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七七沉迷于走遍大街小巷，倾听民间八卦，已有二十来天。

    在2056看来，她此举纯属不务正业。

    “能量不用挣了，恋爱不用谈了，地球不用回了吗？”

    ……

    “等你去救赎的人不用救了吗，给你说的那件案子不用查了吗，你以为你剩下的时间还有很多吗？”

    ……

    “够了，够了！”

    尽管电子音响在脑海，萧七七仍是不堪忍受，揉了揉耳朵，嫌弃地问2056:“你循环播放同样的问题，不觉得太重复浪费能量吗？”

    “重复是为了强调，说话是最低耗能的工作模式。”

    “强调，不是吧，我以为是唠叨，神有没有给你设定人格属性，比如把年纪定到更年期什么的？”

    “宿主，不要以为我听不懂，你在揶揄我。”2056平稳的电子音里，寡淡中竟然有丝丝委屈。

    河岸两边桃花初绽，桃红带雨柳绿含烟，有不少人踏春而来，三三两两结伴成群赏花。

    萧七七一个人走在堤岸上，唇角卷上些微笑意，旁人见到只当她心情不错，闲庭信步的在溜达。

    让2056吃瘪，她有快感，只差拿把扇子边扇风边在嘴边哼“我得意的笑”了。她至今不知道，当初下大牢，其实是一把扇子引发的灾祸。

    她继续嘴欠：“就是知道你能听懂，所以才那样说的。”

    气死它，气死它，气得它当机，气得它屏蔽外界，气得它不能唠叨。

    但是作用力这种东西，总是相向的，用的力气越大，反弹的力度也越大。2056全面反弹，它只有一招，也只需一招。

    “能量不用挣了，恋爱不用谈了，地球不用回了吗？”

    ……

    “等你去救赎的人不用救了吗，给你说的那件案子不用查了吗，你以为你剩下的时间还有很多吗？”

    声音加大一倍，语速调快两倍，循环反复播放……

    简直是在轰炸，考验神经的耐受度。

    “停！停！停！”萧七七抽头眉头，不堪其扰，举起双手投降。

    如果说2056唠叨得像唐僧，那么她就是那只被唐僧念紧箍咒的孙悟空，再怎么皮，一被念咒只能伏低做小。

    她耷拉起眼皮子，有气无力地讨饶:“大爷，我承认你是大爷，没有更年期还不行吗？”

    ……

    “我马上去执行任务查案子，你行个好，导个航，告诉我往哪走，有什么线索。”

    “线索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也只有些零碎的信息，具体有何关联，要你自己去查。”

    “有吗？”

    “有啊。”

    那些所谓的提醒，想一想，萧七七一头雾水——什么集市上哪家铺面的猪肉生意好，春风得意楼的红梅姑娘与红玉姑娘感情不错，什么户部郎中章景行是个妻管严，家里一个妾都没有……

    这都什么跟什么，谁可以告诉她，和左相之子横死街头案有什么关联，表面上看，八杆子打不着的干系。

    “2056，可不可以讲清楚点。”

    “能量有限，我能探及这么多事已经够不错了，至于哪些信息有用，哪些信息无用，你自己去筛选吧。”

    “我怎么感觉，都无用。”

    “那一定是你无用。”

    “闭嘴。”

    回怼成功，2056果断消音，萧七七继续气不打一处来。

    她加快步伐，走到堤岸上某处，看见右面山上高耸的佛塔尖塔，于是拐了个弯，上了石拱桥，往山寺方向而去。

    昨日里2056说，京城里桃花开得最烂漫之处，在福元寺，算是春日里的一处胜景。

    值此好春光，查什么案，不如看桃花。

    呵，果然还是，不务正业！2056在暗地里，无声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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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塔看着近在眼前，其实隔了几里路远，萧七七找到船家，准备顺流而下，走水路去福元寺。

    船夫是一对夫妇，不仅载客，还打渔，渔网在江中拖行，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捞上来看一次渔获。

    “这位小哥，要不要买鱼？”负责载客的船家是男的，他一边摇着桨橹，一边向萧七七推销自家的鱼。

    瞥了一眼养在水桶中，尚还鲜活游动的鱼儿，萧七七摇头：“我是去山寺里赏桃花的，拎条鱼进寺庙里可不方便。”

    话一出，船家立马笑了，他朗声说道：“看来小哥不是本地人。”

    “怎么说？”

