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终于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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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趴在地上,额头贴着地板,小声的啜泣,嘴里仍是希望祁妃看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饶她这一次。
祁妃被她哭的头疼,眉微微蹙着,“捂了嘴拖下去,再哭闹不走也不用回内务府了,直接拖去浣衣局,本宫定然看在你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儿上给你寻摸个好差事,到时候也别说本宫不念旧情。”
浣衣局是什么地方,那般苦寒,里头的宫人九成以上遭了主子厌弃的,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下辈子吧!
宫人也不敢再哭,死死咬着下唇,身子微微的颤抖,她也知道祁妃说一不二的性子,璇华宫的大宫女极懂眼色的叫了两个小太监,示意他们两人将地上哭哭啼啼的宫人带下去,两个小太监一人架了一条胳膊,毫不怜香惜玉的将人连拖带拽的弄出去。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大宫女站在祁妃身旁,轻声道,“娘娘这是做给那位看?”她说的那位,自然是指的背后收买的人。
祁妃掐下一朵开的娇艳的花,粉嫩圆润的指甲便不可避免的染上了花的汁液,就着手将花举到鼻前嗅了嗅,花香并不如何好闻,远不如外表看着美丽。
“本就是做给她看的,省的她忘了本宫是个什么样儿人,”祁妃嫌恶的将花扔到地上,任由花朵在地上滚了两圈儿,花瓣也变得蔫哒哒的,她拿帕子仔细擦了擦手指,轻嗤一声。
“去,将璇华宫上上下下给清理一番,甭管是谁的眼线,都给本宫扔出去,本宫眼里可是半点沙子都揉不得。”
大宫女恭敬的应声,下去整顿宫人去了。
*
“娘娘,听说璇华宫的平白撵了好几个宫人。”
皇后在凤仪宫的小花园拿着铜制小壶浇花,耳边听着大太监的禀报,“时不时的就要来一回,皇上都由着她折腾,本宫也当做看不见就是了。”
“今儿贤妃与祁妃还在御花园中赏景饮茶,好似祁妃还罚了一个选侍。”
“就是皇上新封的那个容选侍?”
“是。”
“是她的性子,”皇后将小铜壶交给身后的翠柳,“还有呢?”
“后头皇上正巧去了御花园,略坐了坐便走了,倒也没什么事,只是……”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直说便是。”
“贤妃回宫时是乘了祁妃的轿撵,又是璇华宫的大宫女亲自送回去的。”
皇后俯身摆弄芍药的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翠柳上前一小步扶住皇后的胳膊,出乎意料的是皇后什么都没说,翠柳一时也拿不准皇后的态度。
“……娘娘?”
“无妨。”皇后只吐出两个字,便不再说话。
贤妃是个聪明人,想来不会做蠢事,如今皇上重视贤妃,言语中都是维护,她也需得表明态度,站在贤妃这边。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主动维护丈夫的妾室,哪怕她是皇后,哪怕她看的再明白,心里却仍是憋着一口气。
皇后闭眼,复又睁开,看着宫墙上琉璃瓦出神。
现今英国公府的现状和朝中关于她父亲英国公的种种传闻……从得知皇上发落了她父亲的得意门生的时候,她心中便隐有所感,皇上怕是容不下英国公府了……
又想到这些年她父亲的所作所为,结党营私,私相授受,贪污受贿,凡事为人臣子的忌讳,她父亲无一例外的沾了个遍,将她从前的殷殷告诫全然抛到脑后。
今时种种,不过都是种瓜得瓜。
都是冤孽。
“那……荣熙宫那边可要继续盯着……”
“暗中看顾着,若有什么不对立时来禀告本宫。”
翠柳扶着皇后进了内室,闻言略有些惊讶,娘娘的意思是要保住贤妃肚子里的孩子?
“只盼着皇上看在本宫帮扶贤妃的份儿上……饶了冯家上下百余口妇孺……”皇后似是长吁了一口气。
“娘娘!”翠柳低声惊呼,“英国公府四代袭爵,且是皇上岳家,不会的!”
皇后摇头,“本宫与皇上十年夫妻,又怎么可能不了解皇上的脾气,也是父亲和弟弟不争气……”
翠柳看到皇后眼中的落寞与灰败,心情也跟着郁郁,再如何也开不了口。
*
温如瑾最近又犯了懒,只每天在荣熙宫宫内散散步,连御花园也不去了,期间良美人来过两次,巧不巧的回回撞见燕长恪来她这儿。
回头就听见青芍说良美人御花园遇上了燕长恪,当晚燕长恪便宿在了邈影馆。
温如瑾听的时候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折腾她手里的针线,青芍见温如瑾态度寻常,摸不清温如瑾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据她观察,她家娘娘对皇上似有真情,可有时候觉着,又不像那么回事。
她自诩察言观色有些本事,却也看不透她家娘娘的心意,罢了,看不透便不看了,只要她家娘娘心里有成算便好。
上回温如瑾绣的那个,被燕长恪笑话了一回,她自己瞧着也不像样,索性重新绣了一个,这回不绣孔雀了,只绣个简单的青竹也就是了。
又有青芍从旁指点,总算还绣的像那么回事了,反正温如瑾自己看着是挺满意的,总算绣完最后一针,温如瑾垂头咬断了那根线,又将事先配好的凝神静气的香料填进去。
“如何?”
