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舞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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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汴梁璞玉楼内,宾客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楼内的空位就在这半个时辰之内逐渐开始减少,有许多百姓在大门外围着议论,虽然进不去,但能听到楼内的丝竹之声,感受一下这楼内的氛围,他们也觉得心满意足。

    隔间内,白袍与青袍二人对坐,一边品茗一边低声交谈着。

    “这倒是,”欧阳丹青点点头应和道,“你是烛龙派的少主,说明白点,就是皇上在江湖上的眼线,皇上是不会轻易摒弃这条线,将你放到朝堂上来,且烛龙派一向避世,但却世代保卫皇族,掌握了皇宫无数秘密,若是你入了朝,有了实权,那还了得?!”

    “如果真是照你所说,到那时候,皇上恐怕就要将我杀之而后快了!”沈叶接着欧阳丹青的设想故作害怕道。

    “所以沈叶,我劝你平时还是注意着点,”欧阳丹青突然紧张道,“你与王爷要好,我们都清楚你们之间没有权力利益,只是兄弟情谊,可是皇上不一定这么想。”

    看沈叶面色还是那么不以为然,欧阳丹青继续劝说道:“上次赈灾的事,朝廷派去了那么少的赈灾银,这明显是皇上在故意为难王爷,也就只有你敢帮他吧!这次你可要当心,这平时就算江湖出再大的事也没见皇上召你,这次怎会破天荒的召你入宫?当今圣上生性多疑,太子爷还小,煜成王是他的亲弟,在朝中颇有贤名,又手握兵权,你与他走得近,你手上的还是整个江湖,要换做是我,我心里也难受,就别说是当今圣上了!”

    欧阳丹青说的极快,是真的替沈叶着急,就连一旁的易阳听完他的一番言论后也不由得担心,蹙紧了眉头。

    “嗯,行,”沈叶还是一如既往,他看向楼下搪塞欧阳丹青道,“我会注意的。”

    欧阳丹青急着还要说什么,沈叶却示意他噤声,顺手指了指楼下舞台,欧阳丹青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原来是伴舞奏乐之人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刚才的空座位现在也全部坐满,表演就要开始了。

    这时欧阳丹青也顾不上说沈叶的事了,又恢复了刚才的兴奋,拽起沈叶就向隔间的栏杆旁走去,说是这样看得更清楚。沈叶无奈,也扇着折扇随他站着去了。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红袖姑姑走到台上,先向大家行了个礼,而后笑着说道:“让各位久等,话就不多说了,有请我们红袖坊的千茗姑娘为大家舞一曲,月出。”说罢,红袖便下了台。

    众人只觉璞玉楼中的灯火渐渐暗了下来,琴曲声先响起,清冷而寂寥,这时伴舞的姑娘们跟着节拍开始逐渐舞起来,白衣如霜,衣诀飘飘,仿佛一切都静了下来。就在人们差点就要陶醉其中之时,只见忽然从空中旋转着飞下一个红衣似火的人影,她坐在纱幔上缓缓向下飞舞,发中仅有一支银色步摇点缀,面目清秀,眉如墨画,红唇如点樱,额头中间点着一朵玉兰花,她双脚轻摇,脚腕上的银铃作响,她手持玉笛,为这寂寥的琴声添了一道欢快的笛韵。

    只见这红衣姑娘双脚轻踏在台上,挥袖遮脸,白衣姑娘们也齐齐迈动舞步似是故意要遮住她,众人们想要再细细看上她一眼,只得目不转睛的盯紧那台中央的红色身影,片晌过后,只见她迈开细碎的舞步,轻风般慢转,脚腕上的银铃声跟随着她的步调叮铃作响。白衣避开,铃声忽止,红衣身影将衣袖缓缓放下。

    众人无不感叹,好一个清灵绝美的女子!

