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玄虚国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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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辛苦苦不容易  莫寒点头道:“出关之后便晓得了, 只可惜当时弟子闭关未出, 不然定是要陪同师尊前往。”

    天清子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未跟去也是件好事, 此战实在太过惨烈,各门各派所带去的精英弟子伤亡惨重,折损过半。”

    “经此一役后,无论名门正派, 还是妖邪魔头, 皆是元气大伤,修真界只怕要耗费数十年的时间去休养生息。”

    听到自家师尊的话, 莫寒面上并未露出什么庆幸表情, 反而沉郁之色更浓。

    他乃剑修,亦是太虚门内大师兄,习剑者注定要一往无前、宁碎勿折,怎可因为危险而畏缩不前。

    但他到底没有拂了师尊的面子, 只是抿了抿嘴角,低声道:“既然门内伤亡已是如此惨重,那为何师尊反而带回来一名不相干的男子?”

    “不相干?”天清子终于笑了笑, 转身看向莫寒。

    “寒儿,你可知道, 那名男子才是为师此次最大的收获。”

    他上前两步, 和颜悦色的拍拍自己大弟子的肩膀:“你一向对剑道领悟独到, 因着那人的特殊身份, 为师还打算以后让你来接触照料此人。”

    “什么…”

    莫寒顿时一惊。

    ……

    凌云主峰, 掌门起居殿内。

    白子羽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指尖,压抑着激动时手掌的微微颤抖,将檀木道冠稳稳地落在秋宸之的发间,用一根云纹白玉簪束住,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道友请看,如此可好?”

    他笑道,紧接着指尖一绕,随手画了面玄光镜,呈现在秋宸之面前,请他审视打理衣冠。

    那玄光镜凭空而立,悬浮于正前方,镜中人长身玉立,白衣道冠,清逸绝俗。

    容貌倒是与秋宸之穿越前的眉眼一般无二,只不过不知何时长出了及腰的墨色长发,周身气质更是多了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望着将人映衬得纤毫毕现的镜子,秋宸之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怪不得他醒来之后,找遍整个屋子也没找到镜子,原本还以为掌门一大把年纪不爱照镜子。

    却没想到,你们这些修仙人就连照镜子都这么骚包!

    白子羽见他依旧不说话,还以为他心中不满,有些忐忑的问道:“道友…可是心中不愉?”

    少年仰着脸,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色,这表情就好像是一只年幼的金毛犬,正乖巧地蹲坐着,满心期待着主人的夸奖与摸头。

    在各种中二叛逆期的少年中,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实在少见,秋宸之也不由的心中一软,终于说出他穿越之后的第一句话。

    “多谢。”

    许是许久未说开口的缘故,这句话嗓音略带沙哑,却仍带着一股清冷霜雪的气息,像是清泉击打在山石之上,清冽至极。

    眼见面前之人与自己说了第一句话,白子羽顿时高兴地睁大眼睛,少年心中的好奇如同燎原之势不可抵挡,一连串问题接连不断的被抛出来。

    “在下白子羽,道友如何称呼?道友与我家掌门是何关系,为何被掌门带回门内?道友前几日为何昏迷不醒,可是受了伤?如今伤势如何?道友家住何方?道友年岁几何……”

    一连串问题砸得秋宸之头昏脑涨,他之前对白子羽示好,是因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他想从这少年口中多套出一些有关信息。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是个自来熟的话痨!

    他只得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沉声道:“安静。”

    白子羽瞬间噤声,像是不欲惹他生气。

    可是安静没多长时间,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慌,喃喃道:“糟了,时间耽搁太久……”

    “道友,师尊马上就要回来了,在下必须…”他期期艾艾的望着秋宸之,颇有些不舍的走。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殿外突然一声暴喝传来。

    “蛊惑人心的魔头出来受死——”

    秋宸之尚且不明所以,白子羽却突然变了脸色,难以自信道:“三师兄?”

    听声音貌似就是三师兄……

    三师兄他疯啦?这可是掌门师尊的起居殿,之前门内又下过禁令,他怎么敢跑到起居殿前高声喧嚷?

    难道有人在三师兄面前煽风点火…

    一想到这里,白子羽心里顿时一惊,转过头担忧的看了一眼秋宸之,紧接着抓紧自己身边的佩剑,径直冲出殿外。

    秋宸之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耳边听着殿外的呵骂之声,不由默然。

    外面那人貌似是来找他的,但那少年怎么好像比他还要紧张?

