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弄玉吹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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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虽然人怂鼠胆,但自认一双招子最是雪亮, 这被绑来的女妓和那日酒楼中的小生分明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绝不可能认错,想也不想瞪眼道:“明明就长得一样, 难不成你还有个同胞兄弟不成?”

    “正是,”余璎当机立断顺杆就爬:“我有个长得很像的孪生哥哥, 但是我小时候跟家人走散了,被卖进了楼里,你见过我哥哥吗?他在哪里?”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退后一步,眼一眨,一层惹人怜爱的水雾就在眼眶中漫开:“呜,好想爹娘和哥哥啊~还以为再也回不去了呢呜呜呜……”

    “……”周五的视线在周三诡异弯曲的手腕上停了一下,觉得自己核桃大的脑仁受到了侮辱,因受到惊吓而发白的脸色逐渐转青:“你当我傻吗?难道失散了多年打人的手法还能一样?”

    余璎眼再一眨,那柔柔弱弱的水汽片刻消散, 她挑起一侧黛眉,微抬下颌似笑非笑地道:“既然给你生路你不走,那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未落,只听噌的一声,众打手尚未反应过来, 余璎已经反手抽出打手身上的佩刀,向前一步猛地挥出, 锋利的刀锋停在离周五颈脖一指宽的位置微微震颤着, 似乎被这震感传染, 本已不打摆子的周五又哆嗦了起来,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余璎想麻痹的不只是他,还有那些一步之遥的打手们。

    成功得手的余璎此时脸上哪还有半分笑意,眼底净是冷冽风霜,她保持着左手持刀右手挟持周三的姿势,不容置喙地命令道:“都退出去,我数三声,只要有一个人没退,这刀会做什么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两声“咕咚”清晰可闻,贪生怕死的周三从被掐住的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出去!”

    这两个金贵的人质她一个都不能放走,因此骑马逃跑的方案直接被她否决了,“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一个赶车的小厮,不许追,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了他们。”

    周三直到被架上了马车仍是神情恍惚的,他不过是看上了一个跳舞跳得不错、让他起了点兴致的美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忽然,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如同一阵狂风由远及近,只听声音便知这座小小的别院已经被包围了起来。

    周三浑浊的眼神爆亮,一声凄凄惨惨戚戚的“爹”直上九霄,惊飞了好几只乌鸦。

    兵荒马乱的混乱声过后,院子里显得格外安静,并没有人回应他的深情呼唤,过了片刻,轿帘被掀起,露出了一张似笑非笑的俊脸:“我可没你这样不成器的儿子。”

    “郁舟——”余璎紧绷的弦一松,对方的字脱口而出,然而当她对上那双燃着无名火苗的凤眼时,仿佛被烫到了似的心口一窒,剩下的话全部卡在嗓子眼里了。

    伊郁舟凉凉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将怔忪中的少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认对方连根头发丝都没事才浅浅出了口气,正要说点什么,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在这窄小的空间弥漫开来。

    “……”爪下的男人不知为何抖成了筛糠,腿间的布料濡湿成一片,余璎猛地松手,嫌弃地跳开,一掀帘子钻出了马车,回头怒瞪罪魁祸首周三:“你搞什么啊!”

    如果说刚刚在余璎爪下的周三是只垂死挣扎的炸毛鹌鹑,那这个时候他就是只瞳孔涣散一心求死的秃毛鹌鹑了:“皇、皇皇……”

    伊郁舟及时截住话头,冷笑一声:“不错,我是黄公子,敢问这位周公子为何要绑走我的女人?”

    周三在听见“我的女人”这四个字时,腿儿一蹬,眼一瞪,直挺挺地晕过去了。

    余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三应该是见过宣平帝的,所以这时候认出来伊郁舟的身份,意识到自己动了不该动的人,才吓昏了过去,等等,“你的女人?我什么时候答应……喂喂,你抓着我去哪?”

    吱呀——嘭!

    主屋的门被重重摔上,于和将闲杂人等往外赶了赶,然后垫着脚站在窗口,眼观鼻鼻观心地竖起了耳朵。

    先是余璎抱怨的娇嗔:“你干嘛呀,松手,你弄疼我了!”

