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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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越问他:“那你可知,我习的是什么功夫?”

    陆江其实对闻人越的事有所耳闻,江湖上传,她三年前之所以血洗江左盟,是为了一本失传秘籍,《阴阳策》。

    四十年前,同样是在名剑大会上,一个塞外来的无名侠士,击败了前来参加名剑大会的所有好汉,这一战持续了三天三夜,中原诸位高手轮番上阵,却无一人能将他击败。

    而这位无名侠士,使得便是《阴阳策》上的神功――阴阳心经,这侠士赢了诸人,直道无趣,未留姓名便扬长而去,江左盟有心相留,但行者无意。

    此后,江湖中一直盛传,说这《阴阳策》最后辗转落到了江左盟手中,但多年来江左盟中并无人使出此等神功,传闻也就慢慢归于平静了。

    三年前闻人越于名剑大会上击败一百零八人,人们自然而然联想到了那位无名侠士,《阴阳策》这三个字,便再次被人们议起。

    而这一次,和《阴阳策》联系在一起的,便是闻人越了。

    有人说,闻人越偶然间发现江左盟中藏有《阴阳策》,练武成痴的她便起了抢夺之意,然抢夺不成,反被江左盟逐出师门,一怒之下,她便血洗了江左盟。

    陆江自然知道,江湖传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即使闻人越武功高强,可她使得究竟是不是那阴阳心经,除了她自己,别人恐怕不得而知。

    陆江垂目道:“闻人姑娘师从江左盟闻人行之,使得自然是江左盟的功夫了。”

    闻人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圆鼓鼓的肚皮:“那为什么江左盟上下,只有我功夫最高呢?”

    陆江不知她何意,他知她性情无常,此时听闻人越没头没脑的发问,疑心她是否要借题发挥。

    感觉手心略有些发汗,他握住一片衣袍,悄悄拭了手心汗渍:“这我就不知了,陆某猜想,许是因为闻人姑娘天赋异禀,且又学而不厌吧?”

    池塘边还有闻人越昨日吃剩下的藕节,那些个小厮懒得很,只把莲藕弄走了,地上的残渣却没想打扫一下。

    闻人越走过去,用足尖踢了踢那藕节,怅然道:“是啊,师兄最是学而不厌了……可为何只有我武功高强呢?”

    陆江不知她忧从何来,见她似乎真是有所烦忧,便望着闻人越的背影,问:“武功高强不是好事么?”

    “好么?”闻人越不再踢那藕节:“我四岁习武,不过半年,就已然追赶上习武三年的其他弟子,九岁时,我就能与十二岁的师兄打成平手,等到我十二岁时,江左盟上下已经没有弟子打得赢我了。”

    明明是值得骄傲的事情,陆江却听出她语气里的迷茫。

    闻人越继续说道:“十四岁时,我与行之师父打了一场,那次并未分出胜负,因为不过十招,师父便收手了,他说会传授我新的武学,但叮嘱我切不可将此功夫外露。”

    陆江心中微怔,难道这《阴阳策》当真在江左盟?

    “其实我并未勤修不辍,江左盟中真正痴迷习武的是我师兄,我却是整个江左盟最懒散的一个,可是最终学有所成的,竟然是我。”闻人越转身看他:“难道成为天下第一,仅仅因为我天资卓越吗?”

    陆江对成为天下第一不感兴趣,他不会欺人,但保不准不会被人欺,他只想要一身保命的本事,尽管闻人越有意提起她曾修习江左盟之外的武学,但他记得要明哲保身。

    “闻人姑娘,”陆江对上她的眼睛:“人各有所命,过去之事已无法改变,不管是因为什么,姑娘如今的武功已然登峰造极,无论姑娘想不想要,这便是姑娘的命数。”

    闻人越直直地望着他,道:“你便是这般接受你义父之死的吗?”

    陆江瞳孔微缩,移转了视线:“义父生前,经常跟我说,因果报应,人各有命。”

    “没想过为他报仇?”闻人越颀长的身影立在池塘边,透出几分苍凉。

    陆江轻叹一口气:“想过。”怎么会不想呢?

    “义父的旧怨,他已了结了,我……得让他放心。”

    可是,他真的能让义父放心吗?

    如果他真的能放下,义父死后,他便不会日日酗酒,便不会试图搜寻义父生前的消息,便不会拿着玉佩下江左了。

    闻人越道:“可是我做不到啊。”

    这句话,闻人越说得极轻,陆江好似听到有叹息消散在了风中,抬眼望她,却见她已抿了双唇。

    不多时,小豆豆捧了药过来,见两人一人立了一处,都没说话。

    小豆豆以为两人是吵架了,慢慢挪到陆江身旁,扯了扯陆江的衣摆。

    小豆豆极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惹闻人姑娘生气了?”

    陆江低下头:“?”

