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殊色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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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

    傅寒京神色不变, 他半阖着眼帘,过了许久, 意味不明地问道:“本王得来几坛秋露白, 喝不喝?”

    “好呀。”锁清秋应下来,又望一眼明晃晃的天色, 随口抱怨着说:“王爷真是好雅兴, 哪有白日饮酒作乐的?”

    “白日可宣淫,不可饮酒作乐?”

    锁清秋侧眸望来,傅寒京倒是一副无波无澜、君子端方的模样, 他抿唇一笑,“王爷说可以就可以。”

    这秋露白是秋露繁浓时采集, 酒色清冽, 五年一瓮,颇为难得, 银屏摆出两只金樽, 几小碟瓜子杏仁, 清酒入杯,顷刻间醇香扑鼻。

    白皙的手握住金樽,锁清秋低头轻嗅,“好香。”

    傅寒京说:“尝一口。”

    锁清秋依言入口,只觉甘香清甜, 回味悠长, 他放下金樽, 剥开几颗杏仁, 慢悠悠地说:“不愧是秋露白。”

    傅寒京瞥他一眼,两人并未在殿内饮酒,锁清秋就地坐在檐廊处,临靠着的池塘只余几尾锦鲤游弋跃动,横斜而入的红梅大刺刺地绽放,少年一身雪青色的衣衫,剥出的果壳落入池塘,打出阵阵涟漪,惊得锦鲤摆出哗啦水声,又摇着霞色鱼尾抢食,倒是美不胜收。

    锦鲤闹出来的动静太大,锁清秋探身望去,他格外偏心其中一只丹顶锦鲤,便把杏仁碾碎扔进池塘,“多吃一点。”

    傅寒京轻啜几口酒水,又听锁清秋柔声说:“够胖了就可以下锅了。”

    “……”

    傅寒京口吻淡淡道:“过来。”

    锁清秋疑惑地瞟他一眼,却还是放过了这只锦鲤,向他走来,傅寒京抬手把人按坐在怀里,又接过锁清秋手里的杏仁,逐一剥开送入他的口中,“多吃一点。”

    掌心放在少年不及一握的腰间,傅寒京的低头说:“太瘦了,不好下口。”

    锁清秋仰面望他,傅寒京便将自己的金樽放至少年唇边,锁清秋启唇咽下,淡色的唇沾湿,乌黑的眼瞳水光莹润,他轻轻地说:“有王爷的味道。”

    傅寒京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是什么味道。”

    锁清秋侧过身子,慢慢环上他的脖颈,弯了弯眼睛,“清秋是什么味道,王爷要自己来尝。”

    说着,他握住傅寒京的手,一口饮尽金樽里的秋露白。

    傅寒京抬眉问道:“你不怕醉?”

    “不怕。”酒意熏红少年的脸庞,显出几分娇艳,锁清秋在傅寒京的怀里轻蹭几下,葱白的手指摩挲着男人的眉眼,他吃吃地笑道:“王爷又不会趁人之危。”

    傅寒京扣住锁清秋乱动的手,“你怎么知道本王不会?”

    锁清秋坐起身,亲了亲傅寒京的眼睛,趴进他的怀里,“王爷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傅寒京低笑一声,“是么。”

    酒可消愁,身边又是傅寒京,锁清秋喝得无所顾忌,一杯又一杯,酒气渐渐浮上少年的面庞,无意识的情态也撩人至极,便是他那卷翘的睫毛,都似挟裹着浓浓春色,最后锁清秋实在醉得厉害,再拿不起金樽,“铛——”的一声,酒水泼洒,金樽坠地。

    雪青色的衣袖浇湿了大半,指间满是秋露白,锁清秋从傅寒京的怀里挣脱,抱起余下的半坛秋露白,浇入池塘。

    他轻喃道:“爹肯定会喜欢的。”

    抱得累了,少年便松开手,他眼睁睁地看着酒坛没入池塘,又蹙起眉心,倾身将手探入,乌发散落大半,池水濡湿了发梢。

    傅寒京开口道:“你醉了。”

    手掠过池水,刺骨寒冷,衣摆尽数浸了水,锁清秋却无知无觉地坐起身,茫然地问:“我醉了?”

    他抬起脸,伸手折下一枝红梅,湿淋淋的衣袖往下淌着水,露出的一截手腕白如凝脂,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我醉了,还是记得爹娘都不在了?”

    傅寒京不答,只是放缓了声音说:“过来。”

    锁清秋不理会,久久垂眸望着那枝红梅,而后咬下一瓣。

    他低着头,乌发披散,衣衫半湿,淡色的唇衬着灼灼欲燃的红梅,越发显得面庞明艳,娇慵诱人。

    傅寒京的眸色一沉。

    锁清秋没有抬起头,手指轻抚着红梅柔软的花瓣,他很轻很轻地说:“王爷过来。”

    少年无声地笑,瞳眸落满清辉,他慢慢地唤道:“……傅寒京。”

    恍惚中,锁清秋看见一双云纹锦靴。

    他仿佛是置身于梦境,男人动作轻柔地将他抱起,放入软塌,骨节分明的手打散罗帐,眼前只有一片晕红,锁清秋攀上傅寒京的肩,探入衣衫内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引起他的颤栗,少年轻喘着向男人索吻,可傅寒京把自己抱得太紧了,也几乎要把自己融入血骨,锁清秋仰起脸,眼角眉梢是比春色更甚的殊色,“还不够。”

    他伏在傅寒京的怀里,低声啜泣道:“不够,弄疼我。”

    守在外面的银屏隐约听见哭声,忍不住要推门,月河连忙把她拦住,“银屏姐姐,怎么了?”