    然后宣平帝冷冷的声音传出:“别告诉我你是中了药才被带走的。”

    余璎顿了一会才解释道:“我想试探一下是谁在背后动手,我本来以为是那些卖鸦片的人发现我们……”

    “你应该庆幸不是他们,”伊郁舟听了余璎的解释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愤怒了,他下颌紧绷,声音从扫落叶的秋风变成了刮骨的寒风,一字一句道:“如果是那帮恶徒你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怎么敢、怎么可以……”

    长久的沉默在室内蔓延,伊郁舟闭了闭眼,先前因愤怒而高涨的气势尽数散去,他如同失去了坚硬战甲的将士,挫败不已地说:“抱歉……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气自己太大意太自以为是……如果因为我的疏忽而让你受到伤害,我没办法原谅自己,余璎,我真的很害怕……”

    可是余璎更害怕听到他呼之欲出的肺腑之言,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是我没做好,我应该和你一起行动,下次不会这么鲁莽了。”说罢转身就要走,可伊郁舟怎么可能放过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心心念念的爱人,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手。

    余璎眼前一花人就坐在了椅子上,一片阴影投下,伊郁舟张开双臂架在扶手上堵死了她的去路,盯着她的眼睛一错也不错地问:“你为什么要躲我?”

    “为什么?”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逼迫,余璎心中又是无奈又是疲惫,她承认宣平帝是个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好男人,她承认她曾经有数次被他挑动了心弦,可是那又怎样?她闭上眼不去看那双引人沉醉的凤眸,喃喃道:“我是西里公主,是草原上的苍鹰,我有着从一而终的忠诚,向往着能与我相知相伴白头到老的雄鹰,所以我的男人也要对我一心一意,可你是南明皇帝,你有三宫六院,怎么可能与我双宿双飞?”

    “怎么不可能?”

    余璎愕然睁开眼,正好将对方眼中的不以为意瞧了个清清楚楚,伊郁舟弯起漾着温柔水波的眼睛,嘴角勾起,用哄一个哭闹着要吃糖的小孩子的安抚语气说道:“那些人是母后带进宫的,跟我没关系,封号也是母后给的,跟我也没关系。”

    余璎瞪眼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像是一只受到惊吓忘记吐泡泡的鱼:“什、什么?”

    伊郁舟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得轻笑一声,伸手抚了把她柔顺的黑发,笃定地道:“你就当她们是御花园里的花草,怎么开心就怎么修剪,哪怕是扔了也成。”

    “……”余璎满脸一言难尽地闭上了嘴。

    但伊郁舟一眼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摇头笑道:“她们可一点不委屈,送进宫里的都是背负着家族使命的,这么些年我虽然未曾踏足后宫,但该她们家族的也一点没有少,她们在宫里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比嫁进世族里受磋磨不知道幸福多少,如今有了主子娘娘,也该付出点什么了。”

    “……”余璎嘟囔道:“哪来的主子娘娘?你还真敢想,你信不信你大朝会上说你要娶西里公主,有一半朝臣要撞柱子了?”

    伊郁舟琥珀色的瞳仁闪过不敢置信地喜悦,他一把将余璎抱住:“你答应了?”

    “……”余璎推他:“你会不会听人说话?我哪里答应了?我在说你的臣子……”

    “你都替我操心起怎么跟群臣交代了还不是答应我了?”伊郁舟将头埋在余璎的颈脖处,深深地吸了口气,任由那带着少女馨香的气息充盈肺腑,让他脱胎换骨般地精神一震,他闷闷地笑了两声:“璎,别担心,这些都交给我,你只要点头,然后等着穿这世上最美的嫁衣就好。”

    伊郁舟贴着她锁骨呼出来的热气像是一把火,逐渐将余璎整个人都点着了,她面上覆了层绯色薄纱,耳朵更是鲜红欲滴,喏喏半晌一个字也没能蹦出来,脸上不断上升的温度让她越发的头重脚轻,脑子如同浆糊般粘稠迟钝。

    伊郁舟一下一下轻拍着少女纤细的脊背,用他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温和语调轻柔地道:“什么都别想了,累了就睡吧。”

    余璎第二天是在床上醒来的,她刚一有动静,门口就传来了于和的声音:“夫人,老爷他在吩咐事情,一会就回来。”

    夫人……她一个正值韶华的二八少女,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就变成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