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字数:10838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第一次上门情况就急转直下, 场面混乱……俗话说家丑不外扬, 辛夷是多么有分寸的人,当下站起来对宁老太说:“承蒙款待,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上去和宁叔叔说一声告辞。”

    宁老太笑着点头。

    宁慈意站起来对辛夷说:“我带你上去。”

    宁淮在书房, 宁慈意敲了两声门,里面没应声, 她推开虚掩的房门,打算例行公事和宁淮说一声就让辛夷回去了。

    宁淮却看着辛夷,冷笑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好不容易把事情撺掇得这么大, 不留下看完了热闹再走?”

    “爸……”

    “你出去。”

    宁淮淡淡赶宁慈意走, 却对辛夷说:“你进来。”

    宁慈意不愿意,辛夷用眼神安抚她, 宁慈意坚持了一会儿,在他温和却坚定的目光里败下来,点头出去了。

    宁淮的书桌上放着一个礼品盒子, 有些潦草地打开着放在那里, 礼物在里面没有拿出来。从半开半合的盒子看去, 里面是一方天青色的笔洗, 釉面开片。

    ——这就是辛夷刚才送给宁淮的礼物。

    此时宁淮随手将盒子合上, 往前一推:“家财万贯不如藏汝一件。辛先生财大气粗, 出手就是北宋汝窑, 我却不敢高攀,东西你拿回去。”

    辛夷给宁家其他人的礼物都是很有分寸的,不轻不重,很符合双方第一次见面的情境。独独给宁淮的这一件,贵重得令人瞠目,更像是不知轻重的暴发户过犹不及的社交。

    被退回来是意料之中,辛夷却没有接。他站在宁淮书桌对面,不近不远的距离。

    “抱歉宁叔叔,刚才在楼下,碍于老太太、宁太太还有其他人都在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和解释,所以我谎称我和您是第一次见面。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我为之前所有的失礼,郑重向您道歉。”

    宁淮静静看了他几秒,目光又掠过面前的礼物,淡道:“如果是道歉就不必了,再说,这么贵重的道歉我也受不起。”

    辛夷摇头:“这不是赔罪,也不仅仅是见面礼,更重要的是,我想和宁叔叔做一个小小的交换。”

    宁淮双眸微眯。

    辛夷缓缓道:“不瞒您说,为了这方笔洗我也是费尽心思。我一直在想,宁叔叔喜欢什么,以您的家事和今时今日地位,到底什么才能投您所好?前不久终于辗转得知,在前年秋拍上,有一方北宋汝窑笔洗,宁叔叔频频举牌,最终却失之交臂。”

    辛夷避重就轻,他没有说的部分是,宁淮为了这方笔洗,前前后后托了不尽的人情关系,在拍卖中和拍卖后两次和对手私下协商无果。当然这样不光彩的徒劳就没必要说出来了,不过宁淮对这件藏品的喜爱可见一斑,辛夷为了把它买回来可是砸了大价钱。

    宁淮锐利的眸子盯着辛夷:“看来你是有备而来,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辛夷对视向宁淮的目光,温润笑道:“物归原主。”

    看似不着边际的回答,宁淮却几乎是立刻就懂得了他的意思:“你想用汝窑换那幅画?”

    “不。”辛夷摇头,“不是我要《慧日》,那并不属于我,我只是希望能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宁淮一声轻哂,“宁慈意让你来的?她告诉你那幅画是她的?”

    辛夷再次摇头:“她从未和我说起过那幅画,倒是我曾经试探过她,却被她顾左右而言他。”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和信心,跑到我面前和我说‘物归原主’这四个字?”

    辛夷不疾不徐念出一句佛偈:“慧日破诸音……慈意妙大云。”

    宁淮脸色微变。

    辛夷将宁淮神情尽收眼底,漫不经心一笑:“想来宁老先生当年也是怕自己身后,儿孙们对于画的所有权会出现误解分歧,所以才会将馈赠心意明明白白地放到画名。慈意,慧日……画到底是赠给谁的,明眼人心中都应当有数。”

    宁淮瞳孔微缩,盯着辛夷。过了好久,他才一声轻笑,打破两人紧绷沉默的对峙。

    “我父亲生平熟读各家经典,对于佛经也涉猎广泛,他老人家大半的作品里都有儒、释、道的影子。辛先生年纪轻轻就晓得‘慧日’两个字的出处,令我惊讶,但是恕我直言,仅凭这两个字就一厢情愿地揣测我的家事,还跑来我家妄下断言,实在不符合你的家学教养。”

    辛夷薄唇轻抿,深邃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宁淮。

    ……

    辛夷久久没出来,宁老太首先有些不高兴了,认为宁淮不知道轻重,现在是什么情况?家里出了这么伤体面的事,他还有心情在考察未来女婿?

