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婉宁,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爹呢？你爹不是负心人！”曾氏打断了顾婉宁, 换成以前她不会这么做, 可是之前顾荣昌在慈心堂做的那些事儿……让她忽然明白,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事情，并不是真相。

    回想起来，周氏是她一直没有身孕老太太才塞给顾荣昌的，在周氏之前老太太还塞过几回人, 都被顾荣昌给推拒了。

    可是周氏是她同意, 并将周氏领回大房的。

    当时顾荣昌是个什么表情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顾荣昌看到周氏之后, 便说了一句‘如你所愿……’然后就开始在周氏的屋里歇着，后来她生了婉宁，周氏生了婉珍, 大房还是没儿子, 老太太又把身边的一个大丫头给了顾荣昌，当时顾荣昌也没要，这丫头还是曾氏自己带回大房的。

    这回她是想用新人来分薄周氏在顾荣昌那里的宠爱。

    她记得, 自打周氏进了大房之后，总是在人前装恭顺, 没有旁人的时候就各种在她面前炫耀顾荣昌有多宠爱她。

    曾氏自然是气的, 气顾荣昌不顾当初求娶时说的誓言, 然后每每都会在顾荣昌来主院儿的时候找他闹腾……

    现在想一想, 周氏若说的都是真的, 那今儿顾荣昌就不会给她没脸，直接拒绝把顾婉珍换去成亲。

    有些事儿吧，当你深陷迷雾中的时候怎么招都辨不清方向，可若是有一缕光透进迷雾，往常不明白的，看不清的，便会渐渐显露出真面目来。

    曾氏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那周氏是故意的，她每次来气她的时候，都是挑的顾荣昌该在主院留宿的时候……

    这个贱人！

    曾氏是想地越明白越生气，对顾荣昌也越愧疚，所以听闺女说了这么一句，她就立马跳出来帮顾荣昌说话。

    顾婉宁是在没忍住，笑了起来，顾荣昌也是一脸的无奈。

    “娘啊，我没有说父亲，父亲这样有风骨，又正直的读书人很少见。”因着气氛没那么压抑了，顾婉宁身上也多了几分烟火气，她没在叫曾氏母亲了。

    “爹，娘，读书人多在乎名声名节，比如我们家，我只是落水被人救了，老太太就要送我去姑子庙……这还是娘家。

    若是换成婆家……爹，您说我的日子该如何过？

    您若把我嫁给穷秀才，现在他们要依靠我娘家，自然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是心里难免嫌弃。

    等到他考中进士，然后借用爹的人脉平步青云，那个时候……爹您能保证他还能好好对我？不嫌弃我？

    到时候即便不能休了我，怕也会百般折辱，甚至养一屋子妾室……

    婆母由贫变贵，端起身段来磋磨我，为难我，爹……

    您想让女儿过那种日子么？”

    顾荣昌张了张嘴，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没办法反驳闺女的话，他曾经接触过很多寒门学子，其中真有人飞黄腾达之后就抛弃糟糠之妻的。

    还有这种寒门学子的家人，身份骤贵之后……真的是一言难尽，他曾经在当五品知府的时候，手下有个七品县令，他家老娘就是觉得他儿子配公主都是可以的！

    平常各种看不顺眼书香门第出来的儿媳妇，各种磋磨，各种给儿子后院儿塞人。

    “可方栓子也不成啊！一个大老粗，跟你没话说。”顾荣昌道。他教养的女儿……好好的一朵鲜花。

    舍不得啊。

    “爹，除了方栓子，别的男人就算娶了我，刚开始上的时候没什么，但心里总会有根刺的。

    若是我不嫁人，留在家中，老太太那里必定会不满，家里别的姐妹亲事也不好说。

    没得大的还没嫁人，小的就嫁人，若是不嫁人，大约女儿也就只有去姑子庙这一条道了。”

    “可万一那小子是个混的呢？他在村里的名声不好，听说老人孩子女儿他都打过。”顾荣昌是最看不上这种打老弱妇孺的男人。

    “那就和离啊，和离在家就没人说嘴了！”顾婉宁道。

    给顾荣昌心疼得啊……“你让爹想想！”