    此时,白子羽已经冲到起居殿外,他抬起头,一眼便望见半空中那张扬暴怒的赤发青年。

    赤发青年的身侧,还有几个面熟的外门弟子,也御剑环绕在青年的周围,好似来加油助威一般。

    果真是三师兄杜惊,还有外门那几个经常趋炎附势拍马屁的狗腿子。

    白子羽眉头紧锁,面色不佳,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佩剑,高声道:“三师兄!”

    杜惊冷不防见到自家小师弟,也不由愕然:“师弟?你为何会在师尊的起居殿中?”

    “……我还未问,师兄为何在此,还在师尊的住处如此高声叫骂?”心虚的少年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将矛头转向杜惊。

    果然,一听到这个问题,杜惊瞬间又阴沉下脸色,赤色短发未加束缚,在半空中飘扬,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前些日子,仙器问世,我太虚门弟子出征,结果伤亡惨重!可是为何最后不见仙器,反而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妖人?”

    他咬牙切齿道:“定是掌门带回的那人,善于蛊惑人心之术,绝非正道修士、普通善类。倘若放任他在我太虚门中扎根落脚,蛊惑掌门,如何对得起此战中惨死的同门?”

    白子羽:“……”

    他心好累。

    虽然之前就知道,三师兄向来性烈如火、莽撞偏执,却没想到可以偏执到这个地步。

    他的视线如刀锋般扫过杜惊身后几人,那几个外门弟子果真面上带着心虚之色,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几步。

    见此状况,白子羽几乎可以断定,他那脑子一根筋的三师兄,这次肯定被人当枪使了。

    掌门外出带回的人,明摆着与此次的仙器有关,却把人一直藏在自己的住处,一点信息也不往外透露,只怕门内那几个长老们心里面有点着急吧!

    门内普通弟子没有胆量违抗禁令,在这个时候敢来此处的,也只有掌门爱惜看重的那几个亲传弟子。

    尤其是暴躁莽撞的三弟子杜惊,几乎是用来试探的最好棋子。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幕后主使究竟是哪个?

    想到这里,一向跳脱少年心性的白子羽,此时也有些火了。

    他们这些凌云峰的入室弟子,掌门亲传,是背后那些人想戏弄就可以随意戏弄的吗?!

    “三师兄——”

    他一双余怒未消的眸子紧紧盯着杜惊,高声道:“我已与殿内那人见过面,我观那位道友眸正神清、气度清华,绝非那类奸邪小人可比拟!”

    “还请师兄暂且息怒,不然待会师尊回来,发现你我二人在殿前喧嚷,一顿责罚定是少不了的。”

    可是他的言辞恳恳却没有打动盛怒中的杜惊。

    杜惊闻言,只觉得心火更盛,径直打断白子羽,道:“师弟不过与那人见了一面,就如此维护于他,屡屡顶撞我这师兄,还说那人不会蛊惑人心?”

    “小师弟,你可知晓!那些为太虚门夺得仙器而外出征战,却一去不复返的门人弟子中,就有咱们的二师姐!二师姐为师门而死,却换来这么一个迷惑人心的妖人魔头,她若得知,泉下如何安宁?!”

    赤发男子在空中嘶吼着,提到二师姐时,语调也是越来越声嘶力竭。

    就连白子羽听到这里,也不禁一愣,神色随之黯然下来,喃喃道:“我当然知道……”

    前段时间出征,大师兄莫寒因为还在闭关,白子羽尚且年少、修为不够,所以师尊便带上了二师姐杜茗,以及门中其他精锐弟子前往。

    反倒是三师兄杜惊,被师尊留下来与门中长老一起镇守家门,也没有前去。

    结果二师姐杜茗再也没有回来,杜茗是杜惊的亲生胞姐,她的死亡让杜惊如何不恨、如何不痛。

    甚至就连杜惊最心爱的徒弟,也跟着师门外出征战,结果在战场上被血魔老祖一刀削掉了头颅。

    经此一战,杜惊简直要疯了,心中暴怒的邪火无处发泄,结果被人故意挑唆几下,便把恨意全都记在被掌门带回的男子身上,于是此时便怒气冲冲的赶来算账。

    二师姐身亡,作为小师弟的白子羽不是不悲痛,但他现在更关心自己三师兄的状况。

    “师兄,听我一句劝。”

    白子羽持剑拦在杜惊面前,道:“你是被人利用了!若执意闯下祸端,师尊不会轻饶……”

