点,直至成了一团粉末。
白莫又好气又好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白柏在她眼前流出血来,从头顶顺着眼睫,一路向下蜿蜒,他身上穿着战甲,被又长又锋利的箭翎戳穿了好几个洞,他站在城门楼上,身子歪斜下去。
白莫被惊醒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脖颈上全是汗,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过来,把穆凉的手掌扣在了她和床铺之间。
过了好一会儿,白莫才觉察到自己身子一直僵硬着,她方才又一直死死的压着穆凉的手,不知有没有吵醒他。边想着,她就试图放开手,却怎么也没松开。
甚至握得更紧了些。
白莫回头想去看穆凉,还没转过身就觉得被轻轻一拽,撞进了一个怀抱,他怀里的味道很好闻。
她就靠在穆凉怀里,脑子里思绪翻飞,有好多好多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过了好一会,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隐隐还有些颤抖,“他们的人都混进京城了,我们还无所察觉。他来找过我,势必也会找机会见白柏。”
“这招暗度陈仓…我始料未及。”白莫拨着身前的长发,穆凉不说话,她就自顾自的说着,“白柏会不会怀疑我伙同金军,要夺他的位?”
“皇上与殿下血脉亲情,不会轻易割裂。”
白莫轻轻摇了摇头,神色隐隐有些冰冷,“却也不能不防。”
穆凉沉默,皇上自然不会轻易动白莫,但若是有些旁的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扣给她,就会变得不一样了。白莫的野心暴露的太明显,饶是谁身居高位之时,也不得不担忧
自古帝王最怕的就是将才拥兵自重,谋士过分参政,刚刚好,他们占了个全。
虽说婚事当初是白柏撮合的,但最盼不得她们好的,也一定是他。的确不可不防,白柏生性多疑,就算当初没有想过白莫有谋逆之心,若真的有金人的使臣混进了皇宫,就由不得白柏不了。
数得上简单也有效的法子倒是也有,穆凉写一纸休书,然后自请戍边,比什么都容易。
但这个法子,别说白莫不愿意,若是说出于那点私心,穆凉……亦不愿意。
“我明儿——去见见白柏吧。”白莫试探着说,又自言自语似的问道,“我绝不会为了那点权势,把白柏都背弃……”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白莫释怀似的笑起来,虽说并不如平日里轻快,“你怕不怕?”
穆凉把被子反着把白莫裹了个满怀,声音闷闷的,却好像带着丝丝笑意,“你见我什么时候怕过?”
白莫顿时觉得安心极了,心底莫名的情愫疯狂滋生,她轻轻挣了挣这个怀抱,抬起头看向穆凉,“你亲亲我,亲亲我好不好?”
她的眼睛在黑夜里也显得极亮,一点波光似乎有些闪烁。小心翼翼的,隐隐带着些哀求的,穆凉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于是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极轻极快的在白莫的唇上啄了一口。
微微触碰的唇很凉,他的脸却好像很热,白莫好像能看到那个通红的有些羞涩的面容,不禁被逗笑,眼睛里那点波光也顺着脸向下滑去。
白莫伸手搂着穆凉的脖颈,在他颈侧落下一连串轻轻的吻,沿着一路向上,到耳垂的时候她轻轻的舔了一下。
湿漉漉的,有些凉。穆凉环着白莫的双臂有些抗拒的意味,又不舍得推开。于是白莫变本加厉,把穆凉困在床栏与她身体之间,分腿跨坐在他身上,低头带了几分侵略的吻他。
穆凉只觉得空气稀薄极了,不知道如何喘息。白莫汗湿的发丝垂在他身侧,蹭的他很痒。这一次,他再也没觉得恶心了。
只是心底有什么东西,咯咯作响,像是快要破体而出似的。
白莫第二日一早就梳妆去见白柏了,正巧这日茜桃不知何故,正带着重欢登门。
穆凉叫人备了茶招待,茜桃规矩的坐着,白莫不在,她居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穆凉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他和茜桃又实在没什么好聊的,虽说她已有婚配,但孤男寡女不管怎么说都不好看。