    隔间上白袍公子心中一动,手中折扇不由得停下。

    竟是她。

    沈叶想起一年前的某日,玄造山下,轿帘被风吹开,他无意间看到的那个在人群中独自站着的清素身影,却不似现在台上这般风姿绰绰。

    此时曲调已经由慢转急,红衣女子双目含秋,嘴角微微扬起,忽抬臂将发间银色步摇摘下,青丝墨染如瀑般散下,又将步摇插回发中,轻甩衣袖,纵身旋转跳起,红色身影伸手抓住纱幔,飞舞在空中,脚尖轻点台面,发丝和衣裙随风飘动。她又跳回台上,手中玉笛似剑,她在白衣之中穿梭,就好像梨花雪中的一抹红色火焰,格外耀眼。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行云流水间,好似清泉酿造的烈酒般,让人回味不已。

    一曲终了,璞玉楼中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只剩下台上烛火摇曳。朦胧间,红衣身影侧身回望窗外,一轮弯月已挂在空中。

    红衣女子凝望窗外弯月,轻声吟唱。

    “千山共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最后一字唱完,台上烛火霎时熄灭,只剩下秋月如镜,月光似水。

    结束的一瞬间,全场寂静,好像已沉浸在刚才的舞曲中,无法自拔,直到伙计们将楼中的烛火重新点燃,大家才反过味儿来。

    “一舞倾城。”

    沈叶盯着台上那抹红色身影,开口缓缓说出了这四个字。

    易阳和欧阳丹青同时震惊的看向沈叶。

    难道是我刚才揣测错了?公子还是欢喜这些的?易阳心中暗想,公子甚少夸赞什么,他平日里又不怎么近女色,那他就定是在夸这舞曲了。易阳露出自信的微笑,没有错,一定是这样。

    而欧阳丹青听到沈叶的话之后只震惊了,一时间忘了自己素常看完舞之后的感叹,等了一会他震惊完后,欧阳丹青僵硬的拍了拍手,说道:“妙,真是妙啊!这千茗姑娘反其道而行,身着红衣却将清冷之境凸显出来,又不使这整个舞单调,反而为这月色增添了欢脱之感。”

    “这与你先前说的那个杜鹃姑娘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沈叶眉梢一挑问道。

    “这个!当然是这个!”欧阳丹青赶紧接话道,他觉得沈叶能与他讨论艺术上面的问题真真是太难得了,“这位千茗姑娘的《月出》,她的每个动作都能够绘一幅丹青出来,着实叫人流连忘返呐!”

    沈叶点了点头,像是赞同他所说的,他又望了一眼楼下红影,目送她消失在人群中才将视线移开,沈叶恍惚中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紧锁着他,于是又用目光扫了楼下人群一遍,却没有发现什么,便回身走到桌旁坐下倒了杯新茶。

    一个身披紫红色轻纱的女子在楼下角落里看着楼上的隔间,眼神阴沉了下来,手中攥着一个极小的刀片,她察看了一下周围,然后动身向楼梯走去。

    紫苑刚刚走到人群中,眼看就要到楼梯口,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迅速将手中刀片又收回袖中。

    “紫苑姐姐!”知秋已将舞服换下,看到紫苑在人群中便来找她,“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奥,挺好的,”紫苑被知秋这一拍吓了一跳,顿时有些语无伦次,“妹妹怎么下来了?刚刚舞完快去歇歇吧!”

    “没事,我不累,”知秋左右看着这楼中,笑着说道,“好不容易进一次璞玉楼,我要是不好好转转这楼啊,不就是白来了?”

    其实她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士,或许就可以打听到烛龙派的消息。

    知秋正和紫苑说着,就听到红袖姑姑在身后叫她,知秋和紫苑说了声,就去找红袖姑姑了。待知秋走后,紫苑再望向隔间,却不见了沈叶人影,她急忙将楼上的隔间都看了一遍,也没发现沈叶。正当她有些急时,忽然发现沈叶不知何时与欧阳丹青下了楼,和一些江湖人士交谈着,现在离她只有十五步左右远。

    呵,真是天助我也!紫苑唇角露出一丝冷笑,但她不能贸然出手,于是便站在原地静待准备出手的时机。

    “姑姑,”知秋走到红袖身旁问道,“怎么了?”