    “让开——”

    眼见小师弟竟是对自己刀剑相向,杜惊顿时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当下也不再言语,径直将刀刃一横,火光大作,整个人如同流星般冲向白子羽。

    盛怒之下,他竟是半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白子羽毕竟年少,头脑虽然清明,但是修为尚浅,猛地受了杜惊全力一击,整个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直接就被掀飞,后背狠狠撞在起居殿的墙壁上,喉头一口腥甜涌上。

    修士们的肉体强悍,只做起居用的阁楼支撑不住,墙壁瞬间崩裂,两人一起摔进殿中,支柱断裂、飞檐垮塌,荡起的烟尘顿时笼罩视线,尘雾中的人影模糊不清。

    杜惊却仍未收手,再度加重力道,仿佛走火入魔一般,丝毫不顾师弟的性命,像是要一刀将师弟与殿内的妖人一同消灭干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子羽只觉耳畔忽闻一声轻响,好似长剑出鞘。

    已经重伤的身躯忽地被人一拉,将其拽出杜惊的攻击范围。

    他口中呕血不止,疲累的半跪在地上,迟钝的抬眼望去,只见师兄手中的焰纹刀光迎面劈来。

    一丝极细的冷光闪过眼前,与刀纹轻轻擦过,连一丝声响也无,等到白子羽再次睁开眼帘,只感受到几点温热,迸溅在他的脸上,带来阵阵腥味。

    烟尘散去,他忍不住惊讶的睁大眼睛。

    一人挡在他身前,白衣道冠,神情漠然,犹如云端之鹤悠然降于人间,又好似在场的一切与他来说,不过些许尘埃。

    但是那人却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仿佛安抚一般,透过衣衫,他几乎可以感到那人掌心的温热。

    那人的左手…执着一柄明如秋水般的长剑,剑刃斩断了厚重的刀身,径直透入三师兄的胸口。

    还有半截刀刃滚落在地,仿若一块破铜烂铁,无人问津。

    白子羽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

    杜惊则跌坐在地上,仰头看向自己面前之人,赤发散乱,眼睛睁开,像是要说些什么,一开口却呛咳一声,大股鲜血涌出,将他想说的话语尽数淹没。

    “怎么回事?何人竟敢在此地闹事?”

    一声怒喝,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三人齐刷刷抬头,看到姗姗来迟的掌门天清子满面怒容,从半空直坠而下。

    只是还不等掌门问责,一直跟在掌门身边的莫寒,突然冲出来,眼神发亮的问道:

    “方才的剑意是何人所为?”

    就连他一向冰冷的语调中,都潜藏着一丝掩不住的兴奋。

    清心寡欲了半辈子的掌门,更是不顾门人弟子惊诧的目光,径直将那昏迷的男子带入自己的起居殿,几日来寸步不离的看守照料,并下令门内弟子一律不得窥探。

    整个太虚门简直炸开了锅。

    什么鬼?单身近千年的掌门终于老树开花?

    说好的去抢仙器呢?

    就在刚才,足足昏迷了好几日的男子据说终于清醒,掌门唤人拿一套整洁的新道袍过去。

    身为凌云峰小师弟的白子羽,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仗着自己平日里年幼受宠,直接拦下前往起居殿的仙仆,自己接过衣服偷溜了过来。

    今日大师兄出关,掌门师尊一向对大师兄寄予厚望,一定会抽出时间前去探视,此时此刻他就算偷溜过去瞧瞧,想必师尊也抓不着他。

    白子羽心里这样想着,一时间脚步更是轻快,少年的身形轻飘飘的便踏过山峦沟壑,一会的功夫就来到掌门起居殿。

    因为早已下过禁令的缘故,此时掌门住处比平时更显清幽,四周静悄悄地连个仙仆都寻不着,唯有碧树山花幽草为伴,雾霭泛起,远处山涧白茫茫一片,竟是安静的有几分死寂。

    白子羽此时又想起掌门禁令,终于也显露出几分胆怯来,只是事已至此,他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踏入殿中。

    殿内也甚是静谧,没有一丝人声,他却悄悄松了口气,想着师尊果真不在这里。

    心里那口气还没放下去,脚步刚刚走过一个转角,他无意间一抬头,却又硬生生倒抽一口冷气,平稳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离他不过五步之遥,一道白色身影跪坐于地,身形削瘦,腰背挺直,侧影好似一柄森然的利剑刺入他的眼帘。

