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殊色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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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少年跌坐蒲团, 他蹙起眉心痛呼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瞳却是直直瞟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只是傅寒京自始至终都纹丝不动, 闻声倒是侧过脸,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王爷, 疼。”
傅寒京问他:“还走不走得了?”
“走不了。”锁清秋抬起脸, 楚楚可怜地说:“王爷扶我一把。”
傅寒京似笑非笑地开口:“本王又瞎又瘸,怎么扶你?”
“清秋闲来无事,听人说过几桩奇闻异事。”锁清秋幽幽地说:“俱是一些身有缺陷之人, 在至亲至爱遭遇危险之时,双耳、双目或是双腿突然不药而愈, 于危难关头解救他们, 传为街头巷陌的美谈。”
他轻叹道:“清秋不是那个能让王爷站起来的人。”
“……”
傅寒京沉默片刻,缓缓地说:“日后你无事可做, 不若多抄几册心经。”
锁清秋瞟他一眼, 迤迤然起身。
此计不成, 还有一计,没过多久,锁清秋笑吟吟地说:“王爷,清秋想打叶子戏。”
傅寒京眉头一挑,“打。”
“可是月河她们几人都不肯陪清秋玩一个尽兴, 说要攒私房钱, 再这样和清秋打下去, 腰包里都摸不出来一个子儿。”锁清秋轻声说:“不若清秋教王爷用手识牌, 王爷来——”
“太耗时间。”
傅寒京若有所思地瞥向少年,压根儿就不给他任何试探自己的机会,不咸不淡地开腔道:“她们再和你打叶子戏,输了,算本王的。”
见男人这样油盐不进,锁清秋暗恼不已,凉凉地说:“王爷可真是出手阔绰。”
“本王的,就是你的。”傅寒京嗓音平稳道:“她们输给你,倒也未落到外人的手里。”
他一顿,低笑道:“把你的手给本王。”
锁清秋不解其意,却还是向傅寒京伸去一只手。
傅寒京扣紧少年柔若无骨的手,意味不明地说:“这也是你的。”
“这个不要。”锁清秋笑着钻进傅寒京的怀里,傅寒京才环住他的腰,把人按坐在膝上,锁清秋又仰起脸轻声提醒道:“王爷,这可是佛门净地,不能乱来。”
傅寒京不轻不重地捏住少年的下颔,眸色很深很深,“你招惹本王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这是佛门净地?”
锁清秋无辜地说:“是王爷太重欲了。”
“总有一日,本王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重欲。”傅寒京拍了几下他的脸,放过了锁清秋,“去打叶子戏。”
锁清秋望着他说:“王爷也来。”
傅寒京颔首,随即又漫不经心道:“今日你格外缠人一些。”
锁清秋眨了眨眼睛。
十二月末,宜动土。
这一日工部例行汇报,靖安帝翻阅完图纸,一时心血来潮,干脆命人接了锁清秋,一同出宫前去尚未成形的铜雀宫。
铜雀宫选址在妩山附近,靖安帝曾向锁清秋夸下过海口,要赠他一座仙宫,并且自己也存了几分别样心思,想把这铜雀宫建成专供自己享乐的行宫,是以在选定的图纸里,整个铜雀宫约有一百余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铜雀楼矗立于最中心,高逾百尺,珍贝铺地,暖玉砌墙,极尽奢侈。
到了妩山,一只雪白的手掀起轿帘,靖安帝唤了一声,少年从软轿内走出。
他穿着淡色的衣衫、青色的披风,一身打扮倒是毫不起眼,可略略抬起眼时,衬着眼角的褐色浅痣,面庞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不止让靖安帝看得一愣,便是随行的官员也是一怔,而后慌忙回过神,不敢再多瞧他一眼。
“清秋。”靖安帝把少年拉过来,指着一处平地,意气风发道:“朕许给你的铜雀楼,日后就在这里。”
锁清秋抿唇一笑,觑向不远处说:“就在这里呀。”
靖安帝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顺着少年的目光望过去,那边一个又一个流民被绳索捆绑在一起,他们衣不蔽体,背负巨石,步履维艰,只要有一人稍微落后,近旁的监工便会落下长鞭,狠狠鞭打背部。
“当日烧你锁府之人,俱是这些混入京城的流民,朕便让人把闯入京城的流民聚在一起,为你修建这铜雀宫,权当是他们将功补过了。”靖安帝温声道:“待宫殿建好,你若是还不解气,朕就下令斩杀他们。”
锁清秋微微蹙起眉,“他们……”
靖安帝又说:“他们一股脑涌入京城,今日敢烧府,明日指不定还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朕思来想去,把流民聚集在此,让他们干一些苦力活,给提供衣食住行,不仅便于管理,朕也不必为了安置他们而日夜难安,倒是一举两得。”
锁清秋又望一眼背负巨石的流民,有人木然而无谓,而有人却是满面仇恨,他只觉靖安帝这是在自掘坟墓,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见少年的兴致不太高,靖安帝便示意工部大臣向锁清秋逐一介绍铜雀宫的布局,工部大臣低下头,尽职尽责地替他详尽说明,只是锁清秋始终心不在焉,直到监工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惊得他心口倏忽一跳,“你站住!快站住!”
流民之中发生一阵骚乱,有人仓皇逃窜,有人啼哭不止,几名青年不约而同地从怀里掏出匕首,从不同方向冲向靖安帝。
“刺客!有刺客!”
大公公惊声尖叫,靖安帝面色陡然一沉,一众侍卫慌忙把他护在其中,锁清秋稍一忖度,佯装惊慌道:“陛下,我害怕。”
靖安帝自顾不暇,也不敢应声,此刻的他不要江山、不要美人,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
护卫纷纷拔剑迎战,刀光剑影间,血肉横飞、鲜血淋漓,锁清秋趁人不备,捡起掉落在地一把匕首。
不多时,护卫将几个行刺者尽数制伏,靖安帝一脚踹过去,沉着脸怒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你这狗皇帝,只知晓饮酒作乐,贪恋美色!”青年向他啐出口水,“我们过得这样苦,你竟然还在兴修宫殿,逼我们给你做狗,任劳任怨,可惜我今日不能为民除害!”
其余几人冷笑着接口道:“你最好多活几年!否则他日在阴曹地府遇见我们,我们定会剥掉你的皮,剜掉你的眼睛,斩断你的双手!”
此等歹毒的咒骂令靖安帝一时惊怒交加,他猛地拔出护卫腰间的剑,正要一鼓作气刺死这几个口出狂言之人,大公公随眼一瞟,魂都要吓飞了,颤着声音说:“陛下、陛下!锁公子——锁公子他受伤!”
靖安帝动作一止,登时扭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