    “知秋,你看那人,”红袖指了指人群中一个身着蓝衣的公子哥说道,“他叫唐申,听闻他经常行走在江湖,这些年从南到北从西向东都走了个遍,你不妨找他打听打听,或许他能帮到你。”

    知秋看向那个唐申,他正一个人坐着静静的喝酒,身边跟着两个随从,仿佛旁边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好,多谢姑姑费心了,”知秋笑着谢红袖道,“我这就去问问。”

    知秋慢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唐申的附近,四下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走到他桌前,低头行了个礼小声说道:“请问公子可是唐申唐公子?”

    那唐申一开始没有看知秋,还是旁边的随从小声提醒他道:“少爷,好像是刚才在台上献舞的千茗姑娘。”

    唐申听完伙计的话之后瞬间抬起眼皮,看了知秋许久后,故意高扬起语调说道:“原来是刚才跳舞的小娘子啊,小娘子找在下何事?”周围好多人被他这一声引得看了过来,就连沈叶也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看了一两眼。

    知秋只觉得被唐申看得相当不舒服,但无奈有事要问,只得硬着头皮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千茗想向公子打听一事。”

    “何事?”唐申又灌了口酒说道。

    “听闻唐公子游遍大江南北江湖各地,不知公子可否听说过烛龙一派?”

    “哦~原来小娘子想知道烛龙派的消息,”唐申从旁边的随从手中又拿了个酒杯,“啪”的放到知秋面前戏谑道,“小娘子想知道烛龙派的消息,容易!陪小爷喝酒!小爷高兴了就告诉你!”

    这唐申似是喝的有些高了,嗓门又大,这么一闹,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凝聚到了知秋身上。

    烛龙派?

    沈叶和欧阳丹青对视了一下,原本找到机会向沈叶走近的紫苑听到这个名词也停下了脚步,不禁也和众人一样向唐申那边看去。

    知秋见这个唐申一身的风烟酒气,一副鼠目的恶心嘴脸,再看他这不正经的做派作风,活生生就是一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怪不得他一人在此喝酒,想必是没人愿意理会他。知秋觉得应该也从他这问不出什么,就转身便走,谁知唐申竟让身边的两个随从强行将知秋按到了他身旁的椅子上,看样子想要强行给知秋灌酒。

    紫苑看到被欺负的是她的妹子,又急又气,想了想先暂时放下了沈叶的事,将刀片收了起来,正打算去替她的这个妹子教训教训唐申,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唐申的两个随从使劲按住知秋的肩膀,拿起酒壶就要给知秋灌下去,知秋哪能让他们如愿,刚想出手,就感觉肩上轻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知秋扭头一看,只见那两个随从已经躺在了地上,正捂着奇怪形状的手嗷嗷大叫。

    “千茗姑娘没事吧?”待知秋回过头来,只见面前一个面目干净的小伙关切的问她道。

    “没事,”知秋觉得面前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却不由得她多想,谢他道,“多谢侠士。”

    “你!”唐申慌忙站起身,捡起地上的一个酒壶就向知秋他们扔去,易阳快速拔出腰上的剑,瞬间将酒瓶削成碎片,再随即一看,剑已经架在了唐申的脖子上,唐申这时的样子相当滑稽,他僵硬的手还拿着一个空酒瓶,但他却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被抹了脖子。

    易阳拿出一个令牌摆到唐申脸前,冷声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不想唐家败在你的手里,赶紧滚。”

    待看清了易阳手中刻着“闲月”的令牌,唐申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到脚窜了个遍,他又颤抖着看了眼远处正气定神闲扇着扇子的白袍公子,惊弓之鸟一般,连随从都不管,一溜烟儿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