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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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灵灵断没有想到魏延会出现在这里。
上一次在算命摊上见到他, 凌灵灵对他的感觉就很不好, 也许是她多心了, 但凌灵灵总觉得魏延似乎还在惦记着他。尤其是一想起他借着她手掌的遮挡, 在她手心画下的那个圈, 凌灵灵就只觉得不寒而栗。
而还有令她不寒而栗的是, 魏延离开时轻飘飘地说的那句话:
“原来你是跟了他啊……”
原来, 你是, 跟了他,他是萧珩?
那话里显然的恍悟和隐隐的占有欲, 在那之后一连几天里都在撕扯着凌灵灵的神经, 让她潜意识里想要避开魏延。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魏延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宅子里。
凌灵灵抬头看见他时吓了一跳,连手中食案上的药碗都险些抖了一抖。
裴翊行在魏延跟前,先喊了她一声:“夫人。”
凌灵灵忙深呼吸一口气,想到有裴翊在,还不至于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她又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一声:“裴大人。”
“夫人是来给萧爷送药?”
“是。”
“适才与萧爷一直忙于谈论军务,属下便也没好多问, 且不知萧爷身上的伤如何了?”
凌灵灵略垂着眸子微笑道:“劳裴大人挂心, 这几日皆有宫中的大夫来此当值, 为萧爷问诊, 萧爷在悉心调养之下, 当日身上中的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 背上的伤口也在愈合。大夫们皆说,萧爷的身子比之寻常人还要恢复得快一些,想来过不了几日,萧爷便可以回军中去的,裴大人可以放心。”
“是,”裴翊抱拳行了一礼,恭敬道,“萧爷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军中的事尚有属下与众将士们打理着,不至于急迫。倒是这几日照顾萧爷,教夫人受累了。”
“我照顾他是心甘情愿之事,算不得累。”
凌灵灵说着,又微笑着一颔首。
然而再抬起头来时,她却下意识地又往裴翊身后扫了一眼。
她这厢与裴翊寒暄着,可眼角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地定定盯着他身后的魏延。眼下再这样一扫,更是将魏延的神情给瞧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他的面上沉静肃穆,似乎与那一日出现在凌灵灵算命摊上的男子,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可是他似乎是感受到了凌灵灵扫来的目光一抬眼皮,恰好又与她的目光撞在了一处,正是那目光里,满带似笑非笑和侵略的意味,才让凌灵灵认定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
魏延应当仍是对她心怀不轨之意,当初在算命摊上他想要轻薄自己没有得逞,没想到又因自己那一句“将命”捡了一条命回来,可他的潜意识里,甚至可能还是沉浸在那一日没有得逞的那一场强占当中的。
这种潜意识,不单充满了对得到她的渴望,也许还有一些对萧珩的敌意。
也因此,才会有当日那一句:“原来你是跟了他啊……”
凌灵灵的心头微微一颤,赶忙又躲开他的视线。好在这一日是裴翊领着魏延的,有裴翊在,魏延尚且不至于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于是凌灵灵便又迅速回过神来,打算与裴翊告辞进屋,好让裴翊也领着魏延快快出宅子去了。
可是她还未开口,却忽然瞧见李元贵从屋子里匆匆出来,又喊:“裴大人。”
——打从萧珩受伤后,李元贵就从宫中暂时搬来宅子里了,也好替凌灵灵分担一些。他这会儿一面快步走下屋前的台阶,一面道:“裴大人,还好裴大人未走远,萧爷喊大人回去呢,说是突然想起另有一件事情要交代给大人的……”
裴翊自然忙回过头去,应了一声就要往屋子里走。
然而李元贵却又道:“大人。”
他面上挂着些许歉疚的笑,望了眼裴翊身后的魏延:“萧爷说,此事只用大人一人入内去听便好了……”
听见这话,裴翊自然是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想来大概是什么机要之事,于是随意嘱咐了一声魏延候着他后,裴翊便径直往屋子里去了,可在凌灵灵听来,登时却有些不好。
裴翊这一走,岂不是留下了魏延一人在外头?!