    白子羽惊愕的盯着跪坐之人,竟是愣在原地,一双手将捧着的衣饰紧紧攥出了褶皱。

    只一眼,他便知晓,何为翩然若仙。

    跪坐的那人样貌极其俊美,身上只着雪白亵衣,及腰墨发未加束缚,披散而下,侧颜好似冷月映雪,眉眼之间都带着霜寒,一双眸子空茫的望着窗外山景,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放在眼里。

    白子羽从未见过比自家师尊更仙风道骨之人,也从未见过比自家大师兄更森然冷漠之人。

    现在他见到了。

    自己面前这人,即使容颜俊美、衣衫单薄,也是让人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

    大约是他怔愣的时间过长,惊动了望着窗边沉思的人,那男子缓缓的转过头,一双辰星般的眸子安静的看着他,不言也不语。

    男子看向他时的模样太过认真,好像眼中只有他一个人一般。

    白子羽不禁呼吸一窒,心头一跳,不敢再与男子对视,急忙低下头看向别处。

    可是他的视线一下移,一眼便望见这人的亵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胸前露出一大片苍白如玉的肤色,一道浅色的伤口印在心头。

    少年的脸颊顿时爆红,脚步慌乱起来,连连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几乎将自己的脸庞埋进所捧的衣物中,看也不敢看地上的男子一眼。

    直到衣物柔软的布料接触到他的鼻尖时,白子羽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手上的衣服待会就要穿在那男子身上,顿时止住把脸埋进衣服里的动作,脸色却是羞愧的红透了。

    “这、这位道友……”

    他为自己方才的失态羞愧不已,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是师尊命我拿来的衣物,山中天气凉寒,还请道友…请道友换上……”

    看着面红耳赤的少年推过来的衣物,矮榻上跪坐着的男子却依旧看着他,不言不语,没有丝毫动作,也没有将衣物接过来的意图。

    白子羽还是扭着头捧着衣服,羞涩的不敢看他。

    一时之间,室内的两人竟是谁也没动,陷入一种诡异沉默的氛围中。

    ……

    秋宸之看着眼前给自己送衣服的少年,面上虽然镇定自若,心里却是早已慌得一批。

    应该说,自从他睁开眼睛之后,心里便一直持续崩溃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不过和往常一样,临睡前倒在床上玩了会手机,然后就关灯闭眼睡觉。

    没有车祸、没有触电、没有熬夜猝死、更不是挖坑作者被人诅咒穿越填坑——

    可他还是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穿越了!!!

    从棺材里醒来绝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更别提等他好不容易从棺材里爬出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在一个战场的中央。

    而围着自己打得血肉横飞的两拨人马,更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一眼望过去就没一个正常人类。

    强烈的危机意识,迫使秋宸之拖着自己那好像突然得了小儿麻痹症的身躯,艰难而又僵硬的弯腰,想要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剑来自卫。

    手里面有个家伙,就算打不过人家,好歹还能垂死挣扎一下。

    可是还没等他碰到剑柄,眼前突然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之后,便是在这起居殿中,旁边有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盯着他,身侧还放着一柄长剑。

    内心已经崩溃成土拨鼠尖叫的秋宸之,脸上反而神奇的镇定起来。

    为了保命,秉持着多说多错的态度,他自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坚持不言不语,谁也不鸟。

    面对他的高冷态度,那白胡子老头居然也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很是高兴,一直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半分高人矜持的风范也没有。

    通过那老头絮絮叨叨的话语,秋宸之也终于勉强弄明白,他穿越的这个世界貌似是个仙侠世界,面前这个老头是当代的正道魁首。

    白胡子老头和自己的老对头魔君斗了上千年,前些日子魔君为了精进修为,已经宣布闭关修炼,而他在修炼上却遇到了瓶颈,一直不得突破。

    恰好,在魔君闭关期间,却有万年难遇的仙器问世,白胡子老头子便想率先夺得仙器,借此寻求机缘突破自己的瓶颈。

    一番努力之下,凭借着自己全场最高的修为,他还真的将仙器全都给抢了过来。

    全都给抢了过来!

