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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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 孙启昌成了大家的笑料, 从此有了一个“傻子”的外号, 倒不是说他真傻,而是完全不知礼制和人情为何物,多羞耻的话都能轻易的说出口,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脸皮厚如城墙说的就是他。
这大概才是情商落到谷底之后的表现,朝凰都比他要好些,至少人家知道自己很讨人厌,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由什么代价构成的, 而不是像孙启昌那样看起来像是缺心眼。
有时候孙启昌也会因为大家奇怪的视线而生气,一般大家也不同他争吵,并非是自知理亏,而是觉得和一个傻子吵架显得自己也很傻。
于是最后,孙启昌都会一脸气闷的跑到安清这里, 倒也不是诉苦, 就是烦闷的坐着, 像是在赌气,又或者是等安清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去安慰他。
要安清来说,有些人实在没有嘲笑孙启昌的资格,自己都没有丝毫礼仪修养, 但她也不想去安慰孙公公, 并在心里真切的希望能够离这个人远一些。
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可怕的人,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孙启昌做的也太狠了,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不能人道,是一个太监,该是下了多大的毅力啊。
别以为所有的宦官都已经不在意自己不是完璧之身这件事了,排除束发之后才后天阉割进宫的,就是孙启昌这种在少年时期就已经阉割完成的宦官都做不到心理完全健康。
虽然有两种可能性,但之前安清一直认为是假的可能偏大,现在却不免开始摇摆,要不是她确定这个人就是孙公公,她还以为是双胞胎呢,情商低的程度让人毛骨悚然。
不管如何,路上是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一行人终于远远的看见了楚国的边界城墙。
古代的国家并不像是现代那样,城市与城市之间就单纯有一条分界线,过了分界就是另一个城市,现在大部分都有城墙围着,城墙里边才算是城市的范围,至于城墙之外的,那顶多只能算是国土,某城附属区域。
边城的城墙修建的要更厚重坚固一些,特别像楚国这样都城距离边境不太远的,就更是谨慎,车队到达的时候在城门口等了很久,光是盘点人数就来了三次,生怕车队里藏了什么通缉犯。
本来在夹板上坐着的安清回到了车厢里,并非觉得自己不能见人,而是城门边上的那些难民看得她很不舒服。
在原本小说的描写中,五大国里边,楚国的国君最是残暴,统治手段完全是以暴制暴,也最爱说尚千禾虚伪,做为苏熠第一个开刀的国家,在管理上确实有很大的漏洞。
大部分人,甚至楚国的臣子都不觉得现如今的状况有问题,最大原因兴许是楚国重武,不论是军.队的实力还是出色的武将都不少,这保证了他们在乱世可以很好的生存下去。
这种绝对统治的感觉是有瘾的,会让意志不坚定者或盲目高傲者开始飘飘然,这也是很多古代君王到晚年时不愿让位以至于发生悲剧的原因之一,楚国国君还没老,但思想已经僵化,朝廷给人的整体感觉和安氏王朝末期差不多,党派众多且纷杂,不是什么好征兆。
这种单纯因为利益驱使的结盟自然不会为广大民众谋福利,局势平缓的近两三年来,楚国的难民数量依旧是五大国中最多的。
大量的土地被贵族侵占,交不起赋税的农民除了签下贵族或者地主的契约,就只有寄托于天公作美,祈求当年的收成再好上那么两分,不然全家老小可能会饿死。
而这之中当然有一些平民因为难以维继的生活而心生剑走偏锋的念头,去年楚国就出过一起叛乱,只不过被压下去了,而导致的结果就是越来越多难民流窜于城镇外。
这些难民很多都是当初造反者的家属,之所以是家属不是本人,那当然是因为年轻力壮的造反者们已经被关起来了,大臣们也不是傻的,怎么可能让那些壮劳力再跑出去祸害朝廷,直接抓起来去服刑不是更好,流放出城外且消除户籍的都是其他国家也不稀罕的劣质人力。