她当下也匆匆道了一声,仿佛是对李元贵说的:“那我也回去将这药热着罢,免得一会儿萧爷与裴大人说起事来不顾时辰的,倒将药都给晾凉了。”
说完也不敢抬眼,转个身就匆匆而去了。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就是跟撞见了鬼一样。只要一想起魏延那道眼神,凌灵灵就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甚至就连离开时,也仿佛感受得到那双眼睛还在紧紧盯着她的背影,正发出令她毛骨悚然的似笑非笑。
凌灵灵几乎是端着食案一路小跑着跑回厨房的。
不在饭点,厨房里没有多余的人,她喘了会儿气让自己平复下来后,才又放下食案另起了一只炉子,将那碗药倒回煎药的砂壶里去搁到炉子上去温着。
秋天很短,才入深秋不久便有凛冬将来的架势了。凌灵灵身上穿着一件夹棉小袄,也还是有些冷,干脆就坐在炉子边上烤火。
只是她烤着烤着,不期却听见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声音:“夫人想是有些畏寒?”
凌灵灵闻言,登时那双烤火的手就僵住了。
那声音她不过才听了几回,可就跟有毒一样令她只用听一句便认出来了,那是魏延的声音。魏延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凌灵灵强作镇定地回过头去,果然见到厨房门口倚门站着一道高头大马的身影。
他生得有些高壮,几乎将门外的光都挡完了,教屋子里一时有些昏暗,也教凌灵灵的一颗心仿佛也沉了一下,掉进一片晦暗之中。
凌灵灵迅速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我与李公公说的,出来小解,便绕到这里来了。”魏延回答得意外坦诚,一边说还一边迈过门槛往里走进来。
可他越是这样坦诚,凌灵灵就越觉得可怕,他若是撒谎遮掩一下倒也罢了,这样坦诚,可是说明他豁出去了?知道自己的心思在凌灵灵这里瞒不住的,干脆就不隐瞒了,甚至抑或是说,他就是要让自己的心思暴露给她看?!
凌灵灵是无法理解这种癖好的,但也知道有些人就是有这类趣味,喜欢像捕猎一样玩弄女人,尤其当他看到自己的猎物,在得知她要大难临头时的那种瑟瑟发抖的模样,便会更加令他感到刺激。
凌灵灵心中又恶心又害怕,可必须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至少不能将那种害怕之情表露无疑吧。她下意识地先用余光在厨房里搜索刀具的位置,而后便小心翼翼地向放菜刀的方向退了半步,嘴上则道:“这里是厨房,魏大人找错地方了。”
“哦?”魏延闻言却蓦地一挑眉,“夫人知道我姓魏?我好像,从未同夫人提过自己的姓名罢……”
嗯?凌灵灵的心头咯噔一下,没提过吗?
他那一日到她的摊子上算命,也没提过?!
凌灵灵因能看到别人额头上的字,是以为了显得自己非常神通,对于前来算命的客人素来不问姓名,直接要了生辰八字就开算。这样一回想,好像确实自始至终,魏延都没有和她说过自己叫什么。是她自己根据萧珩此前的种种描述,才记住魏延的。
糟了……
凌灵灵心下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魏延紧跟着就道:“夫人这是私下里打听过我?”
说着,眼中的笑意更加分明了,仿佛已然教他窥探到了凌灵灵私底下那份,对他十分在意的心思。
凌灵灵只觉头皮麻得,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她只好赶紧辩解道:“我是听萧爷说的。”
“哦,萧爷……”魏延一仰下巴点了点头。
“是,萧爷,”凌灵灵见状,便赶忙又多提了萧珩一嘴,“萧爷同我提过魏大人,魏大人十分惹萧爷注意,我也才因此知道大人的。”
她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想借萧珩的名字来敲打魏延,好让他清醒一点——这里还是在萧宅里,萧珩虽然受伤卧床,但他的女人,也不是他魏延能碰得的。
可是凌灵灵错估了魏延了,他听见萧珩的名字没有一丝一毫的顾虑,反而又从那眼里透出另一种不一样的光来。
他又往凌灵灵的方向凑近了一步,微微笑道:“我竟不知,原我还如此惹萧爷注意。那说起来,倒是我的荣幸了?”
