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济川跟戚家安两人说了一阵很是投机, 见桌上几人叫过小二要挥毫泼墨了, 赶紧给他们挪地方。

    两人找了个空桌儿坐下来继续说话。戚家安提起茶壶给卢济川续了杯茶, 笑道：“今日说的痛快，我们以茶代酒且先喝上一杯。”

    说完，戚家安拿起茶杯跟卢济川碰了一下, 一饮而尽。看着戚家安这喝茶的豪爽劲儿，卢济川笑道：“戚兄想必是爱酒之人，他日待济川出孝后, 必定跟戚兄痛饮几杯。”

    随着说话的深入，卢济川渐渐明白了二人为何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了。

    这戚家安跟自己也身世也很是相近, 二人都是家逢大难艰难求生。说起来戚家安比他还惨，卢济川家的女眷好歹都幸存了下来。而戚家安可真是孤家寡人。

    戚家安因为在路上碰巧救了尹召云，知道他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所以就邀了他暂时在家住下。戚家安也因为家中无人牵挂，也就欣然应允了。

    听说了戚家安是尹召云的救命恩人，卢济川忍不住在他那黯旧的衣衫上扫了一眼。戚家安恍然未觉一般，继续道：“也亏得尹大人收留, 不然, 今年过年我又是孤身一人对月兴叹了。”

    卢济川叹道：“是啊, 有时每逢佳节最是孤寂。”

    仿似猜到卢济川今天所为何来的样子，在卢济川有意无意的探问下，戚家安也仿似无意的说些尹家的趣事：“尹大人对尹小公子一向是寄予厚望的, 经常说他是最肖自己的......因着是尹公子最小嘛, 尹夫人平日里也是疼爱有加的......”

    卢济川含笑听着, 这话听来可就有意思了。

    两人在这边说的投机，那边的吟诗对赋也接近尾声了。二人相约日后再见，不过，这个日后具体哪天也没定就是了。王忠今天被自家少爷搞的一愣一愣的，先是在人前表现的局促不安，现在邀约人也这样不走心，毫无诚意，这实在不像是他家少爷的风格啊。

    曲终人散，大家互相拱手告别。尹召对卢济川拱了拱手后，就撇了眼旁边站着的戚家安道：“走吧。”说完，也不管戚家安听没听到，率先甩袖就走。

    因着自家少爷今天异常的表现，回去的路上王忠真是频频看向卢济川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有忍住，问卢济川道：“少爷，你方才邀请戚公子有点那啥？我怕戚公子心里有疙瘩。”

    卢济川摇头道：“你懂什么。我现在这情境，怎好轻易约人相谈的，一个不好，反倒连累了人。他如果有心，自然会上门的。”

    卢济川这样一说，王忠懂了，也是，现在他们卢家这样，如果直接邀请人来，还真是让人为难了，一个不好，就是让人强行站队了。

    家里的人都等着卢济川的。见他回来，大家都围着他坐在崔氏的房中问话。当然，卢济秀是早早的打发着去带卢正馨了。

    见家中几双眼睛急切的盯着自己，卢济川轻咳了一下，直接开口了：“我看这尹公子不大合适，这事儿就算了吧。”

    崔氏看着卢济川问道：“这是为何？”自家孙子的脾性自己清楚，他可是鲜少因为只见了一面就下结论的，前面几个备选之人，那也是他们几经斟酌后觉得不合适的。而今日情形却是让人意外。

    卢济川道：“今日见了那尹公子，人才果然出色，看他跟人对谈也很是不错。而且，听人说，尹大人跟尹夫人对他可是寄予厚望的，绝非仅仅是我们寻常见到的对于不承宗的幼子的疼爱。”

    卢济川这话一出，屋中顿时一静。这确实是有点不大合适，这尹公子如此受重视，难免对媳妇也是有要求的，不管家世容貌什么的，估计都是少不了的。

    不过，也因着卢济川这话，刘氏倒是升起了希冀之心，母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得到最好的。能让卢济川说出色的那必定是不错的，如果济秀能配这样的人也是不错的。

    刘氏忍不住开口道：“既然这尹公子人才不错，济川怎说不合适呢？要说身份上有差的话，那这次也是尹家自己主动透出结亲的口风啊。”