    宁老太接连看了几次时间,最后终于坐不住了,让宁慈意上去看看:“说什么说这么久?这大晚上的,眼见着又要下雨了,别耽搁人家小辛。”

    宁慈意点点头,刚走到二楼,就见辛夷出来了,唇线微抿,眼神深暗。

    她走上去:“爸爸骂你了?”

    辛夷握住她的手,凝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才哑声说:“没有。”

    “那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宁慈意不信,“我自从认识你,还从来没见你这么不淡定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辛夷牵着她往前走了一段,四周无人,他才轻轻落下一句:“对我,都不算个事儿,只是心疼你……你父亲实在令人生气。”

    宁慈意怔怔看着她,心里忽地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情绪。

    两人走到楼梯转角,楼下的视线被遮掩,男人忽地伸臂将她抱到怀里,宁慈意一震,心想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大胆!

    这是她家!

    耳边却洒下男人炙热的气息,低醇而郑重:“所以,从今往后,你的一切,由我负责。”

    宁慈意被他突如其来的承诺震住,净白的小脸上情绪几变,过了好久,才隐约有些恍然。

    她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对他提起了那幅画?”

    男人闻言,高大的身躯这才放松,他看着她,笑问:“你怎么会知道?”

    宁慈意心想:你第一次见宁淮就闹得那么不可开交,都有了那么强大的心理准备,还能被气成这个样子,除了为着那幅画,实在也没有别的原因了。

    但是要向男朋友诉说自己在家受的委屈也实在不是宁慈意的风格,她不答反问:“你又怎么会知道那幅画?……你听见下午杨师傅和我说的话了?”

    “你觉得呢?”

    她不答,他也似笑非笑地将问题扔回给她。

    宁慈意心思转了转,想他如果真的只是下午才知道的,那今晚的一切就是临时起意,可是看今晚宁家这有条不紊的混乱和丢脸,又实在不像是临时安排的。

    她想到一种可能,顿时眼露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慧日》不在宁家了?”

    辛夷闻言,眼中霎时笑意动荡,低头迅速亲了她一口,叹道:“总算你懂了我的好,我也不算白费心思……所以现在,还要拿我当外人吗?”

    下午她还向他藏着掖着的,他想想就恨不得咬她一口。

    宁慈意自动忽略他幽怨的诘问:“你怎么会知道?连我都不知道……”

    她也是看夏芷那个做贼心虚的样子才猜出来的。

    辛夷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传来跑车轰轰烈烈的引擎声,昭示着开车人是怎样的心急火燎。

    宁慈意看了眼时间,才刚过一个小时,心里忍不住赞叹夏芷超常发挥。

    可见果然是被宁老太那一句报警吓坏了。

    辛夷示意宁慈意下去。

    宁慈意问:“你呢?”

    辛夷意味深长地说:“这里视线好,最重要的是,我在这里,才还不会影响演员发挥。”

    如果他在下面,宁老太碍于外人在场,多少束手束脚。他不在,宁老太才可以尽情发泄不满。

    就算被人看到他停留在这里也不会不妥,毕竟他从书房出来,本来就是要离开的,却遇上底下在处理家事,他闯进去就是失礼,置身事外地在这里暂避尴尬才是该有的进退。

    宁慈意心领神会,忍不住嗔了他一句:“你可真是个人精!”

    辛夷不置可否一笑,宁慈意转身飞快跑了下去。

    夏芷果然依言,把夏林也带了回来。夏林满脸抱歉,双手将画恭恭敬敬捧到宁老太面前。

    “奶奶,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半年前求姑父的墨宝,结果前几天过来取画,却匆忙之间将子岚妹妹的画拿走了,错拿了这幅回去。又一直在忙新店的事,都没有时间检查,直到今晚才发现拿错,我心里直叫糟糕,赶紧就开车送来,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姑姑。”

    夏芷连忙帮腔:“是啊妈,我就是在路上遇见夏林的,不然哪儿能一个小时就往返呢?”

    宁慈意在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路上遇见应该是属实没错,但如果没有事先联系,这大晚上的,路这么宽,车这么多,怎么就刚好遇见了呢?