凌灵灵仍在退着。
“只是不知我惹萧爷的注意,萧爷对我是忌惮过多呢,还是赏识过多呢?”
凌灵灵黑着脸道:“不知道。魏大人若好奇,我可以这会儿去问问萧爷。”
她说着,又瞅准了想往门边走。
然而魏延许是瞧出了她的心思,还不等她迈开步子,自己一个跨步,便就挡住了她的去路:“那倒不必,我大体也料想得到萧爷对我会有何种评价,但若说到好奇,我反而真有些好奇另一样事情。”
凌灵灵紧盯着他:“什么事情。”
“我好奇的是在萧爷心中,夫人与我孰轻孰重。”他说着又突然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凌灵灵瞬而皱紧了眉:“什么意思。”
“意思自然是在萧爷心里,究竟是更看重江山,还是更看重美人了。”
见凌灵灵仍旧有些不解的样子,魏延又补充道:“夫人许是不知,过去我在军中曾惹过一件事情,杀了当时皇帝派来的一员大将。按律我应当是要被斩的,可夫人猜怎么着,萧爷亲自授意裴大人,拿死囚替了我,倒又教我改头换面,重新投到裴大人手底下,跟着裴大人做事了。”
“夫人被萧爷养在深宫里,保护得好好的,想必是不清楚宫外头的事情。萧爷虽然是万里挑一的人,但毕竟也不能一人上阵打仗,他如今既要起兵,身边便更是缺人手的时候。当初萧爷愿意用一名死囚换下我的命来,便表明了我在萧爷眼中,是可以为他打江山的。如今萧爷又将我重新提回副将之职了……”魏延的笑意更深了些,“夫人说,这可不是倚重我的意思?”
“萧爷既然倚重我,那我还真是好奇,想要证实证实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到底如何了。”
“你想做什么?”
魏延道:“也没什么,就是心血来潮想着,若我占了夫人的身子,萧爷究竟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放我一马。究竟在萧爷看来,是夫人这美人重要些,还是未来的大好江山重要些。”
“你有病!”凌灵灵突然破口大骂,“你以为萧爷会那样在乎你,你不过就是他手底下的一员小将罢了,也有脸把自己和江山划等!就算萧爷再看重你,该杀你,还是得杀!”
“哈,是吗?”魏延仍旧笑道,“夫人这样说,恐怕还是低估了一些事情……”
“夫人要知道,萧爷若在这个当口杀我,我一人身死事小,但军心动摇事大。夫人且猜猜,若我给萧爷戴了绿帽子,他还会不会将杀我的真正缘由告知于众?那些不明就里的将士们见我被杀,又会如何作想?”
凌灵灵听得怒不可遏,几乎是咆哮道:“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萧爷随意编个由头,就可以将你处置了,哪用担心什么军心士气!”
“这样啊……那我倒更想要看看了,究竟是我说得对,还是夫人说得对。”
他说着又上前了一步。
他的眼里带笑,笑中藏深意,深意里又写满了无尽的欲念,这分明就是个疯子!变态!凌灵灵突然大吼一声:“你疯了!?”
顺手抄起了手边的一把菜刀以自保。
可是她的这副模样落在魏延眼里,反倒竟激起了他更加强烈的欲望。只见凌灵灵的一张小脸因气恼而憋得通红,两手握着刀也不知是因生气还是因惧怕而微微颤抖着,单薄的身子不自觉地蜷作一团,教魏延只想欺负了她。
他面不改色,仍是笑着靠近:“夫人拿刀做什么,夫人莫不是以为,一把刀便可以敌得过我?”