    也就是说,除了那柄长剑,秋宸之本人,甚至连秋宸之躺过的那口棺材,这老头全都一个不漏的纳入囊中。

    真狠!自己吃肉连点汤渣都不给别人留。

    因着秋宸之一直不言不语不配合的态度,也不知为何,那白胡子老头竟然认为,秋宸之应该是从那柄仙器长剑中诞生的剑灵。

    仙器有灵,并不奇怪,新生的器灵不通人言、不辩人语、对人情世故懵懂无知也不奇怪。

    如此一来,秋宸之的不言不语,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浓郁至极的灵气,这个现象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秋宸之:“……”

    他拜服在修仙人的脑洞之下。

    你们家的剑灵不好好在剑里面待着,反而被钉在棺材里?

    如此,那白胡子老头一直盯着他唠叨许久,直到方才听闻老头心爱的大弟子出关,那白胡子才一甩浮尘,再次恢复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脚踏七彩祥云仙气飘飘的离开了。

    只是还没等他耳根子清净多长时间,远远地便听见又一个人闯进屋内。

    等到那人走进了,他方才转过头看去,却只见一个清秀少年捧着一叠衣物,不知为何涨红了脸颊。

    等到那少年结结巴巴、颠三倒四的说完,秋宸之才意识到,少年是来给自己送衣服的。

    望着那叠被少年紧张之下给揉得皱巴巴的衣饰,他在迟疑很久之后,终于伸手接了过来。

    白子羽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秋宸之接了衣衫,方才松了口气,面上热度稍退,忍不住又悄悄偷瞄过去。

    不过这次他不敢再盯着别人的脸看,只是低垂着眉眼,视线在秋宸之精致的下颚上停留一下,又转向那一缕在耳畔散落的发丝。

    按理说,送完衣物之后,他便应该及时离开,以免被回来的师尊给捉住。

    可是白子羽心中好奇仍未消除,而且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如此风采斐然的人物,竟是一时有些不舍,心里面盘算着能不能有幸与这等人物交谈几句。

    他心里面的小算盘还没打完,耳边突然听到一道轻微声响,一顶檀木道冠骨碌碌地滚落至他的脚边。

    白子羽急忙抬头望去,只见秋宸之跪坐于榻上,修长匀称的手指执着一缕墨发,此时也正望着地上的道冠怔怔出神。

    望望地上的道冠,再望望那冷玉般的苍白指尖,白子羽突然恍然大悟,急忙捡起道冠道:“道友可是不会束发?”

    这句话问得正中死心,本就寡言的秋宸之瞬间更沉默了。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不但不会束发,甚至连那一身道袍也不会穿。

    感受着他身边那简直要凝固的低气压,白子羽不知怎的,就觉得心里一突,瞬间竟是莫名察觉出几分突如其来的胆怯。

    就像猛兽不悦时,洞中的野兔也会察觉出一丝瑟缩着的危险。

    但他还是微微摇头,将自己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恐惧挥去,只是靠近秋宸之,温声道:“道友若是不介意,在下可否代劳?”

    秋宸之沉默的看着他手中的道冠,沉思许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墨色的眸动了动,终于缓缓点头。

    他甚至缓和了眉眼间的寒意,抬起头望向有些紧张的少年,嘴角若有似无的向上翘了翘。

    白子羽瞬间被他嘴角边的点点笑意击中心脏,拿着道冠的手掌颤了颤,连耳尖都红了个透彻。

    他深吸一口气才压下自己心中异样的激动,拿出平日师长们教导的礼仪,缓和着自己面上的神色,绕至秋宸之的身后,执起一缕漆黑的墨发。

    感受着指尖顺滑的触感,少年面色又红了一红,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支木梳,道了声:“冒犯了…”

    ……

    凌云峰最南端。

    一人登高而立,背负长剑,一袭白衣烈烈。

    莫寒已在此地伫立许久,他的身影几乎要与险峻的峭壁融为一体,唯有萦绕在身侧的剑气依旧凛冽无比,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锐不可挡。

    过往的弟子们看见出关后的大师兄,各自都忍不住赞叹一下自家大师兄的天赋异禀。

    此次出关,看来大师兄对剑意的感悟又上一层楼,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修为,称赞一句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也不为过。

    只不过赞叹归赞叹,众弟子也都知道自家大师兄为人冷漠,不喜与旁人套近乎,于是也不敢在此多留,远远地就御剑避开此处。

    只余下莫寒一人负剑而立,良久之后,方才睁开双眸,抬眼向上望去。

    太虚掌门天清子脚踩祥云,甩了甩浮尘,停留在他的正前方,眼中带着几分欣慰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大弟子。

    莫寒冷峻的神色依旧未变,只是拱手行礼道:“弟子参见师尊。”

    声音也是清冷不已,带着几分迫人的剑意。

    还未等天清子发话,他已是再次直起腰身,眼睛看向师尊,径直问道:“弟子听说,此次师尊外出,却是带回一男子?”