    小豆豆出了个主意:“生气了也没事的,闻人姑娘说抗揍就可以了。”

    陆江心想,这孩子果然要长歪了……

    闻人越听到小豆豆的话,走过去接了药碗,一饮而尽,那药苦极,苦得她一哆嗦。

    她不再提方才的话题,摸出腰间的软剑,对着明月打量起来。

    这剑身极软,剑刃隐隐透出红光,勾锁拖戳,便于卷缠,难以控制,使起来是刚柔并济,无坚不摧:“陆江,这剑身这般软,你功夫如此差劲,如何会使这剑?”

    陆江笑道:“我幼时初学剑术,义父便将这剑赠于我了。”

    方才与陆江一通闲聊,闻人越心中苦闷未减,此时利刃在手,她便又手痒起来,于是一招扶摇直上,施展轻功上了一旁的梧桐。

    她立在一处极细的树梢上,秋风瑟瑟,吹得她衣袂纷飞,青丝乱舞,但丝毫不影响她身形翩跹,看似是在舞剑,实则一招一式干脆利落,杀气四溢。

    小豆豆只当闻人越是在跳舞,陆江仍是目不转睛,飞快记忆着。

    闻人越从树梢上下来,又是随手一丢,这回陆江反而上前一步,稳稳接住剑柄。

    走近了才发现,闻人越额上竟然沁出了些许汗水。

    陆江抱拳作揖:“多谢闻人姑娘。”

    闻人越呼吸略有些紊乱,颔首“嗯”了一声,举步往回走了,小豆豆屁颠屁颠跟在后边。

    “闻人姑娘太漂亮啦!”

    “哼!错了,这叫帅爆了!”

    陆江微微一笑,也跟在了后面。

    ……

    次日闻人越依旧是酣睡,小豆豆一早就起来煎药了,陆江独自用了朝食,刚好药也煎好了,便去喊闻人越喝药。

    小豆豆跟着陆江一块儿进去,只见天下第一的闻人姑娘正窝在床尾,被子全在身下垫着,睡得像个四脚朝天的王八,一半脸被头发盖着,另一半脸上压出了红印,脑袋下的被子还濡湿了一块。

    “闻人姑娘,起来喝药了?”陆江端着碗,用手指轻轻戳她面颊上的红印子。

    “唔……?和面?”闻人越睡得正香,被戳醒之后,迷迷瞪瞪地坐起来。

    “是了,掌柜的说厨房在和面做包子。”陆江把碗递过去,送到她嘴边:“先喝碗开胃茶。”

    闻人越听到了包子,还有开胃,忙咕嘟咕嘟喝了药。

    陆江见她还是一副没醒的样子,又轻轻推了她的肩膀一把:“睡起来了就能吃了。”

    闻人越又倒回自己的口水上了,嘴里似在喃喃。

    小豆豆凑过去,把耳朵拱到闻人越嘴边,听完仰头对陆江说:“要猪肉馅的!”

    当天晚上,掌柜的端了六屉鲜肉包子送来,个个皮薄馅厚,腾腾热气为这深秋添了丝暖意。

    闻人越作势要大吃一顿,但想到昨夜她吃撑的惨样,陆江只得劝了又劝,见闻人越似乎不太爽快,他便提议:“不如小酌一杯?”

    闻人越正想偷偷摸一个包子过来,听到陆江如是说,眼睛便亮了。

    许是因为他们明儿就要启程走了,又或者是因为陆江给钱一向大方,掌柜的抱出了一坛老酒,说这酒味道堪比皇帝老儿喝的秋露白,一般人可是喝不上的。

    两人就在院子里设了一方小桌,摆了酒盏,还有温酒的炉子,小豆豆觉得好玩,也凑了过来。

    院里有些凉,闻人越披着个大氅,隔着坛子嗅这酒的香气,像只毛茸茸的奶狗子,见她嗅来嗅去,小豆豆也有样学样。

    陆江一开酒封,闻人越立马就凑了上去,似要把头埋进坛子里。

    “冷酒喝不得。”陆江伸了根指头,按着她的额头推开,然后便慢条斯理地温起酒来。

    陆江其实长得颇为好看,剑眉星眸,面如冠玉,一双手骨节分明,白皙干净,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像是白玉一般。

    未出徐州之前,他也是得许多姑娘青睐的翩翩公子,只是一朝之间,义父离世,身世迷蒙,出行不利,将他生生地架上了江湖这条道。

    酒已温好,陆江倒了一盏递于闻人越,闻人越捧着嘬了一口,面色如常。

    小豆豆十分好奇,伸着脑袋望,闻人越便把酒盏伸到小豆豆面前,小丫头就着她的手,仰头喝了好大一口。

    这酒闻着确实醇香,喝起来自然也是辣极了,小丫头从未沾过酒,辣得眼泪汪汪,闻人越乐得哈哈大笑。

    陆江摇摇头,嘴角也忍不住泛起了笑,以往总是义父温酒,他抚琴,如今这样闹腾腾,其实也很不错的。

    闻人越极其贪杯,陆江怕她经不住酒劲,只许她小酌两杯,闻人越只得抱着杯子舔,直呼喝得不过瘾,哪知这酒后劲足,舔着舔着,她头一点,脑袋就埋到杯子里去,起不来了。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都趴在了小桌上,陆江面上带笑,一手抱起小豆豆,一手捞起闻人越,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