“你别过来!我警告你了,你别过来!”
凌灵灵一面后退,一面拿刀指着魏延。可显然她的威胁一点也不顶用,魏延仍是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将她逼到墙角处去了。
“来人!来人——救命!——”魏延刚刚探出他的一只手,凌灵灵突然就大声喊了起来。
她原先并没有喊,是因为那会儿喊了也没用,魏延什么都没做呢。可是眼下,尽管魏延也只是逼近她而已,然而凌灵灵一时害怕,在情绪激动之下就什么也没多想便大喊出来了。
没过片刻工夫,便听见自外面传来侍卫的声响:“夫人怎的了——”
眨眼几名侍卫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先纷纷拔刀。
可当他们看清屋子里的情形后,一时又有些发愣。只见他们的夫人正满面惊恐地拿着一把菜刀,而今日才随裴大人来宅子里的魏大人站在厨房当中,正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站立的距离与凌灵灵还有一截,举着两只手搁在身前作小心翼翼的投降状。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凌灵灵在发疯的。
凌灵灵就快要真的疯了,方才魏延后退的那一小步她看得清清楚楚的,魏延这是在做什么?!他方才说的那些荤话不就是为了轻薄她?怎么突然间又退了!?
而凌灵灵还在错愕里,就见带头的侍卫已缓缓收起了手中的刀。紧跟着他身后的几个侍卫也将刀默默收起了,领头侍卫试探问道:“夫人,魏大人,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魏延抢在凌灵灵之前平静又面带十分疑惑地回答,“我路过厨房见到夫人在温药,不过进来看了一眼,哪知突然间就这样了。夫人许是着了什么魔怔?这位小兄弟要不去向李公公禀报一声,看是否要请个师父来解一解。”
解你妈啊!
凌灵灵极端气恼之下,都气得飚出脏话来了。
可好歹残存的一丝理智让她没有将这句话吼出口来,她素来不是这样的形象的,若真要吼出了这句话,那才真的是让她看起来和疯了毫无二致了。
此情此景,她已知道自己是中套了——魏延应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只是想要调戏她一番,他是有备而来,凌灵灵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可以说服那些侍卫的说辞。
于是她用力紧了紧拳头,干脆又将手中的菜刀一扔,抛下一句“我去给萧爷送药了”,便去小炉上抱了药就夺门而出,看得门口几个侍卫全都目瞪口呆的。
然而魏延似乎很满意。
就在凌灵灵又一次与他擦身而过时,他忽然背对那些侍卫诡异一笑,轻轻在她侧旁道:“夫人等我?”
凌灵灵只觉半边身子都要僵了!
她一刻也不想再留,连那药也没倒出来,直接抱着砂壶就走了。
当晚,凌灵灵便与萧珩提出来——她想回宫,越快越好,想回昭王宫。
……
此时,萧珩正靠坐在床上,看着坐在身边的凌灵灵,毫无意外地问她:“怎么了?”
凌灵灵只垂眸道:“觉得宫外有些腻味了,想回宫了……”
萧珩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却摇摇头:“不对,你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珩郎……”
“若谁欺负了你,只管与我道,不用躲回宫里去。”
凌灵灵原本还在强忍着的,终于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两眼一眨,两行眼泪忽地就滚了下来:“珩郎……”
萧珩见状,迅速又伸出一只手来揽过她,一面顺着她的后心一面道:“别哭。怎么了?”