虽说有些失礼,但他仍是提议他带重欢出门走走,重欢倒是欢快极了,满口答应,茜桃却也说有些日子没有上街,提议一起。穆凉不好拒绝,又总觉得提防茜桃是不必的,总归也是已婚女子,又是白莫的朋友,于是便应允了。
不过他心里记挂着白莫,不自觉的就领着俩人朝皇宫附近的集市逛过去。
茜桃虽说年岁不小了,但对胭脂水粉一类仍是欢喜,小商贩铺上卖的自然是不如例行封赏那些,但却胜在样式新鲜,叫茜桃隐隐的愁容都飞散了去。
重欢寻了些吃食,又瞧着有个小商贩后面围着一帮与她年龄相仿的孩子,热热闹闹地说着些什么,心中欢喜,一下就凑了上去。
穆凉倒是有些懊恼,他本来就不喜欢热闹,只是觉得和茜桃在府上也没什么可说的,才提议出门,如今出了门,反倒是他最无所事事了。
他沿着街一直走,瞧见一个卖挂饰的小摊儿,正中间儿有一枚玉石做的物件儿,造型雕工都不错,连那物件儿上坠的扣结,也是宫里不常用的新造型,新鲜极了。
穆凉买了,偷空儿抬头去瞧宫门口的时候,正瞧见白莫的马车走了出来。
他顺手把那枚玉石揣进怀里,白莫也从马车上跃下来,想要和穆凉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被不远处一声嘹亮极了的哭声打断了。
这会儿整条街的人都在瞧那一个方向,一堆男孩儿穿着粗布衣裳,身上全是泥,显然是刚打了架。
再定睛去瞧,哭的最为厉害的一个,长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身上的衣裙全染了土色,一打眼儿都瞧不出那其中混了个女孩儿。
“重欢?”
白莫离她最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重欢抱在怀里安抚了。
重欢哭的止不住,身上除了沾了些土,却并没有什么伤痕,反倒是领头那个凶神恶煞的小胖子,脸上挂了彩。
白莫见她没有受伤,只是叫人罚了摊子,又言语警告了两句,就抱着重欢上了马车。
白莫这马车装潢极好,四个人凑在马车里也不显得拥挤。重欢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更是好几回分明是要止住了,抬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哭起来。
“哭得不漂亮了。”白莫摸着她的头又给她顺气,生怕她呛到自己。“他们怎么欺负我们重欢了?”
“他们说,穆叔叔…卖主求荣,欺上瞒下,还说近日穆叔叔在和金人交际,打算投敌叛国,里应外合…我气不过…”
白莫的神情有一瞬的失身,她第一反应是去看穆凉的反应,可是他神色并没什么异样,淡然极了。
但白莫还是握住了他的手,那手很凉,微微有些颤抖。
“他们骗你的。”白莫稳声道。
穆凉微微侧头去看白莫,仍然只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苍白无力的姑娘,却好像带着千钧之力,稳稳当当地,叫他不必再受流言蜚语之苦。
“穆叔叔是大将军,是大英雄!”重欢高声喊,她初到傅府的时候是没见过穆凉的,后来自从知道他打了胜仗,又瞧见肖程的大部队班师回朝,觉得威风极了。“重欢以后也要上战场,保家卫国!”
茜桃笑了,眼尾居然已经出了几丝褶皱,“可你是个女孩儿啊。”
重欢也煞有介事的与娘亲争辩着,白莫瞧着眼前的一对母女,本想瞒着的话,突然就不忍欺瞒了,不管日后如何,她们都有知晓的权利。
她沉吟片刻,咬了咬牙,“今日,我没见到皇上。”
身旁的穆凉似乎讶异于她就当着茜桃的面儿说起了这些,交握的手紧了几分。
“其实前些日子,你姑母在宫里恢复了神志。就今日,白柏已经拟旨退位,让贤于先皇后,明日——明日就会昭告天下。”
重欢不懂,穆凉和茜桃倒是一惊。更朝换代又不是儿戏,这么大个江山怎么可能轻易拱手让人。最有可能的一点,就是白柏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他在位期间并没有什么大的疏漏,先皇后又失智好些年,没道理能拿出当年诸事的证据。她孤身在宫廷之中,到底是拿什么做把柄要挟白柏退位?
白莫眼睛里亮晶晶的,垂下眼声音也低靡了几分,“茜桃,我若有事瞒你,你会怪我吗?”
“殿下说的是哪里的话,茜桃怎么会怪您?”
白莫用力眨眨眼,眼神越过穆凉去看开着的半扇窗,“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思来想去,只有一件事,叫白柏害怕。”
“白柏他…爱上了他的朝臣,你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