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桃花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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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草木妖精,她向来是自得其乐的,却在少年身上踢到了妖生第一块铁板。
只是恩还是要报的,又不能半途而废,她只好撅着嘴,化作一只蝴蝶停在少年背后,跟着返家。
出乎意料的是,一回家,他倒又是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
妇人慈爱的问了他的功课,见他对答如流,放心笑道,“鸿儿这般懂事,你爹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瞑目的。”
少年大名姜鸿,显然听到这句话都要听出老茧,面上恭敬,背后却撇了撇唇。
他那便宜老爹在他刚满月时赴京赶考,听闻中途不幸遇到山匪殁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留守老宅,日子过得十分清苦。
所幸他私塾里的师娘同他们是近亲,便只象征性的收了一点束脩,不然他连学都上不了。
姜鸿用完饭,便回到自己房间,在床上支了一案,再搬上一块薄石板,用毛笔沾上水,打算练字。
这石板是他之前特意找得,并不方正,但一笔划下,水迹很快便会变干,比买纸省钱。
吹了吹笔尖,想起今天回家路上的“奇遇”,他不屑的抬眉,他才不信有白得的好处,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练了几遍,他才沾上墨水,铺上白纸,龙飞凤舞的写下大字。
待到写完,他满意的拿起看了看,卷作一团塞进了书袋,这才放下桌案,吹熄点燃的蜡烛。
她见他呼吸平缓绵长,显然是睡着了,忙立定在他床前,打算入到他的梦中。
正要施法,她想起什么似的,抬起了双臂一看,自己先摇了头。
她要说自己是仙女,以他的样子指定不信。
她不禁在他床前踱起步来,变什么好呢?
有了!
她无声的一击掌,兴高采烈的拈了个诀,一阵青烟过后,她就变成了面白无须的龟爷爷。
咦,少了点什么。
她仔细上下端详,拍了下额头,揪了揪下巴的软肉,变出一把白胡子来,又变出一把拐仗,背往前一伸,瞬间佝偻。
她拿出一把镜子望了望,满意的抿唇一笑,不是她自夸,她这变化术可是出神入化,就连龟爷爷来看了都要竖起大拇指。
她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清了清嗓准备,脚下一跺,便入到了他的梦里。
姜鸿在梦中本自吃着城中酒楼的饭菜,忽然有一老者拄着拐走到近前,慈眉善目的问道,“小娃娃,你我本有机缘……”
姜鸿皱着眉,仿佛在怪罪她打扰了他,索性反过身,将屁股对准了她,嘴上尤自继续啃着油鸡。
她不死心的坐下,看着桌上三荤一素,笑道,“你想吃这美食有何难?”
不过一弹指,满桌皆是鱼肉珍馐,她一摊手,“这些都是你的,如何?”
姜鸿被她两次打断,鸡腿也吃完了,便横了她一眼,粗放的抹了下油乎乎的嘴,“请问阁下有何贵干?”
嘿嘿,有戏!
她眼中不由泛出精光,强抑住激动道,“你我二人颇有渊源,你可有什么心愿,尽说于老夫听吧。”
姜鸿皱着眉,只觉得她奇奇怪怪,他最近怎么总是遇到怪人?
因而推拒的直截了当,“没有,什么心愿都没有。”
“啊呀,你个少年郎,年轻就是不懂事,”她夸张的一拍大腿,向他凑近了老脸,“人生在世,怎么会没有心愿呢?我让你点石成金,给你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如何?”
呿,信你才有鬼。
姜鸿抱起胸,满脸的不耐烦,“晃眼,不要!”
“啥?”她鼓起脸颊,伸出五指,“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让你抱上如玉美人如何?”
擦咧,他这才十二岁,这老头子想啥呢?
他愈加冷酷的回应,“没大用,不要!”
她抖了抖唇,决定使出杀手锏,“世人皆求长生不老,我让你长生如何?”
哦豁,这老头子是想折磨他吧?
“你没听过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吗?长生有个屁用!”
她胸臆憋的一股气顿时泄了个干净,飘飘荡荡的从他梦境中飞了出来,双膝一软,差点跪地。
可恶!
可恶可恶!
她的眸中像着了火,她只不过想报个恩,他居然这般为难她!
她气鼓鼓的叉起腰,又开始动起脑筋。
有了,他不是家中和外面两个样嘛,不如,她先变成他家人好了!
于是第二天,他上山拾柴,便听到隐隐约约的救命声。
他对山上的地形极为熟悉,三两下便循到发声处,却是一处凹进的深坑,里面有个小姑娘哭哭啼啼的瘫坐在里面。
“你怎么了?”
她一听他的声音,倒是哭得更大声了,“我脚摔折了,上不去。”
他四处找了根长藤,先绑到树上,再伸入坑里,“你抓着它,我拉你上来。”
她娇怯的应了一声,抓住了藤蔓,他平日做惯粗活,虽然只十二岁,力气倒是颇大。
不过到底年幼,还是出了一番力气,将她拉上来后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为何在此,你爹娘呢?”