他原还只是揣测而已,凭直觉认为她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这才问了一问,哪知一问就问出来了。眼下凌灵灵扑在他的怀里,一时哭得涕泪涟涟,他也没有催她,只是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
可凌灵灵哭过一会儿后,渐渐的竟又十分犹豫。
她此前只是一门心思想着自己受了委屈罢了,是以萧珩才问一句,她就忍不住哭出来了。可真等这么一番纾解后,理智渐又重新占据了脑海,她一时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将这件事情告知萧珩。虽然不愿承认,但魏延说的话,还是戳中了她的软肋——她不想见到萧珩因为她而意气用事,若因此导致军心动摇,甚至导致兵败,那凌灵灵才是要哭死在这里。
上一回重遇魏延时,她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没有与萧珩说。
然而这一回又与上次有点不同,魏延这一次的行径,已经明显是在骚扰她了。她若还是忍,也实在太憋屈了一些。
于是凌灵灵犹豫了许久,又想了许久,直至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冒出来,她突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珩郎可还记得当初被我算过一卦,说是有将命的那个人?”
“魏延?”萧珩皱了皱眉。
“嗯……”
“他今日才来了宅子里,是与他有关?”
凌灵灵默默点点头,又趴在他的怀里垂着眼道:“是妾身今日在宅子里,恰好看见他拦了一个小姑娘的去路。妾身见他举止放浪,言辞轻薄便斥了他几句,哪知倒教他想起妾身来了。妾身便又忆起了当日在东城桥头,当时若非裴大人及时出现,妾身只怕,只怕……是以今日见到他如此行径,只觉得后怕……”
萧珩闻言,蓦地脸色黑沉下来:“他如今还是这副德行!?”
凌灵灵微微一抬头,有些没敢看萧珩,毕竟那所谓的“小姑娘”就是她自己罢了。于是她只默不吭声地趴在他怀里,听萧珩低沉的嗓音道:“当初我原是下令了将他凌迟处死的,只因你的那句话留了他一条命,但也不想因此便宜了他,于是特地嘱咐过裴翊,仍施凌迟之刑,不过将刑量减去一些,并之以参汤吊命,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哪知他受过这样一番苦头后,竟还不知悔改……”
凌灵灵双眸低垂,默默听着。
半晌,她听见萧珩又低低地问:“若他战死在沙场上如何?”
凌灵灵蓦地抬眼,只见萧珩的脸色阴沉,双眸深不见底。他望着身前方不知名处道:“他能苟活到如今,不过是受你一句话的恩罢了,如今既然又令你觉得后怕了,便由他去最前方率兵……”
他说着,又垂下眼来看了看凌灵灵。
凌灵灵当下明白过来萧珩的意思了,他是要魏延去打前锋。
谁都知道先锋部队是最苦的,也最容易死在战场上,萧珩这样安排,既可以让魏延为他所用,却又等同于将魏延置去死地。
一石二鸟。
凌灵灵心下突然就松了一口气,暗暗点头道:“珩郎安排便是……”
萧珩见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先前还在抽噎的呼吸却渐渐平息下来了,便知道她也是赞同他的。于是这才又紧了紧揽着她的臂弯,叹道:“那便这样办吧,你莫怕,也莫要再担心了。”
“嗯……”
“那现在还想回宫吗?”
“想。”
萧珩便低头往她额上轻轻一吻,道:“也好。今日裴翊来过以后,我也正想同你说的,战事许是还要提前一些起了,你早些回宫中去,我也安心一些。”
凌灵灵听了蓦然直起身来:“战事还要提前?!”
“嗯。”萧珩略一点头,“因这次行刺之事,军中将士得知以后愤慨难当,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是以我与裴翊合计,决定趁这一股士气,提前起兵。”
凌灵灵的眼睛睁得老大,一时有些发愣。
见她愣在那里,萧珩问:“怎么了?”
“没有,没事,只是觉得好突然……”
“是突然了一些,但原本算来也就要到时候了,不过只是提前一些而已。”
“那珩郎觉得,我什么时候回宫的好?”