或许是真应了那句蛇鼠一窝,这些造反者的家属虽然大多是老弱妇孺,但一个个的眼神也很凶悍,大多数都紧紧盯着车队,要不是戏团的车队确实人多,安清都说不好这些人会不会冲上来抢东西。
她也知道蛇鼠一窝并不是什么好词汇,但很显然,这群人就是靠着人数在这附近抢劫为生的,守城士兵也从来不管,明明英勇起义推翻□□统治应该有一个更加光明和正义的形象,闹成现在这样,谁也无法判断这些家属做的在历史上就一定对,被抢的人也很无辜啊。
守城士兵检查了很久,等到安清面前的马车门帘被掀开了两次,甚至被要求摘了一次帽子之后才被允许放行,那些游荡着的难民也就渐渐被抛在脑后。
安清没打算去拯救那些人,不说她能不能做到,那些难民现在已经坚定的认为楚国朝廷是残害百姓的蛀虫——当然这一点其实没错——在家里的青壮年被捕又被强制流放出边境之后,思想难免的有些偏激,特别是在抢劫可以实现基本生存的情况下,心理会开始发生变化。
能通过这种方式被腐蚀的人,就算成功起义了,也会变成另一批无良贵族,顶多是装的更亲民罢了。
苏熠后来就是用这些人来瓦解楚国的,然而最后却也没让任何人当上王族,怕也是有此思量在里面。
说实话,安清更好奇,那些难民的武器是从哪里来的?虽然都不成体制,也没见□□长矛之类的东西,但破刀剑那也是刀剑啊,金属质地的大型物件并不那么便宜。
不然一群老弱妇孺就算遇见的是小股队伍也没那么容易靠人数取胜啊。
楚国边城中的居民不太多,看着就有些荒凉,走在路上的行人大多也都面黄肌瘦,虽然猜到了一部分,但看着还是超出了安清的想象,这哪里有五大国的样子,小国家的境况也比这好吧。
路过边城之后,又走了三、四天才慢慢接近楚国的都城壤东,明明距离不算远,但走进了就能看到城楼上那鲜艳的朱红色战旗在随风飘扬,隐约似乎还有欢快的鼓点声隔着城门飘过来,尽显欢快的气氛,和边城的氛围相差极大。
“今日似乎恰巧是采音节,都城中兴许正在欢庆。”霍临想了想之后这么说,倒是没有对边城和都城的巨大差距有任何疑义。
安清还没开口,最近两天愣是往安清身边钻,说是要侍奉她以报答救命之恩的孙启昌就先问了:“采音节是什么?”
本来民间的习俗就多种多样,不同地区在不同时节都有自己的讲究,安氏王朝一统中原之后,全国性的节日也才三个而已,而分裂之后首先王朝创立之日的庆祝就没了,想来这采音节应该是楚国所在的地域特有的传统节日。
“唔,大概和楚国人民擅长歌舞有关系?”楚国的地界在大陆西南偏中部,这里的气候比尚国要稍微干燥一些,冬季来得更早也更寒冷,但并不是北方那样的天寒地冻,兴许是这样,此地的祖先擅长用歌舞的方式来激励自己。
安清歪歪头,如果是这个解释的话,那听起来就是一个很没意思的节日。
神奇的是,进都城的步骤比进边城要简单很多,士兵没有很仔细的检查,不知道该不该说他们这是信任守卫边城的同僚。
车队一进主城区,就被大街上巨量的人头给淹没了,好些人都穿着火红颜色的衣裳,每隔一段路就有人在敲着巨大的鼓,在安清听来居然节奏还挺不错的。
孙启昌爬到了夹板上坐在车夫旁边,安清只当他是好奇,毕竟就算是没失忆,以前国宴的时候他们这些宦官也不被允许出宫,再热闹他也见不着,想近距离观看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是奴才,到底也从没干过什么粗活,光从外貌上来说,孙启昌也算是普遍审美中的俊俏男郎,顶多是过于阴柔了一些,自然也就比较讨女子欢喜。
他们不知道的是,所谓采音节其实还是一场大型的相亲活动,是闺阁女子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迈出大门正大光明上街,连面纱也可以不戴的日子。
女子如若看中街上的某人,把绣有府邸的手帕丢给心仪的人,就能表达自己的爱意,因着绣有特殊的标记,也不怕被人诬陷私通,甚至有些胆子大的,还会直接上前撩拨。
一个姑娘接近孙启昌的时候还想着自己的动作足够快,小姐妹们都还没过来,情投意合的话,她的婚约就有着落了。
然而她不过是刚刚碰到那人的衣袖,刚才还神情淡然的人却突然泛出冷厉之色,只斜着看她的那一眼就让人如坠冰窟,半点不敢动弹,放佛下一秒就会取她首级。
背对着车厢和车夫,孙启昌一脸嫌恶的用宽大的衣摆挥开了姑娘白嫩的手臂,还真是什么人都敢往他身上凑了!