    知道刘氏一片慈母心肠，卢济川赶紧接着解释道：“今日见到那尹公子，虽然对我一直是礼仪周到的，但是他那种有礼，让我觉得他太稳了些。这个稳，不光是沉稳有礼，而是典型那种上位者抑或是成功者对下位者的那种占尽上风的稳。”

    说到这里，见刘氏还是一脸的不解的样子，卢济川干脆挑明了：“他今日对我的态度，说白了就那种不动声色的居高临下，抑或是理解成骨子透出的轻视也可以。”

    这话大家都懂了，刘氏不好再问了，再问就有点咄咄逼人了。刘氏不好开口，这时，亲娘王氏顶上了：“济川，有没有可能是你的错觉呢？毕竟那尹公子出身富贵，公子脾性想来肯定是有的。”

    卢济川点头道：“是啊，母亲且想想。以尹公子出身来说，他今日对我就算是直接表露轻视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他却没有，面上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是，他偏偏又掩饰不住。你说此人......”

    这话一出，王氏不好再为这尹公子说话了。这样看来，这尹公子就算是称不上虚伪，那脾性也算不上好的。说白了这种人就是故作超然，其实内里高傲的很。

    见大家都沉默了，卢济川又放出一佐证：“今日我去见尹公子时，在座的还有个叫戚家安的，听他们说来还是尹召云的救命恩人，尹大人也留人住下了。”

    “可是，我看他身上穿着还很是黯淡。这也就罢了，还有，我看就算是在对谈间，也不见尹召云对他有多客气的。”

    这可真是的，这尹家也太不地道了，对救命恩人都不能用心相待。这下屋子里是真静了下来，崔氏吐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此事就此作罢吧。左不过人家就露了个口风而已。不过，此事，我们家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其它的可是不要多说什么。”

    众人点头不已：“那是当然。”就算不能结亲，那也不能成仇不是。

    崔氏见刘氏一脸颓丧，开口宽慰道：“老大家的，你也别急，这儿女之事天注定的，不能急，慢慢寻摸总能寻到好的。”

    说完，崔氏道：“好了，都出去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这事儿就此打住。”

    众人都起身退下，就余卢济川坐着不动。看这孙子这样，崔氏也不催他。待人都走后，崔氏问道：“你可是有话还没有说完？”

    卢济川起身走到祖母身边的椅子边坐下：“祖母，这次尹家的事儿，我总是感觉有点儿不那么对劲儿。”

    听了孙子的话，崔氏也没惊讶，而是看着卢济川示意他接着说。

    卢济川道：“从今天听来的话里行间间，这尹公子是颇得家中厚望的。如此人才家世，又得家中厚望，怎会轻易求娶一个犯官之家的幺女，这确实是有点让人不解。”

    “就算是他们认为我能力不错，想要提前下注，可也不用做到如此地步吧？”卢济川摇摇头，表示不解。

    崔氏沉思了一阵问道：“那依你看来，现如今我们家还有什么让人觊觎的呢？”

    卢济川思索了片刻，谨慎的开口道：“祖母，我下面要说的，还请祖母稳住。”

    崔氏坚毅的看了两眼卢济川后，撇过眼神轻哼一声：“有什么你就说吧。我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

    卢济川道：“祖母，我想，也许我们家真有东西让人觊觎，抑或是让人不放心的。不瞒祖母，我在京城时，回家后也被人刺杀过。所以，我想，祖父他们罹难当不是偶然。”

    虽然崔氏这一辈子真的见识了很多的风浪，但是现在听得卢济川被人刺杀过，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抖。

    看着祖母投过来的紧紧的目光，卢济川赶紧道：“当时我怕祖母你们再受惊吓，就没说。没事，我好的很，皮都没擦一点。”

    崔氏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过去的事，我也不问了。你且说说现在吧。”

    被这样一打岔，卢济川反倒是有点犹豫了。停顿了一下后，卢济川对崔氏道：“祖母，此事我也说不出所以然，就是有点隐隐的觉得不对劲儿。这样，我再去王府那里打探一下，思虑好了，再跟您说吧。”