“自是你想何时回去便何时回去罢。”
“珩郎替我定吧。”
萧珩便略一思忖:“那我以为,越早回去越好……”
他说着重又揽过凌灵灵的肩,将她圈回怀中,解释道:“因当日捉住的那几个刺客,我原以为是我那皇兄派来的,可裴翊审过以后才知原是平国公府的人。也因此,当晚最后的那两箭才会朝你射去。他们非但是要取我性命,也因白氏之故,想要你的性命。”
萧珩道:“今天恰与裴翊定下了往后的安排,接下来的几日,我应也会异常忙碌。虽然这宅子里设了守卫重重,但到底留你一个人在此处,我还是难以安心,你看……”
“那便都听珩郎的。”凌灵灵突然环住他的腰,往他怀里又钻了钻,闭上了眼喃喃地,“要我明日回去都可以。不对,就定在明日吧,明日便回去……”
萧珩淡淡勾了下唇,在她额上印上一吻:“明日好吗?”
“好。只是珩郎受得住吗?”凌灵灵想了想又抬头望向他,“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接下来若是忙碌,身子可还受得?”
萧珩轻轻笑道:“一点小伤,早就可以自如活动了,只是被你硬生生地勒令卧床,这才多躺了两天。何况比之来日沙场上的刀枪,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然而他说完这话,凌灵灵的双眸却又瞬而黯了下去。
她一时没有吭声,半晌后,才又抱着萧珩,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处低低地道:“沙场刀枪无眼,你要千万小心。”
“嗯。”
“那一日买的衣裳里头,还有一件软甲,你要记得穿。”
“好。”
“我会每日诵经祈福,托菩萨保佑,叫那些刀枪都伤不到你的……”
“其实你知道比起那些刀剑无情的危险,我更害怕什么吗?”
萧珩蓦地低下头,伸出一只手抬起凌灵灵的下巴。
凌灵灵摇摇头。
他低低地道:“我更害怕自己想你。”
“我怕想你却见不到你,那才是教我受折磨。”
凌灵灵片刻静默,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他唇上吻过去,伴着眼角滑过两滴泪,她带着哽咽的声音含糊道:“你带上我吧,我不要一人留在这里了,我随你走……”
萧珩的眼中,一时漫起无尽柔情。
他也低头回应她,以一个深深的吻,长久得好像要将这冗长的一夜都吻尽了。
寝间昏暗的烛火映出两人的身影落在帐里,倏然也不知从哪里漏进来的北风,将烛火吹熄了。萧珩噙着她的双唇,身子便渐渐覆了过来。
这许是凌灵灵与他在宫外的最后一夜了,她没有如往常那样闭上眼,而是凝眉看着眼前的男子,紧紧抱着他,好像要将他牢牢印到身子里去。
寝帐里,有粼粼的水光折映出的月色,也是粼粼的。
这一夜的月色极好,凌灵灵从来不知原来这间寝居的夜色竟是这样好看。
四周隐约还有淙淙的水声,在静谧的秋末的夜里,她可以听见北风吹动水面的声响,吹得外头枯叶纷纷而落,吹得窗户纸也是呼啦啦的——外面似乎越发的冷了。可唯独这间寝居,这顶寝帐里,温暖如春。
萧珩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颈畔,仿佛冬日里呵出的热气,教她周身都是融融的;她也能感受得到那落在胸前落在腰侧的,他掌心里的温度,五指修长,掌心却有些粗砺,与她肌肤相贴的摩挲里,比水更温柔,比火更灼热。
凌灵灵觉得自己好像泡进了一池汤泉水里,泉水瞬而汩汩包裹了她,卷着她随水波而动。
律动。
整个世界都在随波逐流的一点一顿里,她听得见自己渐而细弱的呼吸,渐渐地带上了喘息时的娇柔无力,也看得见那应是屋外的水倒映入窗入帐的月色,在她目之所及处,上上下下,明晃晃的。
