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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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也是微愣,先前燕长恪并未与她透过口风,今日一听,倒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最起码要等足月时才会提此事。
她知道后宫母凭子贵的规矩,也知道自己若是生了皇子势必会晋升,却没想到燕长恪会有意抬举她。
按着燕长恪的性子,今日说这话,便是向后宫众嫔妃表明他对温如瑾和她腹中未出生的孩子的期待,也是在敲打她们,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这个孩子平安降生,后宫嫔妃也跟着沾光,若是……她们自然少不了挂落。
宫里的女人都是何等的聪明人,又怎会不明白燕长恪的意思,她们心里头并不平静,明明恨不得温如瑾肚子里那个生不下来,偏偏自己晋升的关键就在于这个孩子身上,当真是复杂。
宫中嫔妃想要上位,只能是凭着子嗣,或是苦苦熬着资历,便是皇帝偏宠你,想要晋升也得名正言顺的来,这是规矩。
可是这些年,宫里的皇子实在少的可怜,皇帝身强体壮的自然没问题,但也确实子嗣不丰,自今上登基以来,这么些年,宫里平安长大的皇子也不过两个,偏生母都位分极低,也不怎么得皇上重视。
倒是有过正儿八经的嫡子,乃皇后所出,却仍是年幼夭折了,这些年也不见皇后再有所出,宫里的几个得宠的嫔妃自然都是互相提防着对方的肚子,没成想防来防去,倒叫贤妃得了便宜。
今日这安请的颇有些没滋没味的,出了宫门口又见皇帝轻捏贤妃脸颊的亲密姿态,更觉得如鲠在喉,偏又不能表现出半分不满。
“朕晚些时候再去看你。”燕长恪坐在御撵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温如瑾。
温如瑾感受背后如针扎似的眼神,面色从容的向燕长恪行礼,“皇上且以国事为重,切勿再两头奔波,劳身劳神。”
燕长恪笑了笑,只道,“晨起露重,快些回去罢。”
陈德扬声,“起驾——”
“臣妾恭送皇上。”温如瑾福身。
一应嫔妃垂头行礼,头上的各色饰品在初晨的阳光下折射出五色光彩,斑斓耀目。
眼见着明黄色的御撵远去,温如瑾转身同众人略一行礼告辞,“本宫便先行告退了,姐妹们自便。”
王淑妃微微一笑,“妹妹走好。”
祁妃面色不愉,却也略一点头,比之温如瑾位分低的嫔妃,皆是侧身让开,她们哪里受的起一宫之主的礼,恭敬回礼道,“贤妃娘娘慢走。”
祁妃眯眼打量着轿撵上温如瑾的纤细背影,王淑妃看着,笑了一声,“祁妃妹妹在瞧什么?”
祁妃视线移到王淑妃身上,狭长的凤眸一挑,不答反问,“淑妃姐姐觉得本宫在看什么。”
“本宫猜,妹妹是在看这宫里的第一得意人。”
祁妃拢了拢袖子,漫不经心道,“那淑妃姐姐可猜错了,本宫不过是觉得今儿这天气不错,便多瞧了两眼。”
“是吗。”王淑妃不甚在意的一笑,“那便是本宫猜错了。”
也不再多加逗留,扶着贴身宫女的手,上了轿撵离去。
祁妃的宫女上前悄声问,“娘娘,王淑妃方才同您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挑拨本宫对荣熙宫的下手罢了,”祁妃眼角染了些微冷意,“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她祁明姻虽然跋扈,却不是没脑子的蠢货。
“那……”
“坐山观虎斗……回去敲打敲打宫里的奴才,让他们一个个的都把眼睛擦亮了,别回头让人留下什么把柄,到时候连带着本宫这都脱不了干系。”
宫女垂头,“奴婢明白。”
……
怡兰轩。
“主子,皇上着人送了赏赐过来。”
“散花锦两匹,福寿如意松两颗,金制步摇一支,黄金五十两。”领头的小黄门捧着册子,抑扬顿挫的将赏赐一一念出,“便都在这儿了,容主子您瞧瞧可曾有少缺。”
“嫔妾谢皇上隆恩。”容锦绣欠身行礼,身后的宫女急忙上前接过礼册。
“辛苦跑一趟,”想了想,容锦绣从手腕上脱下一个玉镯子,带着身体的的余温,放到宫女的手里,由宫女偷偷塞给个小黄门,她还是不舍得拿御赐的黄金出来打赏个太监,如同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平白跌份不说,自己也心疼。