    天清子沉默一下,终究叹了口气:“是。”

    莫寒的眉宇瞬间皱起来。

    “道友怎么也来参加这宗门大比,可是前来观战?上次一别,道友近来过得可好…”

    上次在生死关头,秋宸之将他救下,少年的心中只觉得钦佩仰慕不已,一直想当面向其致谢。

    只可惜这段时间未见其面。

    今日宗门大比,白子羽竟然无意间撞见了自己一心想见之人,不禁喜不自胜,心里已是存了好多话想跟面前这位好看又厉害的道友讲。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这一句,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

    “瞧瞧这是谁?这不是上一届宗门大比时,被对手一个照面就给打下台去,结果哭了鼻子的小师弟吗?”

    白子羽的动作瞬间一僵,随后怒气冲冲的看向自己身后:“谢师兄!”

    在他背后,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的壮硕青年懒洋洋的走过来,讥讽道:“小师弟呀,师兄不过说两句真话而已,你不会又要急得哭鼻子了吧?”

    壮硕青年身边跟着一群门内弟子,一听这话,不由都掩口讥笑起来。

    这人名叫谢铭,乃是南华长老的亲传二弟子,己身修为不差,平素却偏偏爱欺辱修为不如他的弟子。

    白子羽因为年纪尚幼、修为浅薄,平时也没少被这人口头挤兑过。

    十年前他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初次登上宗门大比的擂台上却一招落败,伤口痛到眼角落泪。只是当年他毕竟太过年幼,这件事其余长辈和师兄师姐都没当回事。

    反倒是被谢铭这厮捉到了把柄,这么些年来反复提及,故意羞辱于他。

    如今在自己一心钦佩的道友面前,两次三番被人提起过往糗事,白子羽也是心中一急,面色红透,咬牙道:“你……”

    “你别以为你是南华师叔门下,就可以这般肆无忌惮!”

    “哎哟!师兄好怕呀!怎么就忘了咱们爱哭鼻子的小师弟,可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招惹不起呀招惹不起…”谢铭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言语间的嘲讽却是越来越恶劣。

    “接下来,小师弟你是不是该涕泪横流的跑到掌门那里告状,说师兄我骂你哭鼻子?”

    “你!”

    白子羽到底年少,被这一席话挤兑的烧不出话来,只是气愤的全身发抖,一双拳头紧紧攥在一起暴起青筋。

    南华长老的这位二弟子,虽然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却也是不傻。

    他心里明白那些外门弟子可以任由他欺压侮辱,可是同样是亲传弟子的白子羽,他就只能在口头上占些便宜,不敢动手。

    正因为两人的冲突只停留在口头上,所以在师门长辈们的眼中,两个弟子之间的口角还不值得自己掺和进去。

    所以白子羽此时虽然气急,但也无计可施。

    谢铭见此情况,知道这小子拿自己没办法,愈发得意洋洋起来,眼睛一眯像是要再说两句,却突然眉头一紧,狐疑的看向茂密的梧桐树。

    “谁在上面?”

    方才他只顾着挤兑白子羽,没注意自己面前这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直到此时他离得近了,方才猛然发觉,茂密的枝叶中露出的一片洁白衣角。

    他如今只差半步便可迈入金丹境界,可是站在此处良久,竟是硬生生没有发现树上还藏着一个人。

    此人的气息竟然几乎溶于天地间,消散至无形。

    谢铭面色凝重,谨慎的向前一步,沉声道:“可是门中哪位前辈再次休憩?晚辈若是打搅,便即刻离开。”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小心的又上前几步,欲要窥视树上之人的真面目。

    守在树下的白子羽瞬间警觉,上前一步挡在谢铭的身前:“谢师兄不是说要离开,为何依然徘徊不去?”

    谢铭瞧了他一眼,又见树上那人没有发怒的征兆,不太像那些高人喜怒无常的脾气,也就放心了些,只是笑道:“怎么,小师弟与树上这位前辈相识?”

    白子羽冷着脸:“此人乃是我前段时间认识的道友,师兄问那么多做什么?”

    原来不过是这小子认识的一个朋友……谢铭在心中大笑,暗骂自己想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