    “诗里面说得好，桃花流水鳜鱼肥。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候，正是吃鳜鱼最好的时节，小哥你只要带上鱼，往山寺脚下的饭铺里去，里面自有厨子帮你宰杀收拾，本地人都知道。”

    萧七七听他一说，颇为心动，复又看向水桶的目光里，流露出热切。

    “那给我，来一条。”她眼里堆笑，仿佛已经看到桶里的鱼端上餐桌，色香味俱全，食指大动。

    天知道，由于还未熟练的掌握在古代烧火做饭的技能，她每天的饭食，应付得有多么的潦草，有时候仅仅就是简单水煮，早就吃得食不知味了。

    她跃跃欲试地想，来条红烧鳜鱼，再点个走地鸡，嗯，多花点银两权当打牙祭了。

    要不是暗地里有自己的小盘算，2056差点儿又蹦出来讥讽一句：饭桶，成天只记得吃！

    船家是实诚人，船上的鱼皆按条卖，不称斤论两，要她在船上多坐一会儿，待自己再撒几网，看网中是否有更肥美的鳜鱼，再卖给她。

    左右两岸风景也不错，青山绿水赏心悦目，萧七七又不急着赶路，点头同意船家的提议，坐在船舱里，老神在在看船家撒网捕鱼。

    第一网，零星鱼苗，几根水草，几乎等于落空。

    第二网，亦只得两尾鲫鱼，并无萧七七嘴馋的鳜鱼。

    第三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船家掂量了下手上的力道，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这网沉，估计会有大鱼。”

    说罢，咬紧牙关使力，甚至还喊上自己老婆一起来帮忙。

    渔网即将出水那会，是最沉的，他突然感觉到今日这一网，沉得不同寻常。看了眼江面，他心道不好，嘴里念道：“这么沉，莫不是捞了块石头。”

    真是石头还好，若是……夫妇俩彼此对望一眼，皆知对方在担心什么，不安随着江面的水波，一起扩散开去，越来越大。

    当渔网终于浮出水面，看清楚网中之物时，船家夫妇齐齐变脸。

    还真是！果然是！！

    晦气！！！

    捞了啥好东西，这么大一团？

    船家阻止不及，萧七七睁大一双好奇地眼凑上前，愣了两秒后，连滚带爬地往舱后跑：“妈呀，这哪里是鱼，是人，是人！”

    啊啊啊！

    她嚎得凄厉，声音在江面上荡开，惊飞了几只捉鱼吃的水鸟。

    躺在那渔网里的，被渔网缚住的，是个死得透透的死人。

    说好的桃花流水鳜鱼肥，诗情画意顿时变成了恐怖现场。

    船家被萧七七的惊叫扰得更加心烦意乱，他用衣袖擦去脑门上冒出的冷汗，眉头紧锁，心里估摸着，今日的生意算是到此为止了。

    在江上打渔，的确有极偶尔的时候，会捞出沉在河底溺毙的无名尸，这个时候，就需要靠岸，向官府报案，等着人来辨认尸体身份了。

    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福元寺，他打算不要船费了，自己船上的客人也是倒霉，本意是要去寺庙中观赏桃花，这下桃花还没看，先见着死人。

    而且还是个………

    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连环惨叫。

    萧七七胆颤心惊，声音不是她发出来的，是船舱那边，船家夫妇中的身材壮实的女船家发出来的，她面上写满惊惧，一只手指向尸体。

    怎么了，又没有诈尸……

    好奇害死猫，萧七七又壮起胆子去打量那具尸体。

    须臾后，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船家将尸体捞上来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而是过了一会，想将渔网解开时反而吓得大叫了。

    她再次连滚带爬，比刚才还麻溜的缩到了舱后，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她不知道，是该尖叫，还是大哭，或者呕吐。

    刚才看到的一幕，别说会连累得晚上做噩梦，恐怕终此一生都会印象深刻，难以忘怀了。

    给她视觉造成冲击的，不是肿胀的腐肉，青白的颜色，而是在腐肉与青白色里，不可忽略的，被剖开向外翻的几道大伤口。

    那位死去的倒霉鬼，像一条被开膛破肚晾晒的咸鱼，现在被晾在了船的甲板上。那空空如也，像一张吃人的大口敞开的肚皮里，什么也没有。

    心、肝、脾、肺、肾。

    五脏六腑，空空如也。

    被摘得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