    卢济川连夜进了端王府。卢济川可是少有这个时候来的。端王立即严阵以待。

    谁知，卢济川一来，也没说什么重要的，只是打听尹志青这个人。即便如此，端王却也没有松懈，能让卢济川连夜来问这个消息的，想必不仅仅是因为他五姐的婚事的。

    先前卢济川也来问过尹志青，不过，主要是问品性，何况他平日里也确实没见到那尹志青犯什么错的，这种时候当然是要往好了说的。

    不过，卢济川现在又来问此人，那就另当别论了，端王想了想道：“这个尹志青平日里做事也算不错，为人也不是那等阿谀奉承之辈。不过，这也是你特意来问，我特意想来的。如果你不特意问，这人平日里还真不容易让人想起来的。”

    端王刚刚说完，就有点回味了。在自己地盘上有个如此不引人注目又能做事的人，这感觉可真是微妙啊。

    庄亦更是悚然心惊。可是要他说，他一时也说不出这尹志青什么。庄亦立即吩咐道：“马上将尹志青的履历拿过来，另外，赶紧去好好查查这尹志青。事无巨细俱要报来。要快，我们等着要。”

    等人的间隙，当然不能闲着，大家还都仔细回忆这个尹志青平日的种种。越说越觉得是个人物了，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各处都说不上错处，也都有那么一点点交情。

    这可真是让人不安了，同知这个职位也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不如知府显眼，但是，却是主管渭州粮税、盐税的，甚至还兼管一部分防务。这可真是不能细想。

    很快，尹志青的履历档案被调了过来，各处去打听的人也来回消息了。

    各处的消息汇总，慢慢的，一个真相浮出了水面，这尹志青可能就是有心人安排的钉子。庄亦忍不住捻着胡须叹道：“这可真是有心啊。”

    确实是有心，这尹志青可是五年前都已经在渭州任职了，而且看这履历，还是端王的外祖父一手提拔安插的。

    尹志青不是走的科举道，而是走的制科，制科出身的大多都是低品级的学官。

    科举道跟制科出身的仕子在官途上可谓是天壤之别。可是，这尹志青却是不同，这些年可谓是扶摇之上，虽然现在也不过是正五品，但也已经进入了中品官员之列了。这可真是少见，要知道，制科仕子想高升一步都是如天堑一般，何况出任这种一州府之地的重要官职。

    这一切，都是因为尹志青的恩师是翰林学士秦育明。可秦育明又是谁？他可是武镗的姻亲啊。他们二人虽然不是直接的儿女亲家，但也是比较亲近的拐弯亲了。

    想明白了端王气得将手中的卷宗一下扔了出去：“武镗这老匹夫可真是用心良苦。这尹志青不能留了，赶紧除掉。”

    端王越想越气，越想越心惊。想想自家的身家估计都在武镗的掌握之中，这可不是让人气恼的。

    见端王一脸气愤，卢济川道：“殿下无需太过着恼。好在我们知道的也不算晚，何况，今年我们渭州新添了这些进项，有好些也是王府直接走账，估计尹志青知道的也不多。”

    “过去的就不要着恼了，眼下最要紧的当是要如何除掉这隐患。”卢济川加重了语气道。

    端王也不是平常之辈，先前也不过是说气话，轻重缓急他当然是知道的。听卢济川说完，端王点头道：“你说的对，这个当是要好好商议一下。”

    要单是除掉尹志青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在武镗不生疑的情况下除掉他。幕僚们纷纷献计。最后决定的方向是最好让武镗亲自动手除掉此人的好，但要如何做到，还待商议。

    卢济川深以为然，此时他们实力悬殊，不宜直接跟武镗对上，还是借他自己的手比较好。

    此事暂时有了个注脚，可是，为何尹家突然想跟卢家结亲？这个疑问大家倒是想了起来。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卢济川摇头表示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还是镇重答道：“关于此事，我会立马着手去搞明白。”

    众人深以为然，这个确实要搞清楚，说不得可能成为解决此次危机的关键。

    卢济川仔细回想这次自己发现尹家的可疑之处。

    卢济川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他要去见个人，也许这个人能有所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