    怕是夏芷眼见事情败露,出门就打电话给夏芷让她送过来,姑侄两人垂死挣扎地玩了个心眼儿而已。

    宁慈意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宁老太焉能想不明白?她看了夏林一眼,一言不发,接过宁姑姑递来的无菌手套戴上,这才面无表情地接过画,小心展开检查。

    宁姑姑也凑上前去看,母女两人看完交换了个眼神,宁老太要将画收起,宁姑姑忽然轻轻拉住她,转头笑着对宁慈意说:“意儿也过来看看。”

    宁慈意如闻仙乐,连忙就快步走了过去,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宁老太就要反悔似的。

    宁老太这回倒是大方,直接将画交给她,宁慈意连忙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捧过,在灯下从各个角度、正面背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这边看得仔细,久久没有放手的意思,然而这在夏家姑侄看来,却是再明显不过的防贼的姿态。

    夏林作为还画那个人自然是怒从心起,忍了几次生生忍下去,最后见她竟然还没有放手的意思,终于忍无可忍,酸道:“表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怕被我掉包了不成?大家都是亲戚,这么打脸是何必?”

    宁慈意从画里抬头,一脸认真地反问:“对我们家而言,是爷爷的遗作重要,还是亲戚重要,你心里难道还没点儿数吗?”

    “你……”夏林咬牙,却见宁老太冷眼看着,丝毫没有要插嘴的意思,只得将愤愤吞下。

    “住嘴!”夏芷轻喝夏林一声,对宁老太赔笑着一再解释,“妈,真的只是个误会,真的只是拿错了。”

    宁老太淡淡端坐,反问:“我有说不信吗?你又何必一再解释?”

    夏芷被堵,脸有些热,四下看了一圈,大靠山宁淮不知道去哪儿了,宁思觉还不死回来,宁子岚又只关心男人,只晓得躲在房间里哭。

    此刻,夏芷只觉孤立无援,心力交瘁。

    没有靠山的夏芷不如宁慈意,果然,宁老太不出声阻止,宁慈意愈加嚣张,还让佣人拿了放大镜过来,像防贼一样地检查画,像羞辱小偷一样地无限羞辱她。

    前前后后检查了二十多分钟,宁慈意才将放大镜递给身后的佣人,对着宁老太一脸郑重地说:“奶奶放心,是爷爷真迹,只是有些小损伤。”

    宁老太手心一紧,霎时变色:“损伤?”

    夏林尖叫:“你胡说八道!”

    “你给我闭嘴,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儿?!”却是宁老太转头,瞪着眼大骂了一声。

    夏林来往宁家二十多年来,还从来没见爱面子的宁老太这么不顾脸面,当下被吓得不敢出声。

    宁老太转而看向宁慈意,眼底掩饰不住紧张:“意儿,你说。”

    宁慈意看了夏林一眼,说:“画染了香水和指甲油的味道。”

    “香水?指甲油?”宁老太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心如刀割,一时竟久久失神。

    她往日身体稍有不适时看亡夫的画都要戴口罩,现在流落出去,竟然被一个外人这样糟蹋!

    宁老太这个反应将夏林吓住,她下意识否认:“不是,奶奶……不是我弄的,表姐说谎!”

    “闭嘴!”宁老太猛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拍得手心生疼,她红着眼睛指向夏林,厉声吼道:“谁是你奶奶?你个拜高踩低的混账东西!不告而取视为偷!你就是个小偷!趁着我改变主意报警以前,赶紧给我滚!”

    “妈,不要报警,不要……我知道,我知道的啊……”夏芷红着眼睛哀求。

    却被宁老太冷声堵回:“你姓宁?”

    夏芷一抖,尴尬得无地自容,半晌,瑟瑟缩缩地说:“子岚也知道……”

    “对啊,是子岚表妹……一定是子岚表妹弄上去的香水和指甲油!”夏林听到“子岚”两字,赶紧拉过来垫背,“我很小心的,每次打开这幅画以前都会洗手,一定不会弄上香水和指甲油!”

    宁老太听到“洗手”两个字,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蹦个不停,恨不得上去抽这个无知的女人两嘴巴。

    这么贵重的字画,她连手套都不戴就摸来摸去,实在可恨!