这个月夜安静而温柔,唯有在她情到浓时,听见了萧珩伏在她耳畔低低的一声:
“乖,等我回来接你……”
……
凌灵灵在翌日一早,便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之下回宫去了。
回宫不比出宫,不用带那么多东西,宫里应有的尽有,而余下宅子里用得着的那些又只用慢慢地送就是了,是以巳时未到,凌灵灵便已回到了她的永和殿。
永和殿中一切如旧,可凌灵灵在殿前默默站了一会儿,却觉四周渐起了清冷之意。
许是冬天就要到了吧。
她紧了紧身上的小袄,默默地想。
萧珩果然如他所说的,开始异常忙碌起来,甚至彻夜也不归,终于在凌灵灵回宫后的第五天,昭王爷的大军在城外集结,先头部队直奔淮阳城——萧珩起兵了。
对这第一场战事,凌灵灵担忧得不行,毕竟在原剧情里,这是生灵涂炭的转折点,而她此前的那么多努力,都是在为这第一场战役做准备而已。
她在宫中寝食难安地等了三天,每日就盼着递消息的人回来。
李元贵与她一道在等。
于是从永和殿到整个昭王宫,似乎都随他们的等待陷入了一种提心吊胆的紧张气氛之中。
终于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忽然自宫门口传来的一道马蹄声,紧随一声高呼“大捷!——王爷攻下淮阳城!淮阳城大捷!——”,瞬而才将整座昭王宫给唤醒了。
凌灵灵迅速奔出门去,只见一名士兵,身上还穿着玄甲,一路就直向永和殿奔来,口中则不住地高呼捷报。
凌灵灵知道萧珩一定会赢,只是——
“如何赢的!”
她站在那士兵跟前,见他迅速单膝跪地朝她一拜,甚至想冲动地扶他起来问话。
那士兵道:“回娘娘,王爷的大军攻了两日,今日午时便将淮阳城的城门攻破了,大军顺利入城,小的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报喜……”
两日?凌灵灵一惊,这可比原剧情里说的短多了。
“那城中百姓呢?可有抵抗?”
她冷不丁这样问,问得那士兵面上明显一愣:“抵抗?”
“对,可有抵抗?!”
“为何要抵抗,王爷的大军入城时,城中百姓们几乎是夹道欢迎,为何要抵抗?”士兵极其不解。
只是这一来,倒又轮到凌灵灵也极其不解了。
夹道欢迎?!这跟剧本里写的完全不一样啊,古代人难道迷信到了这种地步,就只因为凌灵灵算了一个卦和所谓的天降异象,便对原本就是大逆不道的造反军夹道欢迎了?!
她想了想又问:“那你可有听到城中百姓说什么的,何以就夹道欢迎了?”
“哦,”那士兵这才笑了笑,道,“这个小的这倒是听到了些,好像是因前阵子王爷在城中接济穷苦百姓,又修缮屋舍给无家可归之人避寒,事情也传到了淮阳城,百姓们皆称王爷爱民如子,是以才夹道欢迎王爷入城的。”
“……”凌灵灵登时瞪了瞪眼,“哈?”
合着她之前摆摊算命,又是刻字又是投石灰的,结果什么用也没有?最后居然是托她无意中做慈善的福,才将民心尽收的?!
?!?!
她一时难以置信地愣在了那里,脑子里一片懵懵的,只听见系统一阵“哈哈哈”大笑:“凌灵灵你好矬啊——”
“矬什么,矬什么!”她反应过来后才又眨了两下眼睛,不甘心地怼回去。
“你也是我带过的最蠢的一届穿书者了哈哈哈。”
“口气说得大,你说说你带过几个穿书者!?”
“哦,就你一个……”
“那你有什么脸笑!”凌灵灵翻翻白眼。
这边厢,李元贵已经派人取了赏钱来了,虽说事情的过程与凌灵灵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但结果还是照着她所期望的在发展的。是以她略略郁闷了一会儿,仍还是高兴地给报喜的士兵打了赏。
当晚,她就在永和殿的厨房里鼓捣了半天,硬是要做一只蛋糕来庆贺。