    他越心疼顾婉宁，就越恨周氏，对顾婉珍也越失望。

    周氏的手段不高明，他的人很快就把周氏和顾婉珍身边人的嘴给撬开了。

    两母女找徐赖狗给顾婉宁下药，然后将她扛到山上，打算在山上坏了她的清白，这样顾婉宁面前就只有两条路，一个是自尽，一个是嫁给徐赖狗当妾，最多当个平妻。

    徐赖狗是什么人，徐家村的无赖平常无所事事，偷鸡摸狗的那种人。

    周氏说这主意是她一个人出的，就算是她说的是真话，这么恶毒的主意……若不是当时恰巧崇喜在附近……让那个男人躲了躲，说不定婉宁已经……

    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方栓子。

    他送上一百两银子方家都不要，可见方家的人品还是好的。

    方栓子再混，也是肯干活儿挣钱的那种人，跟徐赖狗完全不一样。

    顾荣昌摇摇头，他把方栓子甩出脑海，抬脚就去了书房。

    事情审问出来之后，他就让人将周氏和顾婉珍捆了关进了柴房中，又命人将顾崇乐送到王氏那里，跟王氏说，这孩子往后就交给她养了。

    “事情搞清楚了？”顾翰墨在写字，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荣昌点头：“查清楚了，是周氏……”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顾翰墨说了一遍，顾翰墨就道：“把周氏扒了舌头发卖了，顾婉珍……远远儿地嫁出去，嫁到深山。

    婉宁那丫头受委屈了……你去让方栓子来提亲，婉宁的陪嫁除了公中的我这里出两千两。”

    顾翰墨都说要将婉宁嫁给方栓子，顾荣昌也就没话说了，左右婉宁也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咱们顾家往前几代也是泥腿子。

    方栓子这小子平常瞧着吊儿郎当的，但这个孩子做事很踏实，方家两兄弟关系好，一家人也和睦，方家两个老的都是老实人……

    这门亲不会比吴家差。

    再者，婉宁是嫁在村里，就在我们的眼目下，有我们护着，她也能过得安稳。”

    老头子看得透彻，他们家房子是方栓子两兄弟张罗人来修的，修房子期间他也算是天天盯着瞧着的，所以对方家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那我这就上山去找方家人说这事儿。”顾荣昌道。“徐赖狗呢？”

    顾翰墨：“随便你怎么处置。”

    顾荣昌心中有数了：“我知道了爹。”

    等顾荣昌走了，顾翰墨就派人去慈心堂传话，让老太太呆在慈心堂礼佛，就别出来了。

    原话是，你既然那么想让孙女儿去尼姑庵侍奉佛主，那你就在家好好侍奉佛主吧。

    这头方栓子也愁。

    他原以为顾婉宁是顾家的丫鬟，瞧她长得好看，没忍住撩了她两次。

    可是后来瞧见有丫鬟喊她大小姐，方栓子才知晓自己撩错人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就算是落魄了，他们家大小姐也轮不到他一个泥腿子来肖想。

    方栓子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给勉强忘了。

    可这会儿，他把人给看了，还把人给抱了。

    要知道当时顾家大小姐浑身都湿透了，衣裙紧紧地贴在身上……

    方栓子一回想起来就口感舌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煎鱼似的一晚上都没咋睡着，天快亮的时候迷瞪了一会儿，醒来就闻到一股子味儿。

    他做梦了，梦见了顾家大小姐，还不要脸的亲了她……

    更不要脸的是，他还遗了。

    方栓子扇了自己一耳光，顾家大小姐遭难了他竟然还……

    “山哥，你说我该咋整啊？”方栓子愁眉苦脸地坐在躺椅上，生无可恋地问萧远山。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来萧家找萧远山。

    之前顾荣昌抬手就拿了一百两银子来道谢，闭口不提让他负责的话，当时他就心灰意冷了。

    那会儿他是真想顾荣昌说，你抱了我闺女，就得娶我闺女。

    可惜，人家愣是没开这个口。

    方栓子也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他这身份根本就配不上顾家大小姐。

    萧远山道：“让你娘上顾家去提亲，若是顾家愿意，你就去县里找官媒，若是顾家不愿意，你就死了这条心！”他不明白这人在磨叽啥。

    “山哥……我怕我娘被顾家人损。”他娘性子软，顾家门第又高，听嫂子回来说，顾家的大太太挺目中无人的。

    “那你就自己去。”萧远山道。

    “我不敢。”方栓子挺丧气的。

    “活该你没媳妇！”萧远山嗤笑道，说完，他就拿脚去踹方栓子：“起来起来，滚出去，别搁我家赖着。

    问都不敢问一声……啧啧……方栓子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咋不是男人！”方栓子一跳就起来了，在萧远山面前挺了挺胸膛。

    刘芷岚拿着簸箕出来，簸箕里是绿豆。

    萧远山忙去把她手中的簸箕接了过来：“这是要做啥？”

    刘芷岚：“把坏的挑出来，晚上我做绿豆糕。”

    方栓子这单身狗瞧着恩恩爱爱的两个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刘芷岚转头对他道：“你若是喜欢顾家大小姐，就跟你爹娘说一声儿，然后自己去顾家把态度摆明了。

    不管最后成不成，你至少这辈子不会后悔。

    你说是不是，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