    宁老太一连好几个深呼吸,这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再和她计较,只是淡淡地说:“既然是子岚的错,那从今以后,这副画子岚就别管了,以后就交给我来保管吧。”

    夏芷脸色顿变:“妈……”

    宁老太冷冷看了她一眼,宁姑姑早已将画收起来,扶着宁老太离开了客厅。

    夏芷还要追上去求宁老太,宁慈意上前一步将她拦住,面无表情地说:“阿姨还不赶紧送夏林表妹离开?省得奶奶看了生气。”

    夏芷恨恨看着宁慈意,恨不得捏碎她漂亮的脖子。

    夏林擦了两下眼泪,气急败坏冲过来,一把拉住宁慈意:“你现在满意了吧!”

    宁慈意懒得搭理她,蹙着眉将揪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转身就走。

    夏林气红了眼,上前不管不顾一把扯住宁慈意的头发,将人往自己面前扯。

    宁慈意痛得大叫:“啊!”

    一时,尖叫声响彻宁家别墅,还没走到楼梯口的的宁老太和宁姑姑自然也听到了,猛地回头,就见夏林扯着宁慈意的头发,将她拉得摔倒在地,宁慈意的左手撞上桌腿。

    “噌——”的一声,上好的玉镯碎裂之声,清脆悦耳,砸落到大理石地面,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声声回响。

    宁老太刚好将这一幕清楚看在眼底,霎时目眦尽裂,正要冲过去,身旁一阵风扫过,眼前人影一晃,却见颀长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疾步朝宁慈意奔去。

    前方,夏林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呆呆看着躺在地上的宁慈意。

    辛夷最先冲到她身边,然后是从大门进来的宁思觉,宁淮也从楼上下来了,看了眼躺在辛夷怀里大哭的宁慈意,痛恨地看向夏林。

    辛夷将宁慈意抱到沙发上,只见她左手腕通红,这眨眼的功夫已经肿了起来。他目光一缩,小心翼翼撩起她的衣袖,只见左手肘大片擦伤,已经渗出血来。

    他沉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宁慈意包着泪水望着他:“我的头发还在不在?”

    辛夷心尖儿一疼,连忙将人抱到怀里,检查她的头发,温柔安慰道:“没事。”

    宁思觉也看了眼地上,安慰说:“只掉了几根头发,姐,没事的。”

    夏芷被眼前一幕惊呆,她都不知道夏林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敢在宁家公然伤害宁慈意,此刻终于从一片混乱里恢复了些许理智,转身就狠狠扇了夏林一巴掌——“啪!”

    “你个不懂事的混账!还不快滚!”夏芷指着夏林的鼻子大骂。

    夏林这时也从慌乱里醒神了,知道夏芷这是在帮她脱身,连忙捂着脸开跑,没想却被宁思觉拦住:“想走?”

    夏林求助地看向夏芷,夏芷瞪着宁思觉:“要你在这儿多事,赶紧回你房间去!”

    宁思觉讥诮地看了夏林一眼:“她都可以在这里,我却不能在这里了吗?”

    “你……!”

    她需要他的时候不见他人影,现在宁慈意受伤了他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夏芷被这个亲生儿子气得牙痒:“她是你姐!”

    “妈,我姐在那儿呢。”宁思觉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又问夏林,“我姐受伤了,你怎么说?还有我姐的镯子被你摔碎了,你又怎么说?”

    辛夷抱起宁慈意,对宁淮和宁老太说了句:“这些之后再说吧,我先送她去医院。”

    说着,就快步将人抱走了。

    宁老太回过神来,赶紧指使宁姑姑和宁思觉跟过去照顾着,夏芷夏林姑侄也去,该赎罪赎罪,该干嘛干嘛。

    只是众人出去,辛夷的车子已经开走,一行人又连忙追上去。

    车里,宁慈意侧头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颌,轻笑出声:“我说,你这么人精,该不会真的以为我这点伤能严重到要去医院吧?”

    男人淡淡看着前方,没理她。

    嗯……这是生上气了。

    宁慈意莫名有些气短,沉默了一分钟,风骨尽失地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软软地说:“吓着了?我没事,我是故意激怒她来打我,那个镯子也是我自己砸碎的……”

    男人还是没吱声。

    宁慈意想了想,试探地问:“我是不是该事先和你通个气儿?”

    她话声刚落,“哧”的一个急刹车,奢侈豪车猛地停在了路边。宁慈意被惯性往前一送,又被安全带扯回来。

    她正头晕脑胀,眼前一片阴影落下,宁慈意整个人就被按到了椅子里,男人炙热带着暴躁的吻狠狠碾到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