“他们不要我啦!”她无辜的闪了下眼睛,“他们说养不活那么多孩子,想把我发卖了,我是连夜逃出来的,没想到这里有个大坑,差点就活不了了。”
她笑盈盈的说,“小哥哥,你救了我,可不可以救人救到底,顺便收留我啊?”
姜鸿立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脸皮倒厚,不行!”
“为什么不行嘛,”她就像条小尾巴一样赖上他了,“我很能干的,我什么都会做!”
“你这么能干爹娘还不要你?呵呵!”
见他满脸不信,说什么也不肯收留她,她气得张大嘴巴,张口就在他腕上咬了一口。
“嘶!”他捂住伤口,瞪大双眼,凶恶的迫近她,反是她被他的气势惊得往后仰身。
“你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这样还想让我收留,想得倒美!”
他大步一迈正打算离开,却听到耳边哇的一声大哭,“好啊,你走吧,就把我留在这里,反正我脚也走不了路,今晚可能就会被山上的虎狼吃了!”
他脚步一顿,狠狠心继续往前,她哭得更伤心了,“你以后再来山上,要是看见一副白骨,就准是我的尸骨!”她拾起旁边的石子往他背后扔去,边哭边骂,“我,我要是化作幽魂,也要去找你!”
他越听越离谱,忍不住皱眉回头,“等等,我救了你你还来找我?”
她抹着眼泪,掩住狡黠的笑,“哼!你救了我又不救到底,岂不是袖手旁观看我去死?我不找你,我找谁?!”
这无赖!他额头青筋突突的跳,眼中满是感到不可思议的怒火,简直像是粘上一块麻糍,一时居然甩不脱。
然而到底见不得她真的葬身虎口,只好认命的走到她的面前蹲低身体,“还不快上来!”
她立刻止了哭声,柔软的双臂揽上了他的脖子,诚心诚意道,“那妹妹多谢小哥哥了。”
姜鸿不自禁又朝天抛了个白眼。
这人是戏子出身吧,全身都是戏!
姜鸿一下山,姜母便远远的看到了。儿子没捡回柴,倒是背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她自然备感吃惊,“怎么回事?”
姜鸿复述了一遍她的说辞,姜母的反应显然正常多了,立刻同情心泛滥,眼眶湿润的摸了摸她的头,“可怜的孩子,你长这么可爱,你爹娘竟也狠得下心。”
她一听在夸她呢,立刻骄傲的挺起小胸脯。
可不是嘛,她的眼儿圆圆,脸庞呈桃心型,琼鼻小嘴,说不出的可爱俏皮,姜母没有女儿,一见就心生喜爱。
于是邀请就顺理成章了,“你不若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生活吧。”
“娘!”姜鸿立刻抗议,被姜母眼一横,顿时偃旗息鼓,只好干瞪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咦?”她挠了挠头发,有些困扰,“没有名字,他们管叫我小桃、桃桃、阿桃。”
姜母呢喃,“桃?”姜母温柔的望向她,“我认你作义女,你以后叫姜桃怎么样?”
“好呀!”她差点跳起来,“我有名字啦!”
姜母慈爱的按住乱动的她,“你的腿还没好呢,小心一点。”
她望着姜母,大大方方喊道,“娘!”又朝他作了一揖,“哥哥!”
趁着姜母不注意的时候,她眉飞色舞的朝他作了个鬼脸,见他正要发怒,她赶忙拉住姜母的衣襟,“娘,哥哥好像不喜欢我,他凶我!”
姜母闻言,转身对姜鸿喝了一声,“你为兄长,怎么可以欺负小妹?”
姜桃叉着腰在一旁狐假虎威,“对,对!”
姜鸿面不改色,朝姜鸿的方向笑着磨牙,“怎么会呢,我可喜欢小妹了!”
姜母并未追究两人的暗流涌动,她仔细察看了姜桃的脚,发现只是扭伤,便叫姜鸿叫来村里的老人正骨。
姜桃本就是装得,正好了脚后还装作凡人似的休养几天。
自她腿脚好后,她就开始了和姜鸿的斗智斗勇之路。
平素她帮着姜母做活,一到他休沐,两人就开始针尖对上麦芒。
她本来倒是想忍一忍,只不过这姜鸿实在可气,她安安静静在学着刺绣,他忽然抓来癞□□吓她一跳,本来想安稳睡个午觉,一躺进床就有个大蜘蛛趴在床头……
类似的事不胜枚举,她修练了七百年的养气功夫一夕崩盘。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竖眉尖叫,“姜鸿!”
于是两人开启了不是你作弄我,就是我戏弄你的日常。
霞山更是首当其冲的遭了殃。
今日你设个陷阱,明日我做个圈套,在双方你来我往的过招中,整座山上的飞禽走兽都苦不堪言。
等到姜桃发觉到不对,两人都形成了习惯。
通常先是痛痛快快的“斗过法”,再互相冷嘲热讽一通,接着收拾好自己,最后作“兄妹情深”状回家吃饭。
等等!她揪着头发自问,她在干什么啊?!
他是她的恩人!亲的那种!
这是报恩还是报怨?!
有些绝望的想,她该怎么挽回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