    “公子好像哭了。”

    “公子心里难过,压了太久。”月河是傅寒京的人,自然不会让银屏闯进去,她安慰道:“公子早先还是一副少年心性,自打进了宫以后,笑还是爱笑的,可整日兴致都不太高,只有见了王爷,才稍微活泼一点,也肯哭了。”

    银屏想了想,被说服了,月河便又说:“银屏姐姐,你不是还要给公子煮参汤,这里有我,你去忙吧。”

    银屏点了点头。

    秋露白的后劲颇大,锁清秋酒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他浑身发软,却还撑着去沐浴,待褪下衣衫踏入汤池,这才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

    锁清秋的身体肤色莹白,稍有痕迹,便藏匿不住,他抬起胳膊,白生生的,连同梦里让人抚摸许久的脚踝,也没有留下一丝红印,体内更无任何不适,锁清秋不由轻轻拧起了眉。

    月河掬起几捧水,从他发顶慢慢浇下,“公子,昨日您喝醉以后,王爷又让人送来了几坛秋露白。”

    锁清秋一顿,慢吞吞地问她:“昨天我是怎么回去的?”

    “奴婢和银屏姐姐把你扶回去的。”

    锁清秋又觑向自己白净的手腕,半天才说:“这酒,你和银屏拿去尝吧。”

    “王爷说公子喜欢这个味道,特意送过来的。”月河瞄着锁清秋肩胛骨处的桃色吻痕,明知故问道:“公子怎么不喝了?”

    锁清秋趴到汤池一岸,幽幽地说:“贪杯害人……”

    做春梦。

    话落,锁清秋把湿透的乌发拢至耳后,托着腮让月河给自己上皂角,几瓣梅花忽而从发间跌落,锁清秋从水中揽起,花色尚存几分艳丽,而在他的梦里,傅寒京也曾将一枝红梅别在自己发间。

    到底是不是梦?

    锁清秋蹙眉望向手心里的红梅,“月河,你们王爷的眼睛和腿是怎么回事?”

    “王爷呀。”月河手上的动作不停,“王爷回京给太后娘娘贺寿,结果路上不知怎的遇了刺,那歹徒下手狠毒,不仅刺了王爷数刀,还给他下了毒,莫说王爷的眼睛和腿,当时王爷这条命都险些保不住,后来是太后娘娘上山替王爷祈福,无意碰到苏先生,太后娘娘发现苏先生谈吐不凡、见多识广,就让他来王府一试,没想到苏先生真的认出这味毒/药,救了王爷一命。”

    “苏杭?”

    月河点了点头,“他就是苏先生。”

    问也问不出来个什么,银屏端来了几小碟的点心,锁清秋拈起一块软糕,思忖片刻,他抿着唇笑了,“月河,王爷明日有没有事?”

    月河眨了眨眼睛,“奴婢怎么知道呀。”

    锁清秋笑吟吟地说:“我想见王爷。”

    月河忙不迭地改口道:“王爷无事。”

    “这会儿就你知道他无事了?”

    “王爷有事,但都是一些闲事。”月河笑嘻嘻地说:“毕竟除了公子,王爷哪里还有别的要紧事?”

    锁清秋瞄她一眼,无声地笑了笑,暗自忖度着他见了人以后该如何试探。

    然而隔日一早,锁清秋就先让太后叫了过去,帮忙誊写心经。

    太后深居后宫,礼佛多年,鲜少借他人之手,大宫女不由得多瞟了锁清秋两眼,半开着玩笑说:“太后娘娘可真是偏心,您那几册珍藏的心经,陛下和王爷都碰不得一下,今儿个居然拿给了锁公子。”

    太后拨动手上的一串念珠,含笑问道:“这样漂亮的孩子,谁会不喜欢?”

    大宫女附和道:“怎么不是,锁公子一人,惹得王爷和陛下竞相折腰呢。”

    太后敛了几分笑意,“红袖。”

    大宫女自知失言,默不作声地站到一边。

    锁清秋置若罔闻,这一写就是一个上午,待傅寒京来时,锁清秋已经誊写完半册,太后笑笑地瞥他一眼,从蒲团上站起,又让大宫女给他抱来几册,倒未再多打搅两人,只叮嘱锁清秋道:“无事的时候写两笔,抄写完了让人一起给哀家送过来。”

    锁清秋点了点头。

    太后一走,锁清秋便搁下毛笔,托着腮打量几眼傅寒京,慢吞吞地唤道:“王爷。”

    傅寒京眉梢一动,“嗯?”

    锁清秋向他走过来,只是少年似是因站立过久,身形稍有不稳,手又一时没能扶住书案,倾身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