小黄门看了眼这枚成色并不怎么好,甚至掺了些许杂质的玉镯子,脸上保持着笑意,嘴上推拒道,“主子折煞奴才了,这奴才是万万不敢收的。”
宫女得了容锦绣的示意,又哪里肯让,二人几番推来让去,终究是宫女败下阵来,容锦绣眼神示意宫女退后,小黄门既然不收,便就此作罢。
小黄门恭敬行礼,“主子您歇息着罢,奴才这便回内务府复命去了。”
容锦绣略一颔首,“走好。”
出了怡兰轩的大门,小黄门脸上的笑意才收起来,颇为冷淡的看了一眼怡兰轩,这一日是奴婢,哪怕换了身衣裳,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穷酸气,比不上宫里世家出身的娘娘们,别的不说,这赏赐从来都不是吝啬的,哪里像这位新封的选侍,小气的紧。
这宫里头位分低还不与内务府的打好关系,可不是目光短浅,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只盯着眼前那点子蝇头小利,走的长远才怪呢。
嗤——
小黄门摇了摇头,他瞎操什么心,反正也碍不着他什么事儿。
*
“主子,可是困了。”茯苓点完宫灯回头,好笑的看着又开始打哈欠的温如瑾,“若是困了奴婢便伺候您安寝。”
温如瑾掩唇摇头,勉强压下困意,侧靠着美人榻,手指又翻过一张书页。
“娘娘怎的最近看起了礼记,您从前不是最不耐这些文绉绉的吗?”
温如瑾并未抬头,“本宫听人说,本宫看的这些东西,腹中婴孩都是能感知到的,总归是极有益处的。”
一旁的青芍含笑,“可是哪位大家说的?”
“甭管哪位大家说的,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本宫也不过是试试罢了。”
“娘娘莫恼,是奴婢说错话了,您看奴婢可要再备下琴棋书画这类的东西,供您平时玩赏?”
虽知青芍话语中调侃的意味更浓,温如瑾却还是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是该备下。”
茯苓与青芍对视一眼,俱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同时欠身道,“奴婢遵命。”
门外,燕长恪默不作声的站着,将屋内主仆三人的笑闹听得一清二楚,荣熙宫外头伺候的宫人安静的跪地,皇帝没说要他们起,他们也不敢动。
“皇——”
陈德看燕长恪站了半天也不进去,没忍住张了张嘴,这刚出了点声,就被燕长恪冷冰冰的眼神给瞪得憋了回去,只得老老实实的垂头站着燕长恪身后。
片刻后,燕长恪抬脚进去,陈德忙跟上去。
一进内室,果不其然便看到温如瑾素手执书,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小截纤弱皓腕,鸦青色的长发柔顺的披下来,眼睫微微垂着,投下一片黑色的阴影,细润如脂,粉光若腻,除开那一副困顿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的模样,倒也是别有一番极美的灯下美人图。
青芍茯苓见燕长恪进来,忙不迭的跪安行礼,这番动静温如瑾也察觉到了,她抬眸,见是燕长恪,忙放下书行礼。
燕长恪伸手将她扶起,语中带笑,“困成这样。”
又拿过放在桌上的那本书,随手翻看几页,“圣人参于天地.并于鬼神.以治政也.处其所存.礼之序也。”
“朕竟不知,爱妃还爱看礼记。”
温如瑾方才那副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被燕长恪看的一清二楚,哪里不知道他这话是在调笑她。
“臣妾最近修身养性,决定拜读先贤,通情晓礼。”
燕长恪挑眉,“朕分明看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难不成是朕看错了?”
温如瑾:“……皇上过来可曾用膳,不若臣妾吩咐小厨房替您准备些。”
燕长恪这下子是彻底笑开了,喉中是抑制不住的沉沉笑声,好在他看到温如瑾微红的耳垂,决定网开一面不再追问,于是配合道,“不曾,备些清淡的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