“娘娘绣的极好。”
温如瑾看她一眼,嘟囔了一句,“你若是说不好本宫便要罚你了。”
青芍含笑,“幸亏奴婢说了实话。”
得,连青芍都会说俏皮话调侃她了。
“罢了,”温如瑾将荷包交给青芍,“将这荷包送到乾清宫亲手交给皇上。”
青芍行礼退出去。
茯苓这边端了一盘龙眼进来,“娘娘,皇后娘娘特意派人送了盘龙眼过来,据说是南越加急送来的,今年的头一批,还交代说这东西娇气的很,需得新鲜吃,送来的途中还要更换冰块,到的时候听说马都快累死了。”
温如瑾看着仍冒着丝丝白气的龙眼,想来是刚从冰里取出来,在这个交通不便的时代,确实是娇气的很。
茯苓细心的剥了皮又去了核放到玉碗里,“孙嬷嬷交代了,这东西吃多了上火,嘱咐奴婢不能让您多吃,少食几颗解解馋便是了,反正往后几个月都会陆陆续续的往京城送,这会子也就尝个新鲜。”
孙嬷嬷指的是燕长恪送来的那两个嬷嬷中的其中一个,平日温如瑾入口的东西都需孙嬷嬷检查过才能送到她面前。
“娘娘可还记得那位容选侍?”
“怎的?”,温如瑾拿银签子戳了一个果肉递到嘴边,她还真是没怎么关注她那位同乡,自那日御花园见了一面,就再没见过,这会儿听茯苓说起,倒是有股子陌生感。
“听说改了名儿,改成了'黎'字。”
温如瑾不甚在意的问了句,“原先叫甚?”
“锦绣。”
温如瑾动作一顿,“哦?”
“改了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咱们荣熙宫有什么关系呢,咱们娘娘是世家贵女,跟一个小小的绣娘有甚关系。”
温如瑾无奈摇头,她知道古人对这些东西一向计较,不想竟这般在意,锦绣锦绣,闹了半天源头竟是在她这儿,她就说那日自己忘了甚,原来是这个。
“她先前是制衣局的绣娘?”她想到了另一茬儿。
“正是,先前制衣局的那档子事便是这位容选侍的过错,在皇后娘娘那儿得了教训,制造局因她的过错得了上头的数落,平日里也时常挤兑她,原本以为是起不来了,不想竟这般好运被皇上看中封了选侍。”茯苓对容选侍可是半点好感都没有,做绣娘出了差错还敢口出狂言,哪怕现在成了选侍还是一样烂泥扶不上墙。
“本宫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温如瑾瞥她一眼,“别小瞧宫里的任何人,她再不际,如今也是主子。”
“奴婢知晓,也就只当着您的面儿说说。”茯苓福了福身,正色道。
温如瑾嗯了一声,又道了句,“祸从口出。”
“奴婢谢娘娘提点。”茯苓欠身,垂头道。
温如瑾看她听进去了,便不再说什么,茯苓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又怎么可能真的半点城府也无,她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提醒茯苓,人最忌讳妄自尊大,否则一不小心栽个跟头,也怪不得旁人去。
“总归她与咱们没有交集,小心些便是。”
*
燕长恪看着荷包针脚并不如何细腻的青竹,挑了挑眉,“倒是比之前的锦鸡强多了。”
陈德在一旁忍笑,皇上说的也忒不客气,贤妃明明绣的是孔雀,偏说成是锦鸡。
“退下罢,”燕长恪对下方安静等候的青芍道,“回去告诉你家娘娘,就说这荷包勉强合格,朕便收下了。”
“奴婢告退。”青芍恭敬的行礼退下。
燕长恪颠了颠这个荷包,又拿到鼻前嗅了嗅,里头似乎含了薄荷这类的东西,闻着倒是提神醒脑。
“你说说她,琴棋书画不通,诗词歌赋是个半吊子,就连这女红都拿不出手,偏偏还好吃懒做,这样的女人世上哪个男子敢娶回家,也就朕不嫌弃她。”
燕长恪这话自然是对陈德说的,陈德笑起来,带动了眼角的好几层褶子,“这除了皇上也没人降得住贤妃娘娘不是。”
“就你会说话。”
“皇上还不了解奴才吗,奴才可向来只说大实话。”
“你要是嘴里有句实话,这天底下就没有老实人了。”
“皇上明鉴,这可冤枉奴才了,奴才哪敢说瞎话呀。”
“行了,你那张嘴朕还不知道。”
陈德嘿嘿一笑,闭上嘴不再说话了,又看见燕长恪将贤妃绣的那枚并不怎么好的荷包塞到袖子里。
皇上这嘴上嫌弃的不行,心里可受用着呢,再丑,不也是贴身收着了。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皇帝也不例外。
出了乾清宫的大门,青芍与刚跨过门槛的良美人撞了个正着,跟在良美人身后的宫人拎了一个红漆雕花的小食盒,似是来给皇上送补品的。
青芍只粗粗扫了一眼,端端正正的与良美人行礼,“奴婢参见良美人。”
良美人今日穿了身藤青绣折枝交领宫裙,外罩同色披帛,曼身而立,仪静体闲,“青芍姑娘,这么巧,难不成贤妃娘娘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来给皇上送补品的?”