孙启昌觉得,这世界上,能随意对待他的现在只有陛下,以后再算上陛下生的小皇子就很了不得了,其他人……呵!
他确实没失忆,但要说做出这个计划是为了逼安清回去实行复国计划,却也不完全是。
上次准备回先帝的的坟前祭拜的时候,孙启昌其实发现了在尚国游荡的安清,当然,陛下也发现了跟踪的他们,先一步跑了。
从陛下购买的东西可以看出来,他是打算去祭拜先帝的,可惜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没能成行。
从那时起,孙启昌就在想,自己的执念到底是不是对的?他的坚持真的是先帝希望看见的吗?是安氏王朝的列祖列宗希望看到的吗?
是……陛下所期待的未来吗?
但他那时候要是冲到陛下面前去说什么好好生活不复国了之类的话,陛下应该是不会信的吧?更可能的是在他们相遇之前,陛下就再次跑掉。
所以他必需做出退让和改变,不然根本没有办法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谈话和相处,他知道,这是自己曾经固执之后所必需付出的代价,所以下手自残的时候没有半点的犹豫。
虽然是对天发誓最后一次对陛下说谎,但心里还是会很愧疚,他后面做的那些傻事应该也是挺吓人的,不过陛下似乎还看得挺开心?
以目前来说,大概让陛下放松一些就是他最大的作用了,所以要把这点做好才行,粗暴对待小姑娘什么的,果然还是应该背着陛下。
一行人在拥挤的人潮中走了非常久,才到达脱离队伍先到都城的人安排的住所,那是一个小院子,不知是买还是租的,但此时安清远远的看见门口明显是两队人在严肃的说着什么。
“怎么了?”霍临已经跑过去询问了,安清只好问外面的孙启昌,她在想,如果局面变得混乱的话,是不是刚好可以趁乱逃跑。
“似乎是王府的人,说让我们马上去王府搭台子唱戏。”
“现在?”安清都觉得有些诧异,这舟车劳顿的大家状态都不好,就是那些名角儿一直有人好好照料着不觉得累,那搭台子上妆也是要时间的,竟然这般匆忙?不至于为了赶一个节日庆祝吧?
朝凰显然也觉得很不合理,站在软轿上就指着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那要是他们晚到一天没赶上这采音节,还能把他们都砍头了不成?而且先前邀请的时候可就说了是为了某位老太太的寿宴才请的他们。
安清听着前边朝凰那陡然尖锐的声调只觉得脑子疼,低头看了看马车下影子的倾斜程度,现在已经是快要用午膳的时间了,本来大家是准备到地方了安顿好再生火做饭,这么一搅和可算不知道下顿在什么时候了。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反正她应该也不用跟着去王府的,毕竟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上街找点吃的好了,还能谋划一下逃跑路线,现在这看着应该是闹不起来了,她还是谨慎规划的好。
可这时候她发现,和封里杨在协商着什么的人完全无视了朝凰,反而用手指了指她所在的方向,于是下意识的就放下了门帘。
接着安清才默默在心里吐槽自己太过于一惊一乍,人家也可能不是指她啊,一个她从没来过的国家,除了可能存在的孙启昌的手下,又会有哪个戏团之外的人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