“您说笑了,并非如此。”青芍一板一眼的回答,却半点不说自己来乾清宫是做什么的。
良美人见状也不勉强,只莞尔道,“几日不曾与娘娘说话,这心里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回头得了空,便去贤妃娘娘那里串个门儿,还望青芍姑娘提前告知一声,免得我突然去了叨扰贤妃娘娘。”
这话说的,叫旁人听了还以为良美人与她家娘娘关系多亲近呢,踩着她们娘娘的肩膀,倒是站得高。
青芍脸上挂着三分笑,既不热络也不疏离,“贤妃娘娘近来贪睡,有时一睁眼午时一闭眼天黑的,还真得看运气挑时候,不过您的运气总是极好的,定然会遇着贤妃娘娘醒着的时候,您若是想来拜见娘娘,荣熙宫的大门自然向您敞开。”
若是运气不好,又怎么每回来荣熙宫都能遇见皇上呢,这若不是算计好的,她青芍的名儿往后便倒着写。
良美人脸上笑意不变,捏着帕子的手却紧了紧,“那就借青芍姑娘吉言了。”
“不与青芍姑娘多说了,再晚些这粥便要凉了。”良美人微微转头,借着看食盒的动作掩去眼中的情绪。
青芍适时侧身行礼,示意让良美人先行,“请良美人先行。”
良美人也不欲再与青芍再说什么,直接带着宫人踏过乾清宫的门槛,往里头去了。
青芍并未回头,只待良美人与她擦肩而过,方才起身带着身后两个小太监往荣熙宫的方向走。
“皇上,良美人送了长生粥来,正在外头侯着。”门口值班的小黄门进来通报。
陈德见燕长恪头都不抬,便知道了他的意思,这样的事儿他处理的多了,一回生两回熟,便挥挥手让小黄门跟他一起出去。
“陈总管。”良美人大方的微微欠身,“这想着皇上整日里为国事操劳,便亲自炖了一盅长生粥给皇上送来。”
“哎哟,良美人,老奴哪受得住您的礼,”陈德赶忙侧身避过去,又笑呵呵的对良美人行礼,看了一眼良美人手里的食盒道,“这样的体力活儿哪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呢。”
“陈总管客气了,”良美人看了眼禁闭的殿门,“陈总管可否让我进去?”
“这……”陈德为难状,“皇上今日火气大,您若是进去了皇上万一迁怒您……不如由老奴替您送进去,您放心,老奴定然将您的心意如实禀告皇上。”
陈德态度看似和软实则强硬,摆明了就是不放行,良美人轻抿下唇,纠结片刻,知道自己只是个美人,陈德不放,自己也没法儿硬闯,于是将手中食盒递给陈德。
“劳烦陈总管了。”
陈德脸上堆起了笑,“不劳烦不劳烦。”
看陈德拿过食盒站着不动,良美人垂眸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您慢走。”
陈德一直等着良美人的绰约身姿消失在视野中,转身便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旁边一个小黄门,“换班的时候拿去吃了吧。”
小黄门也十分自然的接过来,对着陈德道谢,往常嫔妃送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便宜了当值的太监和侍卫,当差当的久了,他们也就都习惯了。
别的不说,这些都是主子娘娘们亲手做的,用的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皇上不用,便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
邈影馆,良美人服侍着薛宝林将药喝下去,又细心的拿帕子替她擦拭嘴角,“最近和煦,等你身子好些就带你去外头走走。”
“走什么走,我这破败的身子……”
“吃了那么多药,总不见得好,反正也没多少活头了,要不是……要不是我等着那人……”薛宝林说的急了,压抑不住喉中痒意,止不住的咳,咳到后头甚至都没了力气说话,良美人慢慢帮她顺着气。
“好妹妹,别这么想,咱们好好将养着,会慢慢好起来的。”良美人细心安慰着,好说歹说的将人劝的平静下来,在她屋里呆了片刻,将人哄睡了,又轻声交代伺候薛宝林的宫人然后才轻声出去。
回到自己的屋里,让宫人伺候着换了身轻便衣裳,褪下钗环,头发只斜插了一支朴素的银簪子,“退下罢,我歇息片刻,有事再唤你们。”
“是。”宫人应声退下,细心的替她将房门带上。
待屋内安静下来,良美人才起身走到床榻边,轻车熟路的从窗户的缝隙中抽出一张纸条,上头只有两个字。
南越。
良美人微微皱眉,心中忖度,一边将纸条放到蜡烛上点燃,又细心的将碎屑收集起来,拿头上的银簪子碾成细细的纸灰,撒到窗外去,随风也便散了,半点痕迹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